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惠中盛了一盅蛋黄虾仁羹,端上三楼。
  敲了两遍门,门内都寂静无声,走廊没开灯,只有楼梯处有楼下的灯光反射上来。
  姜惠中心一慌,将托盘搁到地上,双手拧门把手。
  门没锁,也没开灯,厚厚的遮光窗帘挡住正午的阳光。
  郁景和生活习惯好,卧室物品少而整齐,这时更显空旷。米色床单上卧着一个穿蓝白条纹家居服的男人,没盖被子,配合上沉默不语的神情,死气沉沉得像医院太平间的重病患者。
  姜惠中真没见过儿子这样子。郁景和从小就是天使宝宝,极少哭闹,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情绪控制自如,即使在青春期也不怎么有叛逆行为,内心非常自洽稳定,不需要做出格的事来获得所爱之物或来刺激生活。
  “景和,景和?”她喊着,快步走到床前。
  郁景和薄薄的眼皮如蝉翼般抖动,慢慢掀开,睡眠不足的眼眶比平日深,眉尾的小痣点在苍白俊秀的脸庞上,早上出门前才草草刮的胡子,此刻又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姜惠中看得心疼。
  “到底怎么了?跟妈妈说说。”她坐到床边,轻轻抚了抚他瘦削的面孔。
  郁景和哑声道,“没事儿,多睡会儿就好了。”
  “不要搪塞妈妈。”姜惠中叹气,“肯定跟音音有关。你不说,我就去她家问问她。”
  “妈!”郁景和声音提高了一节,未进水的嗓子受不住地咳了几声,“我们分手了。别去问她。”
  “分手?”姜惠中眉毛竖起来,旁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郁景和对裴音的一腔赤诚吗?裴音就算杀人放火他郁景和都会跟瞎眼一样当看不见,甚至能给她递刀子送火把。有时候她还跟郁鸿飞开玩笑,这小子天天眼睛一睁就往祁家跑,他们养了个儿子其实是给隔壁养的。
  “为什么分手?”
  郁景和没说话。
  姜惠中打量着他的神色,宽慰他,“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但要学会放下,难过伤心都是正常的,慢慢就过去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脸朝下趴着,头埋进臂弯里,闷闷地声音传来,“我就是想要强求。”
  姜惠中一噎,无奈摇头,又点头,“好,全凭你心意罢了,我不多说。你好好睡一觉,妈妈就在楼下。”
  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在门口端上变得温热的蛋黄虾仁羹,回到一楼客厅。
  “景和不肯吃?”桂姨接过这满满当当的碗,跟着担忧,“不吃饭怎么好呢?身体受不住啊。”
  “他心情不好,吃不下。”姜惠中伸手轻轻揉太阳穴,闭眼道,半晌,掏出手机给裴叶发微信。她嘴上说不管,可是做父母的,时时刻刻都闲不下操心。
  “明天什么安排?几点回家?”
  裴音刚洗过澡,头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一只脚翘在桌上,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
  佣人熨好裴音第二日要穿的衣物,正准备送上楼。裴叶碰见,看见佣人手上鲜嫩的色彩,顺手接过来,“这是音音的吧?我给她送上去。”
  她将衣服挂好,问裴音。
  裴音用铅笔扶了下眼镜,“明早要去学校上课,下午五六点回来,顺便去skp买点东西,七点多到家吧……”她扭头看裴叶,“明晚有事?”
  裴叶笑道,“没事,下午我跟你姜阿姨去做护理,她问我你怎么不去他们家玩了,我说你最近没空。姜阿姨想约你出去玩玩。”
  裴音低下头看纸上的字迹,说,“行呀,明天我跟阿姨逛逛街。你一起吗?”
  “我明天有课,下午有会,你俩去吧。”裴叶道了晚安,轻手轻脚下楼了。
  第二天,裴音将最近完成的任务交给魏老师检查后,看着时间下楼,没想到在一楼碰见了姜惠中。
  “阿姨,不是说在商场等我吗?”裴音惊讶,上前搂住她。
  “我在家闲着也没事,首大离得不远,来看看。”姜惠中拍拍她的手,“辛苦一天,饿了吧。先去餐厅怎么样?”
  姜惠中一般晚餐只吃沙拉,但裴音年轻,代谢好,加上脑力活动消耗体力,姜惠中以裴音感受为主,定的是一家粤式餐厅。
  没定包间,坐在大厅靠窗,冬天将至,天黑得快,窗外高楼灯光亮如银河,聿平和际开离这都不远。
  “音音,你跟景和,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姜惠中咬了一小口流沙包,进入正题,“跟我说说好吗?我绝对不偏袒他。”
  “跟景和无关。”裴音抬头看姜惠中,“感情淡了。”
  她有了点笑意,“我感觉谈恋爱太早也不是一件好事,好像长这么大就没有单身的时候,干什么都是两个人一起的,厌倦情绪上来。”
  裴音有些愧疚,但只能撒谎应付她,“所以我就自私地提分手了。”
  姜惠中叹气,“景和确实粘人了些。”
  她停顿了几秒,“但这不是原则性的矛盾,要不你跟景和谈谈,他一定会调整自己行为的。这几天他茶饭不思,回家了也兴致缺缺,我特别担心他。你跟他说说,再给他一个机会,好吗?”
  裴音思忖着拒绝的话,视线无意间转到两桌外的客人身上,那人不知盯了她多久,蓦然被捕捉住视线,慌乱地一下子转开,又像是后悔自己的失态,很快重新对上她的眼睛。
  裴音将视线慢慢地移回来,神情未变。
  “他就是不习惯一下子分手,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不太想再拉扯。”裴音犹豫着,余光看到来人一步步走近。
  “姜阿姨……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