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的生活是那样快乐,刘野忙时鬼扯说书,什么“七侠五义”、“水浒传”各种经典人物和故事分开一通胡说,说的人入神,衙役囚犯就盼着她说点什么跟上瘾一样;闲时,美酒佳肴伺候,琵琶古琴弹着吴侬软语的小调唱着;想喝酒了,朋友们端着酒菜不请自来;更别说晚上,家里男人挨个陪伴的风流韵事了.....
  坐牢坐成这样和度假有什么区别,还是有区别的,这样更爽!
  刘野是躲在囹圄里享福,外头的烂事可苦了贾郝仁了。
  一开始,贾郝仁的生活里没有刘野她是快乐的。她端着茶盏嗅着价值白金的熏香开始幻想吞并刘野家产后怎么分配的幸事。她的高兴没过一盏茶功夫,外头撕心裂肺的唱腔开始了。
  妇人,孩子,难缠的夫郎...击鸣冤鼓吵闹着“刘野无罪。”堵的县衙不让进不让出。
  她又忽然发现,县衙的杂事转不动了。
  小到冬衣定制、大到月钱发放,衙役们哭丧着脸都来她面前嚎叫,甚至于自己最为喜爱的马车也因为莫须有的缘故消失了。
  县上,私学的老师们集体生了病,避着不见人,放学生们四处闲逛。
  贾郝仁为了快些定下刘野的罪,还亲自去了雍齿的家。看她躺在床上白布包了一层又一层,要不是她年迈的母亲跪下来指着那布堆哭诉求贾郝仁做主,她定会觉得是不是快过节要吃大粽子。
  “老身,求县令大人做主啊。”
  雍齿的母亲跪在地上,皱纹横生的老脸上跟下雨似的,她埋着头白发跟着她颤,银白和哭喊晃花了贾郝仁的眼睛。
  “我是老蚌生珠几十岁了才得的这个女儿,她老子是个没用的,喝口水都能呛死的东西,大人啊,我一个寡妇拉扯大孩子不容易。她跟着您,我很感激。可她怎么就这样了。好好的人出了门去,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啊....”
  “他们都说我女儿是为了赶跑强盗才得了这满身的伤,那为什么连县衙的赔偿金都没有啊,我还听说刘亭长也因为这个关进去了,大人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为刘亭长做主啊,她是个好人,他还派人给我送了金子来。大人,到底是谁害了我女儿,大人....”
  老妇人抱着贾郝仁的腿哭到不行差点背过气去,还好曾建身手敏捷接了过去一边顺气,一边劝着,“老太太哎,您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子吧,大人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老妇人哪里是哭诉了,分明是指责。指责贾郝仁作为上峰不体恤下属,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来看望;指责县衙不作为,好好的衙役头子受了伤,连根毛都捞不着。还说什么刘野来送钱,好啊,这是给贾郝仁烦躁的心递了软刀子,扎得人难受还不敢叫痛。
  贾郝仁忍着这口气,想问雍齿,只要他“嗯嗯呀呀”说出点门道来把刘野定死,一切还有转机。
  她坐在粗糙的矮凳子上,耐心又亲切地询问,曾建也在一旁帮腔,“好孩子,你吃苦了。别怕,大人来了,一定给你做主,你说,是谁害的你,是不是刘野,你只要点头,你点头咱们这事就成了。”
  “哎哟,师爷,大人哎,不是啊,根本不可能是刘亭长,儿啊,儿啊你可千万别病糊涂了乱说啊,我可怜的儿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横插出老太太跳脚的声音,曾建闭上眼,这一刻,他,真的想杀人。
  好不容易把老太太送出去关上门,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老太太生龙活虎起来,拍得薄木的门板响个不停。
  “别敲了!带走带走。”
  贾郝仁烦躁地砸了雍齿家好几个粗瓷茶碗,她这口气才顺了过来。世界终于安静了,不对,安静不到眨眼的工夫,大粽子雍齿吃力仰起来,对着地上的碎瓷片,“嗯....嗬....嗯...嗬...”
  她是连动一下都困难的伤,如香肠厚重的干涸嘴皮子打架一样合不拢,细到只有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瞪着贾郝仁,眼睛里的悲伤满地喷射出来。
  “你他妈敢瞪我!”
  贾郝仁气怒骂道,粽子一抖,合上的眼睛又不甘心,再次射过来,看得贾郝仁浑身刺挠。
  “你!”
  贾郝仁指着雍齿要发作,被曾建按下,“大人,大人,正事要紧。”又转头对雍齿安抚,“我的雍大人,您别介意,快把您受的委屈讲出来,县令大人为你做主啊,别说几个破茶碗子,就是房子,金子,也少不了你的。”
  雍齿不满曾建说她的碎茶碗,哼了一声表示抗议,又听得下文闭嘴谨慎起来,甚至于不睁眼了。
  “大人,我的好大人,你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受的伤,你就不想报仇吗?如今只要您说一声,管他什么刘野、吕家,照样办了她。”
  “这是钱啊,我的雍大人,出气不出啦?钱也不要了?”
  雍齿紧紧闭上双眼不作声,曾建再劝,“大人,您想想,您的母亲都八十多的人了,您还让她住在这破屋里没个人伺候,你是真不孝顺。”
  曾建小声地俯在雍齿耳边“就要您的一句话,沛县没了刘野,她的那些好处,不就是我们的吗?”
