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美丽中透着憔悴和忧伤。
“陈泉老师,”她的眼眶里泪水满溢,透明小珍珠一样的泪珠从脸庞滑落,挂在腮帮子、下巴上,“我知道啊,我知道啊,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他和我,或许不是‘在一起’,但我的心和他在一起啊!我没法离开他的。”
陈泉微微一笑,“我说过,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指责。我和你的咨询,也绝非要让你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爱上谁或是不爱谁。我只是帮你认清你自己,更好地应对现实。”
“而现在,最关键的现实,是网络上对你的暴力。以及,你担心你所爱的那个人,会对你有不好的看法。”
段晓晨点点头,她很少有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
少女时期那段经历告诉她,若表现得楚楚可怜,别人只会更想欺负你。
所以她总是用笑容来面对一切。
可是现在,她真的笑不出来了。
“我问你这个问题,想必你也有了答案。他,对你其实并不是那么在乎。”
段晓晨捂着胸口,发出“嘶”的一声。
“你这么直接说,还真痛啊。不过,没错,我心里一直都清楚。”
陈泉微笑道:“正因为他不是那么的在乎你,所以他看待和你相关的问题,能够客观,能够抽离,能够冷静而近乎中立。”
段晓晨眼睛一亮。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好的看法。或许会有一点怜惜和同情,但绝不会厌恶,排斥,这些你大可放心。”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杜采歌的人是谁?
段晓晨不知道。
但如果说是有5个最了解杜采歌的人……他的心理咨询师,陈泉绝对是其中之一。
所以,陈泉既然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没错的。
段晓晨虚脱一样地身体发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陈泉点点头:“我很确定。不敢说百分之百那么绝对,但我真的很确定。”
“太好了,太好了。”段晓晨喃喃地说。
“那么,网络上的那些暴力呢?针对你的这股恶意网暴,你准备怎样应对?”
“什么网暴,关我什么事呀,哪个明星没被骂过啊,”段晓晨近乎眉飞色舞了,“只要他不讨厌我,谁管那些陌生人怎么说怎么想。”
陈泉有些错愕。
她很想大声质问,那你表现得那么崩溃,我还以为你的天都要塌了呢。
但想了想,又不觉得意外。
她替段晓晨咨询了好几年。
这个女人,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全部心神,都维系在杜采歌身上。
如果杜采歌不理她了,讨厌她了,对她来说,不正是天都塌了么。
就像杜采歌给姜佑曦写的新歌中所唱的,“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现代社会,殉情这种事情已经绝迹了吧。
离了谁不能活啊。
大家的生活都这么丰富多彩。
不像古时候,世界是黑白的,只有所爱的人是彩色的。
现代社会,男朋友女朋友死了,第二个月就能找到新的男朋友女朋友了吧。
但假如,这并不是诅咒那个渣男啊,只是假如。
假如杜采歌不小心发生意外死去,那么如果段晓晨殉情了,陈泉也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段晓晨就是给陈泉这种感觉,她真的会这么做。
“既然你不在乎,那就赶紧喝完咖啡回去吧,顺便你可以大胆地去问那个人,听听他怎么说的。”
段晓晨又迟疑起来。
“不用担心,这是我敢保证的事情。”陈泉温柔地安慰她。
“恩。”段晓晨仰头大口灌下咖啡。
……
“都看着我干嘛?”杜采歌用食指的指腹敲了敲办公桌的台面,“这种事,还需要想么!段晓晨是公司的大股东,是老板之一,是艺术总监,是我们公司的一姐。她就是公司的脸面。所以还想什么?赶紧行动起来啊!有什么措施都拿出来!”
他又看着韩艺,“有什么我能做的?”
“你不适合做什么,”韩艺用力摇头,“如果说段总是公司的脸面,你就是公司的台柱。公司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
“说人话,我又不会被唾沫淹死,什么叫少了我。”杜采歌没好气地说。
这时候他的心情无疑是很糟糕的,对谁说话都不客气。
当然,大家也能理解,没人和他较真——也不敢和他较真。
韩艺也是心平气和地对自己的伯乐说:“杜总,你的电影即将上映了。这是我们公司的第一部大制作,说句不好听的,别的作品都能亏,唯独这部电影不但不能亏,还必须盈利,票房数据要非常漂亮。”
“段总被网暴,是很遗憾的事情,但并不可怕。可如果你卷了进去,这件事对我们公司的打击,可能就会被放大了。所以杜总,请你冷静。”
杜采歌用力一拍桌子,瞪着韩艺。
韩艺微微笑着,顶住压力,寸步不让地回望。
半晌,杜采歌猛地站起,“你们继续开会聊天吧,这事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是谁也别管我要做什么。”
说着就疾步往外走。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孙雅玲立刻追了上来,追到会议室外,跑了十几米,才追上杜采歌。
“杜哥,杜哥!”
“干嘛?”杜采歌还是给她一个面子,停下脚步。
“你不要冲动,这件事,公司会处理好,这不是段天后的私事,明白么?也不是你的私事。”
杜采歌嘴唇抖了抖,“这就是私事。”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这就是申劲松在捣鬼。
而申劲松的出发点……是私人恩怨。
也是死人恩怨。
“你把私人情绪带进来,于事无补。”
“说完了么?”
见他油盐不进,孙雅玲知道劝说无用,点点头,准备向颜总汇报,让颜总来处理。
而杜采歌刚刚走了几步,手机就振动起来。
他看了看,是段晓晨来电,立刻滑动接听。“你在哪?”
段晓晨的声音有些忐忑,“我看到网上那些东西,情绪不好,就想躲一躲。哥,你没怪我吧?”
“我当然怪你!”
段晓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瘪着嘴唇,马上就要放声大哭了。
如果杜采歌真的因此而厌恶她,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只能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埋头哭泣,生无可恋。
杜采歌的下一句话救了她。
“出了这样的事,你应该第一时间到我这来,我们一起来处理。你躲什么?躲有用吗?现在在哪,告诉我地址,我来接你。”
段晓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篇文章里说的东西……”
“说的东西怎么了?”
“酒吧里的事,还有我结过婚的事……”
一说这个,杜采歌就恼火,“结个屁的婚啊?扯证了吗?没扯证你跟我说什么结婚,你是法盲吗?”
段晓晨再也忍不住,情绪失控地哭了起来。她只能死死地捂着嘴,不想发出声音。
“还哭,有什么好哭的,一点小事。”
“我没有哭!沙子飞到眼睛里了!”段晓晨沙哑着声音说。
“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要,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段晓晨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杜采歌看看时间,“很晚了,你想闹哪般啊?你的住址也不是秘密,现在回去肯定会有记者围追堵截。”
“我不回家,我去酒店。”
“开好房了告诉我房间号,我去找你。”
“不要!我今天真的不想见你。”段晓晨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陈泉的工作室出来时,她还只想第一时间投入杜采歌的怀抱。
但此刻听到杜采歌的话,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了的同时,她却又不想看到杜采歌了,至少不想马上看到。
大概……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很憔悴吧,不想让他看到。
要等到自己恢复了生气,打扮得美美的,再出现在他面前。
杜采歌听出了段晓晨声音里的坚决。
女人……总是有种种奇怪的举动。
杜采歌不想逼她,无奈地说:“那明天?”
“明天再说。”段晓晨没把话说死。
“什么叫明天再说,就明天,来见我,”杜采歌直接敲定,“后天我就飞星条国。”
“飞星条国干嘛?”
杜采歌语气淡淡的,“有人送了我一件‘礼物’,我当然得好好回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