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院门那屋里的护院,两人未穿外衣提着刀便杀出来,大声叫喊着“有刺客”。静缘剑尖一指,点足跃上,一剑砍翻一人,也不恋战,奔出院外,准备离开。
刚出院子,却听得身后有轻微的破空之声,却是另一护院拍向院门,放出暗器。静缘转身挥剑,击落箭矢。但空中银光点点,静缘心知不妙,暗器不止这个。静缘挥舞短剑,一边翻跃而起,但仍未完全避过。她只觉得右腿右臂刺痛,竟是针刺袭来。
上面一定有毒。不然针有个屁用。
静缘火速往一旁的树上跃去。不远处传来护院打手吆喝的声响,好些人赶来了。
静缘毫不理会,从树上跃到阴影角落,遁暗而逃。腿上及手臂开始发麻。静缘翻出墙去,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咽了。身后远远有人追来的呼喝和脚步声响,静缘向前跑,然后转了一个弯,跑回了钱府旁边的那个空院里。
很快,钱府上下全都惊醒了。静缘听到些许嘈杂声响,但很快没有了。没人往这个院子来,静缘安静打坐,过了好一会,暗暗庆幸那针上并非什么厉害巨毒,约摸只是些麻痹药物,他们大概想捉活口。
静缘面无表情,却知道情况比她想像的糟。她杀的那人,一定不是钱裴了。钱裴需要找个替身为自己受死,想来许多事他都早有准备,他的身份也超乎她的预估。
无论哪方面,她都低估他了。
钱府折腾了一晚,并没有抓到刺客。护院追着黑影追到街上,还惹来了巡街的衙差、卫兵,众人一起将那范围圈起搜捕,却没有抓到人。
闹成这样,衙门自然是知道了。姚昆火速赶来,并派人火速赶往福安县通知钱世新。
待到了钱府,见得钱裴安然无事地冷静坐着,姚昆震惊。
“确是有人闯进了我的宅子。”钱裴道。“杀了我一个下人。被护院发现了,打了起来。”
姚昆像模像样地开始查案。下人身份如何,平素可与人结怨,刺客的目标是谁?是杀错了人还是就冲着那下人来的?刺客如何进入?说了什么?可有人看清刺客相貌等等……
钱裴一概答不知。护院也只供述,刺客身形像是个女的,但究竟是不是,他们也不敢肯定,因为天黑,对方蒙着面,且一声未吭。也许只是身形瘦小些的男子或是少年也说不定。
“女的?”姚昆看向钱裴,脑子里已然想到那个失踪的静缘师太。却未有人知道那位师太是否会武,但与细作之事有所联系的女子,最神秘莫测的,目前他只知道这人。
这边钱裴却道:“定然不是安大姑娘了。她虽恨我,但应该没那本事打得过我这些护院。”
姚昆听明白了,钱裴并不想追究此事。钱裴不想追究的,他却是想了。姚昆装模做样附合了钱裴,说应该不是安大姑娘,但他也会问一问。死者既是被人杀害的,衙门怎么都得立个案调查明白,不能放过凶手。
钱裴没多言,准姚昆将尸体带走,也让护院回了姚昆的回话,然后送客关门。
姚昆是送走了,但天未亮钱世新却是赶了过来。所有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钱裴对儿子比对太守大人更不耐烦,赶他去问姚昆。“所有情况都与姚昆说了,尸体他也带走了。我无事,别烦我。”
钱世新简直气得噎住,干脆往郡府衙门去了。
天亮时,钱府半夜遇袭的消息已开始在中兰城中传散。
静缘回到了静心庵,与安若芳一起藏身密室。“真抱歉,事情没办好。恐怕你近期还不能回家。”
侯宇悄悄进了钱府,与钱裴面对面坐着。
“是屠夫?”
“应该是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未听说哪里出了差错,她怎地就突然倒戈了?再有,她为何会对付你?”
“因为安若芳。”钱裴微笑,“之前的种种莫名其妙和推测在屠夫动手之时就明朗了。安若芳活着,在屠夫手里。”
侯宇皱眉:“这表示什么?”难道屠夫早早就与安家有瓜葛?安若芳是她带走的?这变数也太大了。
钱裴还是微笑,他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这表示让我不痛快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安若晨是这样,安若芳也是这样。”
侯宇眉头皱得更紧:“你莫想着私怨。大局为重。再有,这事必须跟上头说。你被屠夫盯上了,必须速速撇清楚干系,中兰城不能由你联络牵头。不能因你而坏了所有的事。”
钱裴冷冷看他一眼:“我对权势不感兴趣,若不是那些个都没用的,我也犯不着这么累。你放心,我是着眼大局呢。屠夫想做什么,我约摸能猜到了。”
☆、第123章
第123章
侯宇并不是很信任钱裴。谁会相信一个利欲熏心的老色鬼呢?
