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热闹,她就喜欢热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朋友出去玩了,一想到明天,涂然就忍不住开心,连头发丝都是兴奋的。
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笼罩在陈彻头顶的乌云,都被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驱散。
陈彻看着她,郁闷的心情由阴转晴。
下一刻,却见涂然朝一个方向招手。
涂然喊住正提着椅子路过的新朋友:“周楚以,你明天去不去看电影?”
陈彻站在一旁,目光瞬间冷淡下来。
看着她邀请周楚以看电影,她对周楚以笑,他的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周楚以笑着婉拒:“下次再约,我周末要回家陪我妹妹,你们玩得开心。”
涂然大大咧咧应好,正跟他约着下次再一起出去玩时,陈彻冷不丁出声:“我明天不去。”
“诶?你也有事情吗?”
涂然边问边扭头看向他,对上他视线,却是一怔。
那双漆黑的眼睛,又变回了望不见底的深海,她看不懂的情绪,在海面下翻涌。
涂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嗯,有事。”
陈彻不明不白地应了声,移开视线,丢下一句“走了”,就转身离开,简阳光叫他他也没回头。
涂然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橙色的余晖清淡地笼在少年单薄的身上。
他身后,影子渐长。
夕阳下,孤零零地远去。
第19章 太阳啊
陈彻讨厌分享。
打从出生起, 他就从来没有任何单属于他的东西。
他和陈融分享同一套dna,衣服,玩具, 还有……父母的爱意。
这种分享,并不平等均匀。
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意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母亲让他把最后一颗草莓让给陈融, 或许是父亲要他让出没被玩坏的玩具车。
或许是,六岁那年,他和陈融同时芒果过敏,被送去医院,醒来看见, 父母都在陈融的病床前。
所有的大人, 都在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你是哥哥, 你身体健康,你应该让着弟弟。”
于是每一次,陈彻都要让步, 作为早一分钟出生的、健康的兄长,他必须让步。
责任是一座大山, 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试图反抗。
尚且年幼的陈彻, 用离家出走的方式,向父母提起抗议。
但, 无人在意。
第一次离家出走,是七岁。
陈彻瞒着陈融,跑到简阳光家里躲着,和简阳光合谋, 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他忐忑地,期待地, 想看见父母为自己焦急的神情。
即使被骂,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就好。
天黑了,父母没找来。
天亮了,陈彻在简阳光的床底下醒过来。
他摇醒在床上睡成死猪的简阳光,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泄密了!告诉了他们,我在你家?”
简阳光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委屈地说:“没有,我谁都没说。”
真相在陈彻独自回到家时揭晓,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用座机,拨通母亲的电话。
闹失踪的人,反过来问他们的行踪:“妈妈,你们在哪里?”
母亲说,在医院。
陈融昨天突然发高烧,他们在医院彻夜守着他。
那时的陈彻,还没有经历变声期,也还没学会隐藏情绪。
他揉着发红的眼睛,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那我呢?”
“阿姨会来做饭,你一个人在家乖乖待着。”母亲这样嘱咐着。
陈彻至今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他那次离家出走。
却知道了,母亲没有发现电话这边的他在哭。
也明白了,他的抗议无论是否成功,结果都一样,无人在意。
无人在意。
一个人被留在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陈彻渐渐不再关注这件事本身,把它变成习惯,连同被忽视的处境,也逐步变得习以为常。
为打发一个人留守的时间,他跟着家政阿姨,学会了做饭。
他学会体谅,尝试理解,不再站在被给予者的立场,把自己变成父母眼里的合格兄长,以弟弟为中心,照顾他,关爱他。
他开始撒谎,把父母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关注,也装作不在乎地让给陈融。
最常说的几个谎言:
“弟弟更重要。”
“给弟弟吧。”
“不用管我。”
“我很好。”
他贡献出父母的关注,得到父母的夸赞。
这样也很好,这样也足够。
陈彻有颗健康且强大的心脏,很容易就被满足。
他乐观地快乐起来。
直到十岁那年的夏天,他营造出的和谐假象,被母亲亲手打碎。
陈融在篮球场犯心脏病,被送去抢救。纵容陈融打球的他,被母亲责怪、打骂。
陈彻知道自己犯了错,没有辩解,也没有反抗。
母亲也是太担忧陈融的安危,关心则乱,打他骂他也正常。
陈彻一向会自洽,从小到大,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他真的不能明白,也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在去探望陈融时,陈彻听见父母在病房里的对话。
母亲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陈彻抢走了小融的健康。”
母亲还说:“如果当初没生下他们就好了。”
生来健康的身体,成为一种罪过。
给他生命的人,后悔给了他生命。
那日阳光炽烈,身在酷暑,陈彻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他一言不发离开医院,跟着家政阿姨学会的、花费几个小时做好给他们送过去的饭菜,被他丢进垃圾桶。
连同他对母亲的最后一点渴求,最后一丝希冀。
同一年,林学慧向陈朗阔提出离婚。
林学慧要带陈融走,陈朗阔抽着烟,沉默不言。
再然后,是和陈融的决裂。
沉重。
他的手脚、□□,像被灌满了铅,起床、行走都很疲倦。
胸口像被压住一块石头,白天要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呼吸,夜里呼吸不畅地醒来,睁眼到天明。
混沌。
他的意识仿佛和□□失联,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梦里的他,一次又一次冲上马路,却每次都相安无事。
于是走在路上,他会突然停在路中央,灵魂好似飘浮在上空,第三者的视角,冷眼旁观自己会不会死去。
他或许已经死了。
灵魂已经游离,心脏麻木跳动,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浑噩地在虚实不分的世界游荡。
陈彻出过一次车祸,是过马路走神出的意外,也是梦里所求的解放。
但可惜,只是骨折。
骨头折在他身上,疼的人是他,哭得最狠的人却是简阳光,起初是揪着他的衣领揍了他一拳,然后,很突然地哭了。
简阳光抱着他,哭着说:“求求你。”
陈彻没什么情绪地回应:“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