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夫人忙道:“你放心,家里有我。”
陆异之便告退了。
陆大老爷也没有再坐下:“我去把家里的珍宝打理一下,有备无患。”
看着父子两人各自离开,陆大夫人坐在厅内有些出神。
不知是家里太安静还是这宅院太小了,总觉得外边的议论嘈杂传进来,令人心烦。
看,就不该跟那个女人扯上关系,这日子果然是没个好的时候。
接下来会怎么样?
接下来虽然不能顺心如意,但也不用烦恼,陆异之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跟霍莲的仇怨结下,陛下一定不会放弃他,跟夏候先生撕破脸闹,最多让他在官场多些阻力少些助力,不会影响他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他名声不佳,夏侯家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子。”一个小厮急急进来,“我打听到了。”
陆异之回神看向他。
“夏侯小姐那天在西山行宫的确是见过其他人。”小厮说,“她婢女透露出来的。”
夏侯小姐在西山的变化太大,陆异之不认为这是她的本性,必然是被什么人撺掇,所以安排了小厮到处去打听,西山那么大来的人那么多,只要是人出现,就不会不留下痕迹。
果然。
“是什么人?”陆异之问。
小厮说:“是个陌生仆妇,说她们小姐在山上崴了脚,那人帮忙搀扶。”
山上,陆异之问:“当时山上还有什么人?”
“山上当时没人。”小厮说,“当时被都察司的兵卫都赶走了,说……
“说,这边有人了。”陆异之接过小厮的话。
小厮忙点头,对,就是这样说的。
陆异之笑了,神情释然:“那就是七星了。”
小厮也回过神:“她!”
当然他也没认为七星死了,虽然家里已经摆了牌位,但进了都察司被霍莲霸占,活着也是死了。
旋即又惊怒。
“公子,是她蛊惑夏侯小姐跟你吵闹的?”
那可怎么办?
这次是只是蛊惑夏侯小姐,那接下来,她要是蛊惑霍莲——
别人不知道,他们知道那婢子对公子是求而不得,被陆家赶出去的,现在有了霍莲这个大靠山,岂不是更要报复公子!
陆异之脸上却没有先前那般阴沉,笑意轻松。
“她如果只是孤女七星,我反倒不得不顾忌。”
“现在她攀上霍莲,不过是恶人欺人,真是没什么好怕的。”
霍莲爱宠这种身份,可威胁不了他了。
……
……
“你这混小子!”
会仙楼的深宅里,高财主举起拐杖砸向高小六。
“你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竟然敢摸去西山行宫,为了见那个女人!”
高小六离开赌场竟然还瞒住了他,过一天揪住那小厮,那小厮倒也跪地干脆利索将高小六的动向说了。
“反正这时候公子该做的也都做了。”
高小六这一去便没了消息,正当高财主要动用关系寻找的时候,高小六披着晨光大摇大摆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高财主这次真决定要亲手打断儿子的腿。
高小六抬手抓住拐杖纠正:“是掌门,不是那个女人。”又一笑,“其实我不只是去了西山行宫,我还去了都察司。”
高财主握着拐杖脸色都变了。
“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提,爹,我先问你。”高小六脸色一沉,将拐杖抽过来握住,在手中一顿,“你为什么要阻止陈十见掌门请修北境长城!”
第68章 他质问
“你知道不知道北境长城?”
“你知不知道它坏了?”
“是你把陈十那傻小子骗走了,还污蔑七星?”
高小六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将拐杖举起来对着高财主。
一直安静不语的高财主看他一眼:“怎么?要打你爹了?”
高小六的拐杖落在高财主身前,砰一声响,拐杖断成两节。
“爹!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生气又带着几分悲痛,“你教我成为一个墨者,那你呢!你成了什么!”