但每个解先生给他的紧急联络人名字,都是钱裴。甚至当唐轩被捕后,钱裴居然有权决定他的生死,当钱裴说出那句暗语让他听从指令时,侯宇是非常惊讶的。
有权决定解先生生死的人,那是能直接越过解先生与上头联络的。侯宇不明白为什么是钱裴,他也不明白钱裴图什么。钱裴不想当官,也不想辛苦去做买卖生意,他更喜欢中间过一道手谋利,喜欢别人恭敬畏惧拍他马屁的模样。这老头子心理有毛病。这是侯宇的结论。于他看来,钱世新可是比他老子稳妥多了。所以他最不明白的是,既然姓钱的父子俩都在做同一件事,为何互相隐瞒。
不过那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把事情办成,拿到钱,后半辈子金银满屋吃香喝辣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甚至许多人都要看他脸色就行了。他不该只是个衙头,是姚昆错待他,好些年了,明明他做事最好,提拔的却永远是别人。
侯宇依钱裴嘱咐的回到了衙门,等着钱世新。
这城里确是潜伏了不少细作,侯宇觉得自己是知道最多名字的那个,按嘱咐,他是好几个人的联络人,若是解先生出了什么问题,那几人就得联络他,由他来传递消息。而他,则是需要去找他的联络人——钱裴。
如今钱家父子两个要通过他一个外人来传话,还真是有些讽刺。
钱世新与姚昆商议了许久才出来,还去看了尸体,问了仵作。钱世新离开时,心情非常沉重。凶手手段凶残,却也冷静。第一剑便砍颈脖,确保对方无法呼救,也无活命的可能。凶手气力颇大,一刀几乎断颈。仵作觉得凶手该是个男子,但又听闻目击过凶手的人证称对方身段似女子,于是仵作又改口不能由伤痕断定行凶者是男是女。
钱世新看到了侯宇,侯宇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钱世新似随口问了问一旁值岗的衙差昨夜里是哪些人巡街遇到钱家护院一起追捕人犯的。那衙差不是太清楚,看得侯宇在,忙道:“谁人值岗,侯衙头最是清楚了,大人可去问他。”
钱世新顺着衙差指的方向过去了,与侯宇互相施了礼。
左右近旁无人,钱世新道:“你可有什么消息?是屠夫吗?”
“听起来确该就是她了。”
“为何对我爹爹下手?”那死去的老头是个替身,再明显不过。
“大人可去问过钱老爷?”侯宇装不知。
钱世新皱眉头,回去当然得再问,惹上屠夫,这可是大事。当初唐轩嘱咐他查屠夫是否藏私,怀疑闵东平的失踪与她有关。如今看来,屠夫确实是背叛了他们。
“屠夫是否知道我们每个人?”要杀他爹,是否与此事有关?“她起了叛心,我们都有危险。”
“我倒不是这般想。”侯宇道:“屠夫虽喜怒无常,但她不会做费劲不讨好的事。一来她不知道我们都有谁,二来她杀我们做什么?这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杀我父亲对她又有何利?”
“唐公子说过对屠夫的疑虑,如今我想明白了。是安若芳。”
“什么?”钱世新吃惊。
“虽不能十成十的确认,但事情确有可能。安若芳失踪了,这么长的时间,没露行踪便是死了,可安若晨收到了安若芳还活着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她的?她到处寻找,还去尼姑庵。”
钱世新将所有线索串了起来,也明白了。“安若晨不知道屠夫,但她有安若芳在屠夫手上的线索。”
“现在也许她知道屠夫了。屠夫欲杀你爹,可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安危反叛报复,是为了安若芳或安若晨。”
钱世新皱眉,那他爹爹岂不是性命堪忧,躲过这次,还能躲过下回吗?而且屠夫成了安若晨的帮手,那还了得?钱世新想了想,镇静下来,缓了脸色,道:“唐公子说过,屠夫这人冷傲,她定不会听从安若晨的指使。再有,她若与安若晨接触,紫云楼那头会有消息的。但屠夫始终是个祸害,必须除去。唐公子的猜疑是对的,闵公子的失踪也许与屠夫有关。”
“也许闵公子发现了屠夫藏着安若芳,所以才遭了毒手。”
“我们得把她引出来处置了。”
侯宇问:“用你爹爹?”
钱世新的脸沉下来。
安若晨在紫云楼里听到钱府遇袭,大吃一惊。出的是命案,案录送到紫云楼。安若晨翻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卢正问她:“姑娘要去郡府衙门看看情况吗?”
