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领教了眼前这位的厉害,总算知道了贵妃那张嘴到底是同谁修炼的。
她没有隐瞒,从小李嫔纵火焚宫到他们逃出来这一路细细地同他讲了
既然石女史说天子信任夏老夫人,那眼前这位夏老夫人嫡长孙、贵妃表兄自然也是值得信赖之人。
待她说罢,双子又奉上姜茶给他们仨人饮了。
“先前靖王野心昭然意图谋反,你爹人精似的,按理说不会不防着端王。”
裴慕凡一口一个「你爹」,完全没有丝毫尊敬,又捏了捏拓跋珣的脸蛋,“顺其自然便好。”
“万一孤被王叔抓到……”拓跋珣这会儿可真要哭出来了。
“叔父抓侄子,还能将你炖吃了不成?”裴慕凡扬起嘴角,“就算真的好这口,但他又没有子嗣,你的用处可比炖着吃要大得多。”
拓跋珣摸不清这便宜舅舅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本来苦苦支撑自己的最后一点儿坚强就要被他吓走。
见小孩儿又要哭,裴慕凡也不再逗他。
他命双子驾马车去陆家,又偏头冲王晞道:“今日真是巧,我在湖边捡了三个人上来,俩嫔御一皇子
他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瞟着玉姹,表情像是讥讽,又像是真觉得此事可乐。
唇枪舌剑句句刺着玉姹,加之这般眉来眼去的嘲弄,很难让王晞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纠葛。
“陛下清修数年,贵妃入宫后独获专宠,倒还未听说过有谁承宠的。”她好意暗示道。
哪知眼前这容颜绝伦的青年突然便沉下脸来,盯着不敢抬头的玉姹不阴不阳地道:“姑娘是聪明人,可惜女子太聪明却不是什么好事……谁承宠与否干我何事?嘴长在别人脸上,腿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放着正经夫人不做,非要上赶着做那伺候的人你拦也拦不住……姑娘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呐?”
王晞头回见这样漂亮的男人,也头回知道原来还有人说话这样损。
她两边都不想得罪,只得讪讪道:“啊……谁知道呢……没见过没见过……”
马车疾行而下,其间路过东宫。
“等你再大些,就要搬去东宫了。”裴慕凡没忍住,又去逗拓跋珣,“你以后想做个什么样的太子?”
拓跋珣嘴巴又是一瘪:“我不想做太子。”
裴慕凡愣在当即。
“有意思,头回见拓跋家有这样不上进的人。”他舒展了身子向后靠,含笑看着拓跋珣,“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做谁做?可别指望我们小四替他再生一个
拓跋珣低下头,闷闷地道:“可我不想被人保护,我不想看他们为了送我走而留下……”
裴慕凡伸出大手摸上他的头,只觉得这小孩儿头发细软,倒像老人说的是个心思细腻的仁慈之人。
“不要说什么为了你才留下的话。”他揉着拓跋珣的脑袋道,“没有谁是为了谁留下,只是身不由己做出的选择而已。你若为此内疚,还不如想法儿搬救兵去救他们。
待日后稳定下来,像你父皇那样做北伐主将,用铁血手段护卫山河,不给他们被迫做出选择的机会不是更好吗?”
拓跋珣一时没有消化他说的话,只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车驾也到了宜寿里,双子隔帘拱手:“大公子,到了。”
“你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吧?我也是。”裴慕凡将手一收,单手抱着拓跋珣站起身,“走喽。”说罢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双子分别搀着玉姹与王晞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车厢。
裴慕凡抱着拓跋珣走到陆府门前,却见人丁寥寥,门也半开半阖着。
他想起祖母日前已经来此,按她平日的排场应当不至于连个看门的人都不曾安排。
裴慕凡心生谨慎,转身将拓跋珣交给双子,沉着脸道:“带大皇子和玉姹他们去我之前安排好的地方,莫让别人瞧见。”
双子见主人难得认真,接过拓跋珣后又拽着玉姹她们二人上车。
“公子去哪儿?”
裴慕凡刚走出两步,便听到玉姹委委屈屈地开了口。
他回头,神情柔和下来,嘴巴却依然是一副不饶人的光景。
“祖母和表弟怕是有什么事,我先去看看……等回来再收拾你!”
第四百八十六章
风起
裴慕凡大步走入府内,见几名仆婢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未看到自己担忧的情形发生,他倒松了一口气,上前走了几步将猎心单拎出来。
猎心吓得浑身一颤,一脸惊恐地回过了头。
待看到是他时,面色的恐惧才渐渐消失。
“裴大爷……您来了啊……”猎心差点儿哭出来,张开膀子就要去抱他的腰。
裴慕凡伸出一根食指,隔着护甲点住他额头,任猎心再向前也靠近不得。
“长这么丑,再过给我了怎么办?”他满脸嫌弃地道,“丑东西,速速离我远些。”
平心而论,猎心长得并不算丑。可到底是去过瀛州不少回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位裴大公子的秉性,只得委屈巴巴地站到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去。
见猎心离得远些了,裴慕凡才顺心如意地收回手,问:“连个守大门的都没有,你们怎么做下人的?老夫人和表弟呢?”
