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玩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距离上次剪辑已经过了挺久了,不知道这次要剪什么?陛下改年号后登基吗?”
“陛下现在是《逐鹿》里最人气的角色,狗策划绝对不会放弃这样好的宣传机会,如果剪陛下登基,肯定老早就发预告了!”
“分析的有道理,我也这么觉得!”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彩蛋”的话题,心照不宣地跳了过去,继续其他安全话题。
论坛的日流量是非常大的,一个帖子往往在主页呆不了多久,所以当一个帖子从后往前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攀上第一页,并最终定格在第一页第一行时,便引起了许多玩家的注意。
怀抱着“让我来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好奇,不少玩家点进了帖子中。这个帖子做得有模有样,咋一看仿佛是策划他们狗急忙慌赶出来的预告———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点击就看!点击就来!
[链接xxxx]】
玩家们:“……?”
战术性后仰.jpg
这是什么九毛九的猎奇网页小广告吗?
玩家们想去先看评论,但这个帖子做了特殊设置,如果不点进链接从头到尾观看一遍,便不能看到其他玩家的评论内容。
左下角实时观看人数和评论数多得吓人,不由让人好奇到心痒痒。
秉承着“不作死不会死,作了死会更死”的原则,玩家们大而无畏地点了进去———
起初,画面一片漆黑。
镜头的角度仿佛在九天之上俯视着人间,接着,镜头拉近,隐隐约约好像有人的声音,但像隔了层雾,又像隔了层纱,朦朦胧胧的,怎么也听不清。
“你相信命运吗?”
模糊的画面里,有人在叹息,那声音做了处理,没人知道是谁。
镜头中,一扇紧闭的窗户出现,阳光被隔绝在窗外,透过窗棂上模糊的玻璃,能依稀看到几分外面的景色。
有只消瘦的手搭上了窗框却没有推开,只是轻声叹息着:“入秋了……”
镜头从窗户上挪开,挪到一片艳丽如血的枫林之中,枫林中有两道影子,同样看不清脸,声音却像要沁出血一般:“能有什么苦衷?”
明明两人之间隔着一扇什么都看不清的窗户,却一低头,一抬首,像在遥遥对话。
“顺天命是死,逆天命也是死。”
那紧闭的窗户终于被支开,阳光倾泻进来,在地面上洒出一片苍白的冷意,镜头也随着阳光渐渐清晰,映照出一头如雪的长发。
发丝的主人垂着眼,琥珀色的眼睛黯淡,不远处那片艳丽如血的枫林陡然间变得虚幻起来,像一条条蛇一样蜿蜒爬行,最后……进入了那扇窗户。
支起的窗户“啪嗒”一声落下,艳丽的蛇化成振翅欲飞的蝴蝶,它们停在哪里,哪里便燃起同样的艳色,空荡的大殿里,蝴蝶越来越多,停在房梁上,停在帷幔上,停在桌椅上……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先是吞噬了一个陈旧的福寿结,然后吃掉了一颗保存得很好的栗子,在浅黄色的平安玉扣外蒙上一层暗淡的黑灰,最后将雪色长发的主人包裹了进去。
张牙舞爪的火光里,似有人跳着祭祀舞蹈,有苍凉古怪的雄浑歌声:
“神安坐,翔吉时,共翊翊,合所思……”
歌声里,隐约有段对话响起:
“世间哪有什么既定的命运?”
“命运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太过笃信天命,可是要吃亏的。”
歌声越来越大,最后一句轻得像阵风,融到了歌声里———
“只有笨蛋,才信天命。”
……
蝴蝶飞舞,高楼坍塌,在轰然的巨响声中,蝴蝶越飞越高,最后化作火红的枫叶坠下,铺陈满地如血的艳丽,好像要将这方天地都焚尽。
在这样的热烈中,火红的枫叶上慢慢浮现一道虚幻的影,那影子上缠着金丝红线。
“当年阿爹阿娘就不该把你捡回来,就该让你冻死在那片雪地里!”
怨恨的话语引动了这根线,金丝红线勒得越发深了,爬过虚影的脸颊、脖颈、肩膀、心脏,织就一张血淋淋的蛛网。
“……要是不遇到你就好了……”
“为什么要救一个天煞孤星!!!”
话语落下,红线将虚影绞成四散的月光,那月光飘扬,落在满树如火云的枫枝上,凝出透明的霜,附上皑皑白雪。
镜头撞入雪中,一霎天地纯白。
“笃笃———”
有敲门声响起。
凝固的画面开始变化,出现坠了冰棱的屋檐,有披着藏蓝大氅的人,正在不急不缓敲门。
“隔得老远就听到你的大嗓门。”敲门的人执着一柄伞,三两雪花融化在他肩头,是丰神如玉的郎君模样,“临安,你又招惹你表哥了?”
