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声哥哥喊出来时,陈彻瞳孔骤缩。
他低着头,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僵硬的身体,愈发攥紧的拳,却又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
“为什么?”他连声音都变得晦涩。
“什么为什么?”陈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还佯装不懂。
“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很多吗?”陈融故作迷茫地问,语气却是不屑,“可能因为我最想要的还没得手吧,总觉得不够。”
即使没有镜子,他也预料得到自己的笑容此刻多恶毒,“哥,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
这并不是提问,因为问问题的人,和被问问题的人,都对答案心知肚明。
陈彻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漫长的沉默里,陈融渐渐收起笑容,阴沉的表情,让他这张与兄长相似的脸,眉宇间的阴郁,更多上几分。
“陈彻,你可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让我们陈家四分五裂,自己倒是在这里生活得很滋润。”
“以为这样就能改头换面,重新扮演兄长这个角色?陈彻,你配吗?如果你这个新妹妹,知道你有多自私有多虚伪,她还会认你当哥哥?”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而陈彻只是沉默,看不出什么情绪地低垂着眼睛,没搭腔。
第一次见到陈彻这副狼狈的败犬模样,陈融心里说不上来的痛快,痛快的同时,心脏却也跟着在抽疼。
但他没有停止,就像穿上了红舞鞋的人停不下跳舞,他也停不下对陈彻的报复。
露出最乖巧笑容的人,在说着最恶毒的话。
“我现在想要的,就是把你的东西都抢过来,包括这个妹妹。”
陈彻今天的好脾气到此为止。
他倏然抬眼,漆黑的眼底缭绕着浓郁怒意,揪住陈融的衣领,往前一拽,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要发什么疯,要怎么报复我,我都没意见,但是她——”
他同样一字一顿,沉声警告:“你敢动下试试?”
第26章 暴雨天
“阿、阿嚏——”
涂然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自言自语嘟囔,“谁在想我?”
才刚说完,一道题都还没看完, 就又连打两个喷嚏。
坐在她旁边的祝佳唯停下笔,从练习题里抬头看向她, 问:“是不是感冒了?”
涂然确实感觉喉咙有点痒, 说:“可能昨晚降温,受凉了。”
她们俩在简家二楼的书房做作业,祝佳唯起身,站在门口,朝客厅的简阳光说:“去给涂然泡杯感冒药。”
简阳光趁着父母不在家, 正在游戏里奋战厮杀, 不愿意被她使唤:“为什么是我去?”
祝佳唯:“这难道是我家?”
简阳光头也没抬, 扯着嗓子朝她喊:“感冒药就在书房柜子里,你们自己去找,我忙着呢!”
祝佳唯转头回了书房, 看了眼偌大的书柜,拳头紧了紧, 还是涂然走过来, 缓和她的脾气:“你去看书吧,我自己来泡感冒药。”
涂然拉开柜门, 扫了一圈,没瞧见医药箱,倒是在最底下看到一个白色收纳箱,以为感冒药存放在这里, 她蹲下,把收纳箱拉出来。
打开盖子, 里面却没有存放药品,而是一些小孩玩具杂物,还有两个本子,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涂然正要放回去,祝佳唯却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来看。
“简阳光竟然还会写日记?”祝佳唯这倒有些意外。
她要继续看,涂然有些纠结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看看他又不会掉块肉,”祝佳唯正因为简阳光犯懒而气着呢,说,“正好找找他的黑历史。”
祝佳唯随手翻了两页,这本日记应该是简阳光小学时候写的,这狗爬字,像是台风过境后的废墟,废墟里还有不少的虫。
“今天和阿彻吵驾了,他li家出走,怪我泻密,我明明没有!他jing然不相信我!气死我了!”
“小融又住院了,男子汉,小感冒也要住院,太弱了!阿彻在我床底下shui一晚上都没事!”
“今天好冷,阿彻竟然还洗冷水澡,他是真汉子!我要向他学习!”
“洗冷水澡被老爸打了,屁股好痛,老爸骂我大冷天洗冷水澡,是不是脑子坏了,我说阿彻也这样!老爸突然不生气了,就在那叹气,还让我多和阿彻玩,阿彻当挡jian片卑真好用!”
祝佳唯念了几篇,忍不住吐槽:“男孩子小时候都这么犯二?”