高财主笑了笑,神情沉静:“我自然也是一个墨者。”
“那你在做什么!你勾结刘宴,处处为难掌门——”高小六说,又上前一步,几乎贴到高财主的身前,“还有,爹,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们墨门当年没有跟晋王勾结?我们墨门反而还制止了晋王谋逆?”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看的知客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公子那女人跟你说了什么?”他忍不住问,又劝,“你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高财主打断他。
“是。”他点点头,“我知道。”
虽然早已经猜到,但亲耳听到,高小六还是说不上什么滋味:“你——”
“那又怎样!”高财主拔高声音打断他,“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先掌门杀了太子?”
高小六神情一顿。
“太子死在掌门手里,这乱,我们墨门添了一笔,还是很重的一笔!”高财主沉声说,“我们制止了晋王谋乱又如何?要去向朝廷请功吗?要去告诉天下人我们杀了太子我们半途又后悔从贼,我们墨门知错能改有功无罪吗?”
高小六攥了攥手:“或许有什么误会……
“太子死了,就没有误会。”高财主冷冷说,“还有,我知道北境长城,它耗费了匠工们十年心血,也耗费了你爹我十年心血让银钱源源不断供给,没错,我知道它坏了,陈十那小子是被我骗走的,是我勾结刘宴,处处为难掌门,我为了什么,我自然也是为了墨门!”
他脚一抬,地上断成两截的拐杖被挑起来,落在他手里。
“掌门觉得墨门无罪,天下人不觉得。”
“掌门觉得应该修北境长城,我不觉得。”
“罪名未除,苟且偷生尚艰难,要墨众去修长城,用什么修?”
高财主握着断裂的拐杖举起。
“用的是墨众残破的血肉!”
“她不在意,我在意,她只要赫赫威名,我只要墨众得生!”
高小六微微扭开头,等着拐杖砸下来,同时喊:“爹你太胆小了!”
砰一声,高财主将两截拐杖砸在高小六脚下。
“我胆小?”他冷哼一声,“我如果胆小也活不到今日。”
“爹。”高小六看着他,神情愤怒,“墨者从不惧死,更不会为了生,忍辱偷生。”
“我不管你们说什么冠冕堂皇。”高财主冷冷说,“我不会允许伤害墨门的行径。”
他伸手按住心口,面容悲痛。
“当初我没有阻止先掌门一意孤行,给墨门带来灭顶之灾,现在我绝不会再看着掌门肆意妄为,将墨门生脉断绝!”
说完这句话,高财主一阵剧烈咳嗽,适才挺直的身躯也句偻起来。
知客忙扑上来扶住:“老爷,你不能动气!”再看高小六,满面痛心,“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质疑老爷对墨门的心意,你真是被迷了心窍了!”
高小六摇摇头:“我不是被迷了心窍了,我只是冲破了迷雾,找到了墨者真正的样子。”
他伸手将高财主搀扶坐下来。
“爹,你的确被先前的事吓到了,不再是一个真正的墨者。”
“什么罪名未除不能去修长城?”
“首先我墨门无罪,不需要他人知晓,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堂堂正正,其次,我墨众修长城是墨义所在,不修长城,我墨门不一定能生,修长城,我墨门也不定就是死。”
“你们这些还活在晋地惨事中的,这一次睁开眼看清楚,我们墨门从未死,一直生,生机勃勃。”
说到这里伸手一探。
高财主哎一声,被从手腕上扯走了一物。
这是用黑绳缠着的半枚印章。
“公子!”知客喊了一声。
高小六将半枚印章握在手里,说:“以前你总说把京城堂口交给我了,我也不当回事,我也没想好怎么当一个墨者,所以对你实际上还坐镇掌控,也没当回事,现在我要当个真正的墨者了。”
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你以后就专心养病吧。”
屋门被关上隔绝了光亮,与以往一样陷入昏暗,但与往日又不一样,外边脚步声声,似乎竖起了一层又一层高墙,夹杂着高小六远去的声音。
“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里。”
高财主平息的咳嗽再次响起。
知客忙拍抚,又从桌桉上取过瓷瓶倒出丸药,喂高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