“我说苏大将军,你这是偏心眼偏得没边!”有人搞怪地大声嚷嚷,“阙长欢几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没大没小。”
那身着藏蓝大氅的人笑了笑,于是那门里也有人笑着出声,说出了同样的话———
“无法无天。”
镜头再一晃,是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铜锅,雾气腾腾,模糊了围坐着的人的眉眼,雾气飘飘悠悠笼罩了一个藤木的小盒,盒子里放着蜜桃酥、麦芽糖等许多甜掉牙的小食,仿佛空气都跟着甜起来,有几个人在雾气中举杯,共庆即将到来的新年。
镜头渐渐虚化,突然———
有道寒光刺穿整个画画,温馨平和的场景转瞬如玻璃一般散在空中,一蓬赤红的血飞溅上镜头,染出一片淋漓的血色。
透过那血色,曾经举杯共庆的人隔着极远的距离相互对视,一人眼中全是愤怒失望,背后插着一只几乎快刺穿心脏的利箭,一人手中扣着一张青色的鬼面具,最后避开视线,不再回头。
镜头上,淋漓的赤色慢慢燃烧,化成帐中的烛火,有人弯腰替躺着的人处理伤口,嘴里骂骂咧咧:
“谁叫你当年掏心掏肺,把他教的这么厉害?”
他恨恨道:“现在徒弟会了,要弄死师父了!”
听他说话的人没有作声,只是渐渐阖上了眼,脸色苍白。
在烛火中,他疲惫地叹息:
“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
镜头慢慢归于黑暗。
黑暗里,有接二连三的倒塌声,倒塌声里,有道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脚步的主人似乎受了伤,走起来极其艰难,隐约能听到她痛苦的喘息。
“咚———”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骨碌骨碌滚了很远,那脚步声的主人明显慌乱起来,镜头就在此时亮起,露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一块已经摔出裂痕的砚台被那双手的主人紧紧攥入手中———这是一个狼狈到极点的小姑娘。
火焰将她的裙摆烧得破破烂烂,露出的肌肤上到处是大块小块的烫伤,发鬓散了,脸上沾满了土灰,又冲刷出两道滑稽的泪痕。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却不管不顾地往那燃烧着的高台上冲。
燃烧的横梁砸下来,砸伤她的肩膀,血流如注,染得半身都是血迹,她却咬着牙往上。她顶着一身重伤穿过火海,来到一个人身旁。
有人将她搂在怀里,心疼得浑身颤抖,她将一直保护着的东西推到那人怀中:“……给你……”
“不全是你的错……你去写……告诉天上的神灵……眼下的一切,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你不在意……可我在意……”
火焰燃烧得越来越剧烈,高台在烈火中倾塌,最后熊熊的火光涌上来,吞没了所有未说完的话。
镜头开始剧烈晃动,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血腥的战场陡然在眼前展开。
落天火四处爆炸,建筑倾倒、地面开裂,无数人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蔓延开大片大片的血。横飞的血肉与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宛如人间炼狱。
有人的刀向身后一掠,发出清脆的铿响,挡住了偷袭的匕首,在这样生死的绝境里,人比野兽更可怕。
匕首穿透一人的心脏,另一把划过对面人喉管,鲜血喷溅出来,转瞬化为乌色。
两人同时倒在地上,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疯子……”
不甘的声音,消散在爆炸声中。
镜头追逐着蔓延的血迹,那血迹蜿蜒着,流入一座清雅的宫中。
庞大的人群形成臃肿的网,裹挟着网里的猎物,猎物喉咙上鲜血淋漓。
镜头追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迈步上了台阶,台阶的尽头,是层叠的灵位。
他回过身,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沿着喉咙上的伤口深入,殷红的血珠飞溅,在朱色的大门上留下深色的印痕。
“嘀嗒———”
血落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像是刺目的花。
镜头中,红与白慢慢模糊,有瓢泼的雨开始下,打落一地残红。
“明天是春分……万、万物复苏……”
好像有谁在说着有气无力的话,编织着一个极美的谎言。
“……我也会……在春天里醒来……”
“睡吧……”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答,“阿爹一直在这里。”
不同的声音陆陆续续出现,但在愈来愈大的雨声中,所有声音都模糊———
“您要带着燕王逃,逃到还未沦陷的城池中去。”
“卫琇、骗我,我、骗你,扯……平。”
“世家聚以弑君,我载而死,天下知之而共记!”
“还请陛下三思!!”
……
所有的声音忽远忽近,最后尽数沉寂。
镜头越升越高,映入一片青山,最后渐化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