涂然想了想,说:“他现在也没变。”
“这倒是。”祝佳唯很认同,她把收纳箱里的另一本也拿出来,塞给涂然,“节约时间,你看这本,看完交换,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他的黑历史。”
涂然仍旧觉得不妥,但也禁不住好奇,简阳光的日记里一半都在讲陈彻,她也想知道陈彻以前发生过什么趣事。
内心天人交战后,她还是翻开了这本日记。
这一本一看就是长大了写的,字迹比上一本好很多,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没那么多错字和拼音。
涂然翻了几页,日记里果然又提到了陈彻,但这次,却并不是趣事。
“今天在医院,林阿姨竟然扇了阿彻一巴掌,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陈叔叔和林阿姨终于还是离了婚,小融要走了,阿彻一整天没见到人,铁三角要散了,唉,我好难过。”
“阿彻和小融又吵起来了,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你们不是亲兄弟吗?我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啊!”
“如果父母也是持证上岗就好了,这样阿彻和小融就都不会伤心,也不会吵架。”
“看到阿彻经历的这些,有时候我竟然会想,幸亏我爸妈不偏心,幸亏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真该死!”
“小融说在明礼交不到朋友,让我转学去明礼陪他,我说明礼离我家太远,拒绝了他。他很失望,问我是不是舍不得阿彻。我该怎么跟他说,是阿彻比他更需要我。”
“我该怎么办,阿彻最近不太对劲,他……”
涂然瞳孔骤缩微颤,猛地合上手里的日记本,不再继续看下去。
纸张碰撞出沉闷声响,让祝佳唯看过来,问:“怎么了?”
涂然紧咬着唇内侧的软肉,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她挤出一个笑容:“我们还是别看了,赶紧找感冒药吧,我嗓子很不舒服。”
她实在不擅长隐藏情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笑容有多灿烂,此刻的强颜欢笑也就有多僵硬。
祝佳唯视线落在她有些发红的眼眶,又不着痕迹扫过她紧抓着的日记本,却也没多问什么,点点头,把自己手里这本小学生日记放回收纳箱。
她们在书柜另一侧找到感冒药,涂然倒了满满一杯的热水,灌下肚子,却仍旧不能平复心情。
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涂然离开书房,躲进洗手间里。
屋外大雨倾盆,雷声轰鸣,暴雨混乱地砸在玻璃窗,逼仄的空间愈加沉闷。
涂然心悸得厉害,仿佛刚刚喝下的不是温开水,而是一整杯黑咖啡,舌尖都泛着苦味。
她打开水龙头,掌心接着冷水,胡乱地往脸上泼了几次。
冰凉的水沾湿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
眼睛下的水滴,却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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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被倾倒似的,从黑压压的天空倒泻,仿佛要淹没一切,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玻璃窗上,喧嚣沉重。
同样沉重的,还有被揪住衣领警告的陈融的心情。
他以为陈彻再愤怒,顶多也只是嘴上骂两句,就像以前一样,因为陈彻从来没对他动过手。
却没想到,陈彻竟然会生气到这种程度。
揪住他衣领的人,此刻眉眼下压,脸色比窗外大雨倾盆的天,还要阴沉。
不是儿戏的警告,陈彻是真的想对他动手。
“只是因为一个外人,你就要揍我?”陈融瞪大眼,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才是同胞出生的兄弟,他们从出生就维系在一起,陈彻他却反而更在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多荒唐?多荒唐!
陈融的眼眶渐渐红了。
陈彻并不因为他要哭而放由他任性。
他松开揪着陈融衣领的手,声音冷淡:“我不会再万事迁就你。”
迁就。
这个词就像是一根刺,使劲地扎进陈融的心脏,好似心脏病发一般的疼。
他红着眼眶瞪着陈彻:“迁就?就你也好意思说迁就?如果你是真心想迁就我,真心想为陈家考虑,当初就该听我的话,爸妈就不会真的离婚!”
揪着人衣领的人换成了他,他几乎歇斯底里,声音里是愤恨的哭腔,“不是要打我吗?你打啊,你怎么不打?”
比起他的激动,陈彻只是冷眼看着他,平静,冷漠,仿佛被揪着衣领被怨恨的人不是自己。
“我不会对你动手。”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这样的平静,更刺激了陈融,“我会!”
话音落下,少年的拳头就落在陈彻的唇角。
陈彻被他一拳打得脸都往另一边偏,嘴角被牙齿磕破,立刻渗出血。
见到了血,陈融理智回笼,脸上闪过慌乱,揪住他衣领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连连退后两步。
他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实际是个纸老虎,还从来没打过架,更别说对方还是陈彻,刚刚出手也是脑子发热。
出拳倒是快准狠,快准狠过后,是拳头疼得要死,心里慌得要命。
他这个打人的人都疼得不行,被他打的陈彻,却仿佛没感觉一样,脸上表情都没变一下。
陈彻拇指蹭掉嘴角的血,抬眼看向他,问:“揍了一拳,然后呢?”
陈融可能还有点没从打了人这事上缓过来,一时有些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