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场景令平陵轻轻垂头,只觉自己之前因为赢了方净脂产生的得意不值一提。如果她一直沉浸于之前得意,说不定会再输给方净脂。不,就算现在,自己也不算真正赢了方净脂。
  平陵一向习惯于反省自己。
  从前方净脂从不收徒,这些弟子也无从攀附,如今岂不是很好机会?
  就算是如今的紫薇宗,方净脂不招人喜欢,被人议论几句闲言碎语,又是什么真正要紧的事?在平陵看来,方净脂也没真放在心上,行事并无丝毫的顾忌。
  方净脂却不觉轻轻侧头,问及清辉:“清辉,我若收弟子,一定要给她种下因果印吗?”
  方净脂嗓音里有淡淡的怪罪,说得好似清辉让她动用禁术一样。
  清辉一呆,怔怔说道:“那倒不必。”
  方净脂不觉轻轻的一点头,如此点中了苏婷,苏婷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清辉觉得方剑主偷换概念,嘴唇动动,终究一阵子气虚,什么也没说。他不过是个小弟子,还是让宗门里别的人来跟方净脂计较。方净脂容光逼人,气势凌厉,清辉又哪敢跟她过不去。
  不过其他弟子就没这种运气,方净脂并没再挑别的人入剑谷。
  其实此刻方净脂也十分烦恼,只不过脸上不大瞧得出来。
  挑了两个弟子后,方净脂也并没有在这里多留。她御剑而行,婴无面和苏婷也御剑跟上。可能是为了顾及弟子修为,方净脂速度也并不快。
  平陵凝视着方净脂的背影,她听到一声清越玉音。方净脂的腰间缠了一块血色的玉玲珑,风吹过时,便会发出清越的玉音,十分悦耳。
  有一根刺就在平陵心里,扎得生疼。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韦琰,那时候方净脂也在师兄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实是一对璧人。她痴痴的凝视韦琰的脸庞,耳边响起的却是方净脂配饰的玉音。
  现在韦琰已经厌了方净脂,挑了自己,可有些东西总归不一样。
  平陵想到那枚粉色的流苏,也是摇曳生音。可韦琰一句不喜欢,她便捏碎成粉。
  胜利是暂时性的,在平陵看来,方净脂显然已经从韦琰移情的打击中走出来。
  如果方净脂不再失控,就会变得厉害得多。
  方净脂却不知晓平陵想得那么多,她面色微凝,内心也是觉得压力有些大。
  婴无面这位方净脂新收的“爱徒”追随而上,包含深意凝视着方净脂的背影。
  说什么师门情谊,方净脂当年还不是被种下因果印,生死操于别人之手。
  什么青冥剑主,这人前高贵的身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若一个人的命操于别人手中,行为还要受到所谓的管束,那跟待宰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那个时候,某个大魔头肆虐了一番,搞得这些修士宗门都怕了。那么无论谁得了青冥剑意,则一定要种下禁制。方净脂并不愚笨,难道不明白这些吗?
  他盯着方净脂的背影,那背影比雪更净,比月色更干净。
  阿脂,你还如过去一样,有着令人作呕的怯弱。方才种下因果印时,方净脂也只是想将妖魔制住询问,而不是痛下杀手。
  婴无面想,那种令人作呕的软弱——
  他蓦然死死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掌。
  而今日方净脂种种出格举动,也很快传遍了紫薇宗诸峰。
  方净脂宅居百年,以她青冥剑主的身份,许多剑修都想拜方净脂为师。不过方净脂统统拒之,显然没这个意思。可没想到今日她竟挑了一男一女两个弟子,且都未断俗缘。
  之前方净脂被韦琰所弃,没了道侣,紫薇宗上下都等着瞧她反应。
  没想到从前处处跟平陵针对的方净脂,此回居然安静下来。一转眼,这宅居多年的方净脂居然开始收徒起来。
  “虽脸有暗纹,那婴无面却是姿容颇美。”
  “我看他是故意纠缠,宁可种下因果印,也要讨方剑主欢心。”
  “这一届的新弟子真了不起,手段好生厉害。
  “剑主不就喜欢别人哄她?韦峰主从前就对她千依百顺。”
  种种猜测充斥于各峰之间,导致同时被收下的女徒苏婷彻底被忽略。
  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被风吹到了天枢峰,天枢峰是韦琰追随者大本营,也让天枢峰弟子脸色难看几许。
  连在花园里剪花制药的苏玉瑛也心浮气躁。
  不错,那个女人是很不好,苏玉瑛也不乐意师尊挑她。因为苏玉瑛总觉得,师尊太过于迁就方净脂。
  苏玉瑛不敢奢求自己妄念成真,如果韦琰一定要挑一个道侣,她宁愿是平陵。
  可方净脂放弃这么快,没有黯然魂伤,不免让苏玉瑛很不是滋味。
  当年方净脂喜欢崔寂,百载光阴终究放下。可是现在,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师尊,什么态度!
  苏玉瑛的心情十分微妙,难以用言语来描叙。
  看看时辰,苏玉瑛如往常一样给韦琰送香。
  韦琰有洁癖,也喜爱熏香,总显得高洁雅致。
  苏玉瑛瞧瞧韦琰闭目凝神的面容,也禁不住多几句嘴:“师尊,方剑主收徒之事,你该知晓?”
  韦琰淡淡的说道:“不必多言。”
  他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可苏玉瑛却骤然微生心悸之感,也不敢多言,匆匆退下。
  韦琰很少有可亲时候,旁人都说韦琰是温润君子,可苏玉瑛做他做徒儿的却偶有不安之意。可就算如此,这也与苏玉瑛内心升起的迷恋妄想不矛盾。
  等苏玉瑛离去,韦琰骤然睁开双眼。
  这些消息,韦琰自然知道。他心机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从他少年时已是如此。可是现在,韦琰眼中却透出怒意,就好像他出现了一点儿破绽。
  阿脂,只有关于阿脂的事情,方才可以激怒他。
  韦琰自然不介意那位夺舍女的芳心,可是却讨厌别人口中阿脂属于另外一个人。
  他以为那夺舍女子是个庸俗之人,会陷于执念和痛苦。可庸俗之辈,感情也是十分浅薄的!
  不过那个女人本也不是阿脂
  阿脂不怎么喜欢收徒,就算当真收徒,也绝不会择这种品行堪忧的不良人士。
  韦琰眼的些许怒意,让他心里也更狠上几分。
  此刻落雪居中,花香微薰,婴无面这个邪魔在顺理成章踏入方净脂居所后便换了一身装束。
  苏婷那个穿书女已经被婴无面搞昏迷扔去衣帽间,这对于婴无面而言实是简单之极。
  他自然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搅。
  婴无面已经消去了脸上的暗纹。他轻带缓袍,还特意换了一身素净衣衫,乌发以一根白玉钗别住。
  这使得婴无面也颇具清雅风姿,瞧着也有几分正经修士的韵味。
  一瞬间,方净脂也看得呆了呆。
  那也不是因为方净脂好色,而是因为婴无面这个邪魔跟死去的大魔头崔寂顶同一张脸。
  可崔寂从来不喜欢这么素净的打扮,他的衣饰总是极尽华美,花哨之极,并且固执己见。大魔头也不像方净脂一样尝试不同的穿衣风格——
  方净脂心里忽而浮起一个念头:原来崔寂穿素净些的衣衫是这种样子。
  可方净脂心里却沉了沉,缓缓说道:“那么这具身躯,你是夺了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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