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四皇子娶亲,膳房为了置备宴席忙得人仰马翻,不过给刘琰送茶点菜肴来他们可不敢敷衍,仍然做得极尽精致。拌三丝,鱼冻,蒸豆腐,酥皮鸡,都是刘琰平时常吃并喜欢的。汤羹两样,咸的是蟹肉粥,甜的是杏仁酪。点心则是四样,不过从这点心上能看得出来今天宫中在办喜事。因为四样点心里头一个端上桌的就是喜糕,喜糕和平时吃的糕点不同的是上面印的字和花样不同,四叠糕整齐放在盘中,最上面的糕点上分别印着百、年、好、合这四个字。其他三样点心则是酥饼、果糕这些。
刘琰和陆轶不是头一回一块用饭了,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头一回。
而且这回是在宫里,刘琰很有做东的架势,抬手招呼:“别客气,可要吃饱了才好。”
陆轶才不跟她客气,拿起一个小花卷,笑着说:“宫里的东西做得真是精致秀气。”
然后那花卷儿被他一口咬掉了大半——看来犹有余力,大概一口吞对他来说也轻而易举。
不过刘琰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进宫后她过的日子是很讲究,但进宫前她在乡下长大,窝头、粗面饼、野菜粥这些她都见过,吃过。她还见过同村别的人家烙的饼,那饼得有一揸厚,竖起来都到她腰间那么高。
一盘花卷儿刘琰就吃了一个,然后剩下的都被赵轶报销了。至于酥饼,陆轶吃了半盘,果糕则只吃了一块。
这盘果糕有山楂味儿、鸭梨味儿、栗子味儿,陆轶吃的那个正是山楂味儿的。
看来他不大爱吃酸味儿的东西。
至于那四个小菜,刘琰每样尝过之后,盘子很快也空了。
陆轶还问:“这蒸豆腐味道极鲜美,是不是和了肉汤蒸煨过?”
刘琰还真没研究过做法,倒是豆羹常去膳房,这些他要么见过,要么听人说过。
“回公主、陆大人话,这豆腐里打了鸡蓉和虾浆进去,又用鸡汤煨过,所以味道格外鲜美。”
陆轶笑了:“怪不得味道这么好。”
刘琰也笑:“宫里做菜都是这样,工序又多,配料又繁杂,这豆腐被这么一折腾,身价可也不是寻常豆腐能比的。”
说话功夫刘琰也吃饱了,等陆轶放下碗筷,这一桌菜肴膳食,除了几块酥饼和果糕剩下了,其他全吃了个精光。
刘琰今天算是做东,客人把饭菜一扫而光,这是挺给主人面子的事儿,可刘琰还是有点儿被吓着了。
“你这吃的……肠胃不难受?”
刚才摆了一桌的东西,要让刘琰一个人吃,够她吃个四五顿的。可这么些东西,陆轶一顿就全报销了,而且看样子——他还意犹未尽?
“还成。”陆轶端起茶喝了一口:“好几日没正经吃饭了。今天是半夜就起来了,没吃几口饭就忙着今天迎亲的事,一直到现在才吃上口正经饭食。”
“你一天都没吃了?”怪不得饿成这样呢:“袁家竟然没有招待你们?”
各地迎亲风俗都不一样,不过京城这边迎亲,一般来说女方家都是有酒饭招待。
“有是有,可都是做做样子,谁还真在她们家放开了吃喝?正经饭菜没吃上,倒是被劝了好几碗酒,我倒还好,瞅着一起去迎亲的两个同伴,回来的时候坐在马上都不大稳当了,摇摇晃晃的。”
“真是辛苦你了。”刘琰这话说的很是诚恳:“我虽然没有跟去,但是想来你们今天必定不轻松,那我以茶代酒,谢谢你替小哥忙前忙后的尽心尽力。”
陆轶笑笑,也端起茶来,说:“应该的。”然后把一盏茶干了。
刘琰总觉得应该的这句话颇有深意。
是冲着小哥和他的交情说的,还是冲着自己说的呢?
不过有些话不用说透,有趣的地方,就在透与未透之间。
刘琰问他:“你才出了一趟公差回来,得好生歇几天吧?我以前听小哥说,你这差事应该是一桩清闲的差事,怎么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陆轶笑着回答:“其实这世上的差事没有清闲与劳碌的分别,若不想做事,那再要紧的职位也能天天偷懒享清闲。”
“那你就是自己想做事的那一类了,真看不出你这人居然这么勤勉。”
陆轶摆手:“勤勉说不上,可我这个人吧,就是这么个性情。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或是没见着那也就算了,如果我知道了,断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悬在那里,如果不把它解决了,夜里做梦也会时时的梦见,饭也不吃香,简直是如梗在喉,坐立难安。”
“你这个脾气倒是……”刘琰想了想,笑着说:“很有趣。”
怪不得他一开始当差就查积案,后来又总是闲不下来,刘琰有时候想想都替他觉得累。
这人性子真是又硬又倔,怪不得他能干得出离家出走,与父亲兄长都不往来的事情。
才刚认识的时候刘琰觉得陆轶是个爱说爱笑,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一个人。但那是表相,这个人其实很倔,而且心志格外坚毅。想想也是,假如真是个软弱随和的人,能有那个毅力走过那么多地方,一般人可受不了这个罪,吃不了这个苦。陆轶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好些连路都没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走过去的。
难得的是,他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儿的,还写出了那本既新鲜又有趣味的游记。
等他成了大理寺的官儿之后,就一头扎了进去,这份儿专注和较真儿让许多人都错愕意外,怀疑这个人简直象是换了个芯子,和以前那个声名狼藉,浪荡不羁的陆家逆子判若两人。
他们在亭子里,远远的还能听见崇德殿传来的曲乐声和隐约的人声,可以想见这会儿崇德殿里有多热闹。
刘琰听着这隐约的声音,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高兴,又有点儿难过。
世人总是要成亲的,而且将成亲这件事看得格外重要。刘琰前两年还懵懂,可现在她忽然间发现,她所有的兄长姐妹居然都有了亲事——连五公主都定亲了,她好象一下子被所有人抛下了,他们都走远了,独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