安若晨想了好一会:“太守大人此刻查案必是忙碌,钱裴与钱大人必定也在。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田庆也问:“那姑娘今日出门吗?”
卢正看了他一眼。
安若晨也抬头看他,想了想:“不出去了。你替我去一趟招福酒楼,把案子与齐征说说,提醒他们多当心。”
田庆答应,很快走了。
安若晨让卢正也下去了,她去探望了陆大娘。陆大娘脖喉处的伤好了些,进食说话还会痛,却已经着急要为安若晨出去奔走。听得钱裴这案子也是惊讶,欲开口请命,安若晨按住她的手背,阻止了:“你伤未好,出去也不合适。再有,现在我们出去都不合适。”赵佳华有一点说得对,越是关在一起,就越是安全,大家互相盯着,着急动手的那人便露了马脚,所以反而会慎重。紫云楼里有奸细,虽栽赃给了李长史,但安若晨明白奸细还潜伏在这里。
最近的事情不太对。她有感觉。不是中兰城如何,而是将军那头。将军定是在做什么事,这种时机,有秘密的举动,让安若晨很警觉。
“大娘。你好好养伤,耐心等等。”安若晨道:“这案子最蹊跷的地方不是有刺客,而是,居然有替身。”
陆大娘怔了怔,也反应过来了。
“什么身份的人,会给自己准备一个替身?”安若晨似自言自语问着。钱裴也许比她原先猜的还要复杂。
凶手不能确定男女,那表示女子的可能性更大。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静缘师太。想到静缘师太,自然就会想到四妹。
“得想办法插人手到钱裴那儿去。”陆大娘吃力地说。这是她一直未办成的事,到这节骨眼上她更是着急。上回赵佳华说的那个钱府丫头收了好处只敢透露那点小消息,欲让她探更多却是没机会了。钱裴把府里的下人换掉了一批,那丫头便在其中。能找到的最接近钱裴的,只能在他门外远远看看而已,这实在是没大用处。
“我们有人手。”安若晨道。
“谁?”
“我爹爹。”她有个推测,这推测对不对,就得看钱裴这两日有没有去安府。
钱裴去了安府。
安之甫听得门房报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刚听安平报完钱府夜半遇袭之事,钱裴便找上门来了?安之甫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刺客可不是他找去的啊。
安之甫小心翼翼地将钱裴迎了进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表示一下自己听说了惨事,聊表慰问。因为钱裴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需要慰问的,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安之甫命人奉了茶,心里有些着急,“有何贵干”这几个字不好问出口啊。
“我是来赔不是的。”钱裴说话了。这话又把安之甫吓了一跳。昨天有刺客把钱老爷吓变样了?
钱裴微笑道:“我那轿夫出去勾结了些匪类,教唆贵府四夫人对付安大姑娘,让安姑娘受了惊吓,又累得安老爷和四夫人受了苦,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啊,啊……”安之甫打着哈哈,勉强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钱老爷莫往心里去。”
钱裴摆摆手:“确是对不住,没管教好下人,将他遣走时定是招了他的怨恨。我那时被太守大人训问喝斥,又与我儿吵了几句,心里很不痛快,便出门散心去了,没考虑到安老爷被拖累,是我未处置好。还望安老爷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
安之甫忙摆手:“哪能哪能。这事不怪钱老爷。要说也是我家那贱妾昏了头,怎会干出这等事来,让钱老爷不痛快了,钱老爷莫怪罪。”
钱裴笑了:“安老爷客气了。既是说清楚了,没了误会,那便好了。”
安之甫陪着笑,心里直发毛。
钱裴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事。也不知安老爷听说了没,昨夜里,有匪类闯进我府中,杀了我的下人。我未住在主屋,逃过了一劫。”
安之甫装成惊讶的样子:“竟有这事?”
钱裴点点头:“我猜想,也许这也是那轿夫的同伙,受他指使,欲报复于我。”
安之甫张大了嘴,这次是真吓到了。
果然钱裴下一句便是:“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安老爷家中报复,所以我赶紧来看看,给安老爷提个醒。毕竟上次的案子,是因为四夫人没办成,坏了事,累得那轿夫被查到了。他为了被遣走的小事记恨我,自然也会为那事记恨安家。”
安之甫叫道:“那可与我们安家没有关系啊。”
钱裴道:“安老爷放心,我与我儿还有太守大人都说了,让太守大人夜里头多派些人手来安府外头巡卫,莫让安府也遭了那些匪类的毒手才好。”
安之甫赶紧点头,连称正是正是。
钱裴又道:“我思前想后,也未想出那轿夫的线索,不知四夫人是否能想起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