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娜是被雨声吵醒的。
又急又密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响,又倾泄流下。
像圣母玛利亚在落眼泪。
她迷迷糊糊躺了会儿,又急急忙忙坐起来。
苦修带绑得好好的,没有半点偏移。
让娜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她更坚信有邪灵企图缠上她。
苦恼地跪上祷告台,雨下得太大,跪在祷告台上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湿气,往她的关节里钻。
“全能仁慈的主,我以惶恐、郁悒的心,恳求祢的赐福……”
触觉。
那纠缠她的、令人恐惧的恶魔碰触她大腿的触觉。
他用拇指围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在她皮肤上一圈一圈地揉按。
力道不重,却恰好能缓解每一寸痒。
是会让人想让他多揉会儿,再多揉会儿的力道。
那双手离得好近。
他也离得好近,呼吸就在颈侧。
恶魔会这么好心,在梦里给她上药膏吗?
“使我在祢尊威的护佑下,得以免受邪灵的困扰……”
她的心乱成一团。
喃喃地结束祈祷,不到一刻钟,窗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晨祷钟声。
在大雨里,钟声多了几分凄凉。
让娜从衣柜下边翻出又长又厚实的斗篷。
她拍了几下,把斗篷展开,放鼻子底下闻了闻。
还好,除了陈旧的潮湿气味没有其他臭味。
斗篷很大,兜帽能把她整个脑袋遮住。
让娜展开衣角,整个人钻了进去。
雨下得太大,不套上斗篷根本出不了门。
待穿戴齐整,让娜推开门,门外的雨水要显得更加唬人。
狂风暴雨呼啸着,她忘记换鞋,忙缩回来。一手拉开皮鞋系带,另一只手从床底勾出厚底的雨靴。
换鞋到一半,目光才落到书桌上静静躺着的两朵玫瑰上。
她昨天带玫瑰回来了吗?
让娜记不清楚,她好像回房间后就睡着了。
思维在这一刻像是被中断的祷告,停了一阵子,很快恍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流动起来。
这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让娜踩着雨,雨点砸在耳边,漾开微不足道的水花。
她没有直奔礼拜堂,先去实习修女宿舍,拉开斗篷, 把实习修女们一个一个拢在斗篷里。
女孩儿们身量小,又三天两头被克扣饮食,斗篷一次性能带三个走。
最后一个接的是尤妮斯,像是故意等到最后的。
让娜没有问昨夜的事,尤妮斯却先一步说了,“我以我自己的道理活着,如果上主有意见,就让祂亲自来质问我吧。”
让娜顿了顿,没有接她这句话。
“如果上主不自己出现在我眼前斥责我,那其他人也没有说我的权利。”尤妮斯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不自在,声音越来越小。
“你小心些。”让娜低头,唇缝虚浮地溜出这句话。
她无法赞同尤妮斯,也做不到向桑德嬷嬷告状。
只能自顾自地做缩头乌龟。
二人在路上说话耽搁了时间,到礼拜堂的时候,院长已经到了。
她斜眼看二人一眼,没多说话,但两位小修女都顿时噤声。
快步走到位置坐下,让娜瞥了一眼阿斯蒙德的位置。
他不在。
让娜心空了一瞬,转而庆幸他还好没来。
那邪灵日日用阿斯蒙德的脸侵扰她,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这么想着,又嫌自己最近思绪杂乱。
人家认不认识她都难说呢。
晨祷结束后,院长嬷嬷留了她一步,“修士阿斯蒙德仁慈,见你日日行路辛苦,愿意顺路载你一程。”
不等让娜拒绝,院长嬷嬷被桑德嬷嬷叫走,说是查出实习修女宿舍有违禁品。
让娜一时不知要先担心自己,还是先挂心尤妮斯。
昨夜无比真切的触感再一次地卷上她的脑袋。
腹部酥酥麻麻的,好像有甜丝丝的星星乱七八糟地在小腹里发亮。
她独自一人冒雨走到后门,雨太大了,砸得她身上生疼。
不想阿斯蒙德像是料到一般,正好让车夫在后门等。
他撩开马车上的挡风,“请。”
没有亲自下车,那样会太过隆重。
这样顺手捎一段路的好心,她很难拒绝。
让娜扶着马车车辙上车,她脱下斗篷,甩了甩雨水,折好放脚边。
马车非常宽敞,她可以坐在阿斯蒙德对面,缓解好几分紧张。
“多谢你的好心,先生。”让娜身体坐直,一板一眼地双手交叉。
“不客气,”阿斯蒙德跟她寒暄,“今天的天气真糟糕。”
“是的,”让娜顿了顿,用温柔的修女式语调说,“雨下得太大了。”
让娜陪着寒暄了几句,愈发眼皮沉重,眼角发酸。
阿斯蒙德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反而很理解,“你平日里忙碌,在车上放心地睡一会儿吧,到教堂了我会叫你。”
让娜本不打算睡下。
马车摇摇晃晃,大雨瓢泼。
不知为何,真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马车碾过一个小水坑,颠簸踉跄了一下。
让娜恍惚间睁眼,眼前却是他好近的脸,近到她能抬头看到男人眼里自己的倒影。
她面对面坐在男人大腿上,他西裤的布料有点粗糙,磨着她的腿弯。
男人手掌扶住她的腰,指尖牢牢握紧。
像是怕她摔下去,更像怕她逃走。
她的双手在他后颈交叉,他的体温好烫,在深秋的季节里,让人尤其想搂紧。
更别说她本就很怕冷。
“让娜……”她听见他沉沉的低语,那蛊人的眸子盯着她,“为什么做这种事?”
--
阿斯蒙德需要攒些零碎的珍珠给小让娜做珍珠项链,多谢您的慷慨。(是在遮遮掩掩地求您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