如何能求这命运高抬贵手,让他去寻找一处没有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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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见秋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头发很干燥,她从团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被窝中爬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又看了眼阳台。
阳台窗户关得十分严实,像是一场梦。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切切实实地发生了,被损坏的客厅,散落的花瓶,擦不净的血迹......
下楼时,梅雪和祝从容完全不见昨夜的哀切和颓然,头发看起来格外乌黑亮丽,整齐盘在脑后,脸上扬着格外灿烂的笑容,盯着她看:“小秋,睡醒了呀,快来吃饭。”
祝从容也顶着一头像假发般黑亮头发出来,把一直温着的早餐端出来,努力维持那股平和笑意:“小秋,吃饭吧。”
王见秋顿在原地,扫过两人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开口道:“我们去旅游吧。”
“什么?”梅雪和祝从容愣住了,没想到她会提出旅游的事。
完全更换了风格的客厅,像一个破旧的补丁钉在上好的丝绸之上,显眼又突兀。
王见秋抿着嘴唇,乌黑明亮的眼眸望着他们:“北极现在有极光,我还没看过。”
“好啊,看极光,我们去看极光。”站在原地的两人突然反应过来,祝从容放下碗筷,双手撸下衣袖,来回走动了下,拿出手机查看攻略,“我找找看,去哪看极光。”
“北欧。”梅雪脸上浮现出需要做些事转移注意的急切,忙道,“拉斯维加斯好像也挺好的。”
楼梯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去拉普兰德。”
众人仰头看去,祝风休缓步下楼,“现在过去还有延迟的象限仪座流星群。”
“对对对,风休最懂这些了。”梅雪转起圈来,“拉普兰德啊,那可是圣诞老人的故乡,据说能看到最美的极光和风景。”她急急忙忙跑上楼:“我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过去。”
祝风休望向王见秋,镜片后眼眸盛满温柔:“想不想看流星雨?”
窗外明亮的日光搭在他温润优越的下颌线上,一瞬间矜贵无双,王见秋望向他的眼睛里充满平和,唇边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点头道:“想。”
祝风转身上楼,不多时,楼上传出搬动重量级东西的声音,仰头看去,先见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箱子,才看见被箱子挡住的祝风休,他瞥了眼呆呆站在原地的王见秋,唇边噙着轻松的笑意:“你就只看着,不来帮我搭把手?”
“哦,”王见秋上前两步扶着他的箱子,楼梯不算太大,被箱子堵住,祝风休动了动手臂:“算了,你就搭在我肩上吧。”
放在箱子上的手无从下手,顺着他的话搭在他手臂上,王见秋默了一秒,“就这样搭把手吗?”
“是啊。”祝风休将箱子放在客厅里,低头整理设备,取出不同的圆形机械设备开始搭配组装。
王见秋蹲在三角支架前面,整个人还没箱子高,注意力被他的动作吸引,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祝风休瞥了她一眼:“是天文望远镜。”他撑着下巴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用来捕捉星星。”
王见秋眼睑轻轻眨了眨下,瞳仁里发出好看的光芒,饭也顾不上了,被祝从容塞了一碗粥捧在手上,又极其舍不得挪开视线般,看祝风休擦拭设备,不断拆卸组装。男人穿了身浅色居家服,随手挽起衣袖,结实有力的手臂捏着偌大的圆筒,喀嚓一声扭转安定,发出好听的声响。
他腿长,站起身来胯部都高过了箱子,王见秋舀着粥,喝完了,又被塞进一个包子,双手捧着,嘴巴不断咬着,眼睛却钉在这幅画里。
下午,祝风休把包装完好的箱子递给外面的人,王见秋问:“为什么寄走了?”
“先让人送去机场,有朋友在那边帮忙接收。”祝风休回她,扭头看到小姑娘不太信任的眼神,他笑了,“还能丢了不成?”
众人忙忙碌碌,速度却极快,转眼间将东西准备齐全,带着王见秋去乘坐飞机。
祝从容说道:“下回我们开直升机过去,就是现在飞行线需要提前报备,放在四十年前,我直接开了就走。”
他和梅雪坐在左边,祝风休闻言不免插嘴问道:“就算现在提前报备,您还会开吗?开飞机的不是爷爷吗?”
祝从容老脸一红:“你这孩子怎么总这样拆台。”
梅雪扑哧笑出声,眼里划过柔和的笑意。
窗外天空很蓝,云很白,棉花糖一样软甜。被整机包下的飞机上只有他们四位乘客,像是整片天空属于他们,能自由随性地穿梭。
王见秋翻开手机里的攻略,对旅途的前方有了轻盈的期待。
.......