  雍齿眼皮微动,似是松动了。
  “我知道大人喉咙受了伤,不便说话,没事,我之前命人写了一份口供,您只要签字按个手印就行,我给您准备好了。”
  曾建拿出印泥和毛笔,对上雍齿贪婪又痴迷的眼神,她包裹的手动了。
  外头的阳光真好啊,缱绻的鸟儿在树枝上交颈,狭小的马车套着老马行在路上。
  马车过路之处,路人眼光不善,私下说了什么,街道两旁关门闭户,好好的沛县,热闹的沛县忽然冷了下来。
  县衙门口堵着的人更多了,学生们写了文章大声诵读“我乃未有功名之身,却也学过圣贤,得知天下不能有不白之冤,沛县小吏刘野,好在乡野多恩慈于县民,虽未见大功绩,却也勤勉,然今遭小人陷害,身陷囹圄,吏民一体不敢旁观。
  我等深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然此事之冤,非比寻常,若无县令圣明,恐难昭雪。吾等诚心请求大人派遣公正官员,彻查此案,我等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若有虚假,甘愿受刑。我等身死无惧以还刘野清白于人间......”
  县衙后堂挤满了人,商户们面有寒暄之笑容,望主座而不语。
  橙黄的茶汤凉了又加,外头的天明了又暗。
  “怎么,诸位是要逼迫于本官吗?县里的商铺开了又关,就连老百姓想去买一斤粟米,还得看看诸位的脾气?有钱都不赚,你们是想当什么王八蛋,还是说,你们要造反?”
  贾郝仁冷笑着开口,给堂下的大户们扣了顶帽子。
  商户面色骤难紧闭双唇,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月亮下了枝头,天空升起朝霞,晨光淡淡。
  刘野于梦中幽幽转醒,一睁眼,谄媚的笑脸吓得她挥拳,
  “妈呀,大白天见鬼。”
  “啊——”
  曾建捂着被人打清的乌黑眼眶,泫然欲泣。
  “刘亭长,不就是上次见面没打招呼吗?至于送这么大的礼吗?”
  他口中似乎蕴涵了无限的委屈,责备的话说得委婉。
  “...我,我也不知道是你。那个,曾师爷,对不住,我真的才醒,突然一张脸凑过来,搁谁,谁也得崩溃。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
  刘野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
  于其弯腰对曾建行了个礼,憋住笑把鸡蛋递给曾建逃一样走了,走到转角处给刘野竖了个大拇指。刘野挑眉,曾建欲转身被刘野板正身子问道“还是说说正事吧,您一定带着事来的。”
  “刘亭长,贾大人想见您了。”
  曾建翻了个白眼,说得和善,那脸上的笑容好像就差把“我们想死你了”说出口。
  “哦,这么个事啊。”
  刘野将双手弯曲起来扣在后背,悠闲地开了口,“我实话给您说吧,曾师爷,我在囹圄里住得挺好的,多谢大人关心,我现在就是个囚犯,大人若是想我,就让她提审我吧,也让我明白明白,我到底犯了庆律的那一条。”
  “我的奶奶,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关律法什么事,实在是误会,是个天大的误会。”
  曾建往前勾着腰,把脸笑烂。屁股下的凳子好似生了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误会!”
  刘野撑起来,脸色阴沉,“贾大人还真是刻薄,还不知道是受了那起子人的挑唆,光是个误会就把我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要不是还有早些年的情分在,怕是动上刑了吧。曾师爷,你知道你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吗?”
  刘野说到后面,语气比冰还冷,转过头不再面对他。
  鸟儿在窗外面叽叽喳喳,刘野定睛一看,好家伙,是喜鹊啊。
  “烦请师爷转告大人,刘野虽命贱,却也有人的尊严,受不得不白的冤屈,若贾大人还顾念旧情,还望大人贵步临贱地的好。”
  曾建还想说什么,刘野挥挥手,“我乏了,不打扰师爷。”
  曾建去了贾郝仁的私宅,贾郝仁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放的什么狗屁!”
  “嘭~”
  上好的茶盏又摔了。
  “大人您消消气啊,她就是个痞子,您犯不着和他置气。”
  曾建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望着屋内明亮的烛火疲乏如夏日蚊子叮咬人那样找上了她,她抹了抹老脸,深红的眼睛下面挂着青黑的眼袋。
  “郡守大人来信了,满页信纸全是骂我的,语言之刻薄,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无能管理不好地方了,还让我去郡上挨骂,信尾还夸了那个小王八蛋,让我去的时候把人带着,说想见她。”
  贾郝仁仰头再长出一口气,无神的眼睛望向房梁,“这小王八蛋可真招人疼。”
  曾建若有所思,只怕是沛县起的波澜殃及到郡上了,先不说刘野在郡守面前得脸之事,就说她的夫郎吕叁公子的母亲——吕家主。那可是郡守的老友,他们亲密的关系甚至比贾郝仁还要久远。想到此处,两个人隔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满的挫败。
  看来要扳倒刘野的事,只能作罢了。
  “去吧,明日再请她过来。”
  曾建称是,心里却想:我请,我请得了吗?
  后一日,大后一日,曾建雷打不动跑去囹圄请刘野,都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当他垂头汇报给贾郝仁的时候,那辆坐的人不舒服的破马车终于动了。
  “小刘啊,在囹圄的日子委屈你了。”
  刘野一转头,看见地上的官靴,看见一对干瘪的奶子。
  ——
  味道不对,明天我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