猎心要上前解释,裴慕凡却又伸出一指,警告他离自己远些。
“端王反了,正堵在太极宫等殿下开门呢。”猎心搓着衣角道,“我们大公子亲自驾车护送老夫人出城,让奴几个自己想法子避避。”
裴慕凡闻言扯起嘴角。
“避?眼下端王只手遮天,除非天子身侧,又有哪里是可避的呢?”
猎心闻言又是一抖,带着些惊惶的神色问:“那该怎么办……”
裴慕凡却并不着急,转身就要出门。
猎心等不到陆瓒,好不容易将这位常年云游四海的主人家表兄盼来,顿时感觉云开月明。
反正他不要脸,便保持丈余的距离跟在裴慕凡身后,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我听闻端王奢侈成性,眼下看来却并不一定是传闻中那般。”裴慕凡边走边道,“既能忍这些年,料想不是个善茬
猎心却不懂了,挠着后脑勺道:“可……端王平日为人做事的确豪爽,为了那位新娶的夫人常一掷千金……”
裴慕凡也不看他,只是笑。
“当你拥有相当可观的钱财时,即便花出去了也是赚。”裴慕凡笑眼睨他,“丑东西,你又没什么钱,自然不会懂这个理儿。”
猎心痛苦地捂着胸口,心里难过得不得了。
俩人刚迈出府,便见一列黑衣鲜卑男子恭敬站在门外,见他们走出来后,似乎为眼前这副漂亮皮囊惊讶了一瞬。
片刻后便有人上前拱手一揖,问:“国舅可在?”
裴慕凡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这些人一番后才答:“你们来得不巧,他并不在。”
那黑衣人却并未因他这番话而离去,反而盯着他见了一礼,笑问:“阁下是?”
“瀛州裴晏。”裴慕凡回礼,姿态端得有些高。
黑衣人静默一瞬,又分成两列辟出一个道,将一人簇拥而来。
裴慕凡挑眉,见那男子年纪像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面皮白得透明,模样亦是鲜卑面孔中顶顶出挑的脸。
一白遮百丑,鲜卑人模样果然都不差。只是他们并不像汉人名士那般讲究,是以熏香的不是很常见。
而眼前人穿金戴玉不说,行走间亦有似有若无的异香,一看便知是极讲究的贵族。
猎心慢慢缩去了门后。
裴慕凡心里有了计较,知道眼前人恐怕就是那位意图谋反的端王拓跋澈。
端王也是第一次见裴慕凡这等人物,从前只是偶有听说,如今实实在在地见了,也不禁感叹一番好颜色。
“早前便听说足下美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王抬起下巴道。
裴慕凡并不做作,撩起前襟便要跪,却被他伸手扶了起来。
“这等才佳来京,孤欢喜还来不及。”端王说着,眼睛扫过裴慕凡尾指,“孤不爱讲究这些礼数,你先起来。”
裴慕凡缓缓起身,眼睛有意无意地略过他脖颈下挂着的七宝项圈
“你是刚刚才入的京?”端王好奇地问。
“正是如此。”裴慕凡惊讶道,“殿下是如何得知?”
端王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同他再聊,走到大门前端详一番,眼神缓慢地掠过半阖的门、门后的人、脚下的土。
“你这样的人讲究,不会让自己有半分狼狈。”
端王丢下这句话后,便带着他的人离开了此处。
瞧着人走远了,猎心才颤颤巍巍地从门后钻了出来。
“奴虽是个丑东西,可咱一心为了我们主子的!裴大爷,您别瞧这位殿下长得好,说话又好听就给他骗了……”
猎心抱怨道,“我们大公子说这位殿下瞧着虽然面善,心眼儿可坏了,还会吃人呢!”
“你且看着,他蹦跶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收拾他了。”裴慕凡说罢,又骂了声丑东西,伸指示意猎心离自己远些。
猎心跟在他屁股后面乐得不行
现下形势严峻,猎心赶紧抱住了这么一条大腿。
裴慕凡将他一道带去了提前定好的住处
时兴拜佛,修梵寺又因金刚坐镇,鸟雀鸠鸽不入,常有信男善女来此清修。
人一多便杂,加之又刚过五更,除了僧尼之外并无多少人,是以拓跋珣与玉姹一行人等入内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裴慕凡在街上转了两圈,买了些衣物杂物后便入了修梵寺。
他在一间禅房内找到拓跋珣,见端王找了几圈儿都未找到的大皇子正裹着一床棉被坐在床上。
瞧见裴慕凡,拓跋珣眼睛一亮,急急地问:“表舅舅找到陆舅舅和外太祖母他们了吗?”
“没寻到。”裴慕凡上去就捏他脸,“这舅舅那舅舅,你舅舅可真是多
玉姹见他平安回来,算是松了一口气。想问他一些话,却又低下头不敢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