拉普兰德,是一个童话般的地方。
这里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空中不染尘埃,比乌鲁儿山还多几分纯净和童真。
目之所及是广袤森林、冰冻的湖泊和港湾、纯洁无一外物的旷野,天幕处悬挂着炫目而神秘的光芒。
下飞机时,有个打扮很像当地汉子大声喊道:“风休~”
他穿红绿相间的民族服饰,头戴大帽子,中文说得不是特别标准,祝风休扬眉看他,用丹麦语回他:“tobias,好久不见。”
tobias切换了丹麦语,爽朗大笑:“我的朋友,欢迎来我的故乡。”
他用英文招呼几人:“上车,我带你们去房子里。”
一辆可爱的房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房车停在森林入口不远处,tobias吹起了口哨,从森林深处跑出六头健硕漂亮的驯鹿,驯鹿后拖着三排座椅,他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满眼自豪:“女士们,先生们,请上车。”
祝风休笑着摇头,将行李箱又放在鹿车上。
这些鹿体型健壮,有着强壮的四肢和宽厚的蹄子,走近些时,王见秋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它们灵动又智慧的眼睛,鹿角极大也极漂亮,微微侧着头和她对视。
tobias拍拍鹿身,说了句丹麦话,驯鹿发出可爱的叫声,两只蹄子走动,朝着王见秋弯下前蹄,跪在她身前。
王见秋眼睑微睁,乌黑瞳仁里的光闪了闪,tobias和她说:“美丽的姑娘,请和她亲近亲近,她也是位小淑女呢。”
手指缓慢往前,王见秋碰到了淑女驯鹿厚实温热的皮毛,极绵厚舒滑,将她整个手掌包裹。
鹿角坚韧又圆润,上面还有细密的毛流。
“真可爱。”王见秋和它灵动明亮的大眼睛对视,夸它,“你真漂亮。”
驯鹿发出小小的叫声,头颅来回晃动,鹿角不小心刮到她脸颊,王见秋微微侧脸躲避,驯鹿却以为在和它玩耍,凑上去碰她的脸。祝风休伸手扶着鹿角,语气温和:“beautiful lady, please be quiet.”
tobias哈哈大笑起来,双臂一挥:“上车,我们走咯。”
驯鹿车穿过纯洁而旷远的冰雪平原,一望无际的冰雪覆盖山川河流、森林大地。
树木挂着洁白厚实的霜雪,地上只有驯鹿和车轨留下的痕迹。
温和的风刮过两耳道,呼吸中满是旷野纯净的气息,天空上的光随着追逐变化。
巍峨的山峦是星罗棋布的湖泊,不知名的小动物穿梭在其中,偶尔会有飞鸟落下,而后听到声音振翅高飞。
这里比乌鲁儿山脉多了更多的神秘浪漫和温情,连风都不那么冷冽逼人。
tobias和祝风休因同时追逐星空而相识相交,属于祝风休在天涯海角里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拉普人热情好客,脸上总有动画里才会出现的童真笑意。
不为吃食忙碌,不囿于生活,他们就生在长在童话的开端。
才到tobias提供的小房子里,又被那些邻居带出去唱歌跳舞,篝火之下的四周越发像灵境。
梅雪和祝从容换了衣裳,彻底融入其中,载歌载舞跳了起来。
梅雪会舞,她爱写诗爱唱歌跳舞,当文艺兵时就是其中的拔尖者。旷野和无边的宁静悠长勾起她的思绪,在思绪反应之前,身体就已经随着古老动听的民族歌谣开始舞动了。
像回到了三十年前,还在各种节日中展示自己的时候。她伸展手臂,腰肢扭转,长腿有力地附和鼓声踩动,自由又快活地绕着篝火跳了起来。
灼热的篝火照在她脸侧,烘得脸颊都热了起来,那光芒映在她飘散的发尾处,在白色雪地上四处播散着橙红色的光芒。
一舞跳罢,邻居们和旅行的人纷纷站在原地为她鼓掌。
梅雪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示意:“不好意思,献丑了。”
她尚未褪去光彩的眼神看到人群中的王见秋,小姑娘背脊挺直站在那,平静微笑着,双手抚动,随着众人一起为她鼓掌。
在这个对视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她要来旅游的意义。梅雪眼眶泛着红,上前走去,牵过她细嫩的手:“小秋,我来教你跳舞。”
“我......”被拖过去的少女浑身僵硬,连忙摆手道,“我不会。”
梅雪微笑着:“跟着音乐随便动就好了,我进你退,跟着我走。”她单手高举右臂,示意道:“转圈。”
王见秋手忙脚乱,在她纤细手臂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稍微慢点,我跟不上。”
在场内的祝从容笑了起来,用力鼓着掌,手掌被拍得通红:“好!”
在地球的另一侧,跨越千里之外的北欧冰川上,他们丢弃昨夜的沉重和悲切,留下今日的快乐和笑容。
.......
祝从容在看本地人的烹饪方法,他咂巴着嘴:“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是小秋爱吃的啊。”
tobias站在祝风休旁边,聊了聊近几年的现况。
他们用的丹麦语,偶尔切换英文,王见秋大部分都听不懂,只用英文问:“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tobias拍着祝风休的肩膀:“当然,我们可是十多年老伙计了。”
“当年为了抢一个绝版的小型随身望远镜,差点打起来。”tobias棕色眼睛里流露出笑意,“还好我抢到了。就你这瘦小的身板,肯定打不过我。”
祝风休推推眼镜,微笑问道:“要试试吗?”
“来掰手腕啊!”tobias立马搬出桌子,兴奋地坐下,“谁怕你啊!”
祝风休放好板凳,淡定坐下。
tobias大喊:“小妹妹,你看好了,我要花一秒钟把你哥哥打倒!”
王见秋摇摇头:“不,我不信你。”
“你不信?”tobias露出自己鼓鼓囊囊的手臂,“当然是我更强壮。”
王见秋盯着他,突然问道:“要打赌吗?”
tobias抓了把自己的帽子,问道:“赌什么?”
“就赌当年那个小型望远镜。”王见秋说。
“这......”tobias迟疑了,但他的意思是,“怎么赌这种一定会输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赌什么了。”
本想赌一顿酒或者是一顿饭。
“那瓶酒给你。”祝风休突然开口。
tobias问:“我一直想喝的那瓶酒?”
祝风休点头:“当然,就那瓶。”
tobias大声道:“好!妹妹你来当裁判!”
tobias笑声爽朗,吸引了一群人过来围观,他们围成一个圈,大喊道:“tobias,给他一个好看!”
祝风休笑容和煦,施施然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