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这么一来他就出师有名,杀了吴姬鬼伏也不能有所怨言;其次,这是他对朗夜的报復,而这还只是个开始,当真相揭晓时会更加有意思;最后,不论以何种形式他都能将孟清歌永远留在身边。
这些想法只有猗目自己知道,就算有人想到,那也顶多只是猜到他的第一个目的罢了。
「你当如何?」猗目微笑着问。
鬼伏攥紧拳头,生平第一次向他人恳求道:「请让鬼伏亲自动手。」
要知道「鬼伏杀吴姬」和「猗目杀吴姬」完全是不一样的结果,若由猗目动手,那吴姬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份儿了。
猗目静默着,似乎想从鬼伏身上窥探出什么。
哧!
肉体被外物贯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接是血液簌簌滴落在地的声音,全都在眨眼之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鬼伏那张铁青的脸上带着三分诧异,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吴姬。
吴姬亦是面露惊讶,噙着鲜血的嘴角逐渐失守,不再微笑。她低头看着自己被贯穿的左胸,那里只剩一个血窟窿,已经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吾给过你机会,鬼伏。」猗目面色淡然地握着手中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鬼伏没有言语,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血越流越多的吴姬。
吴姬仍强迫自己站着,她回望着鬼伏,欲语泪先留。
然后她笑了。
「你不是想知道妾身为何杀了阿黎吗?妾身告诉你……」
听到熟悉的名字,鬼伏的身子几不可见地一顿。
阿黎,那是鬼伏和吴姬已故的女儿。
他们曾期待她的降生,却不曾想那孩子会离开得如此匆忙。取名阿黎,是希望那孩子能成为他们夫妻黑暗中的一缕光芒。
吴姬呵呵笑着,继续说道:「是因为不想阿黎受一样的苦啊!妾身……没自信给阿黎母爱,就像当年母亲把妾身视作怪物……你知道的,我们都恨人类。」
注视着说到有些哽咽的吴姬,鬼伏额前青筋暴起,拳头更是攥得嘎吱作响。
他在忍耐。
不曾感受过父母爱意的他们,或许都没有做好成人父母的准备。让阿黎成为这样不成熟的他们的孩子,对此鬼伏非常自责。
既然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那就别给无辜的孩子带来不幸。他们固然可怜可悲,孩子又何其无辜?可惜当他明白这个道理时早已悔不当初。
「妾身先走一步……」吴姬死盯着鬼伏,流下两行血泪。「会等你的,等你……」
许是体力不支,吴姬忽地跪倒在地,身上也开始像陶瓷般龟裂剥落,随风而逝。
「……」鬼伏就这么目送着她,没有告别的话语,也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最后,那里只剩下吴姬生前所穿戴的服饰。
鬼伏略微昂首,望着随风飘向远方天际的那些晶莹碎片,片刻后才轻声低喃道:「你自由了。」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围观眾人皆不发一语,因为他们根本无从介入。
猗目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将注意力放到仍然躺在地上发愣的朗夜。
「怎么,衝击太大了?」
听到他的声音,朗夜总算动了动手指,缓慢爬起。
「为何……」朗夜眼眶泛红,心如死灰般地看着猗目。「为何让我想起?」
猗目则笑意盈盈地说:「既然想起,分享一下心情如何?」
朗夜握紧拳头,强压住满腔怒意低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旁的楚凌寒见状赶忙上前安抚,他从未见过朗夜气成这样,都不像原来的朗夜了。
楚凌寒:「你到底记起什么?」
朗夜:「……」
不是朗夜不愿意说,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猗目让他想起的是他前世的记忆。
前世,他是年轻帝王康劭,不是狼妖,是人类。
他宠爱那个突然闯入生命中的平民女性,甚至不顾眾臣反对赐她贵妃之位,渴望与之相守至白头,永不分离。可他心爱的女人在替他生完孩子那天被狐妖吃了,尸骨无存。闻讯赶去的他无法接受现实的残酷,于是气得乱刀砍死那隻狐妖。
从那之后国家天灾不断,生灵涂炭,大家都怀疑是妖怪死后作祟,搞得人心惶惶,朝堂亦是乌烟瘴气。然而,他却发现了更为恐怖的真相。
当他与贵妃的孩子初次睁眼时,丫鬟吓得尖叫。孩子的眼睛如红宝石般璀璨,任谁都看得出那绝非人类的眼睛。可孩子的五官的确有他和贵妃的影子,不会有假。
霎时,一种荒诞无稽的想法闪过脑中,年轻帝王犹如五雷轰顶。
回想起多年前打猎时遇见的红眼小白狐,以及那之后突然出现的贵妃……当真相越来越靠近时,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处死了所有看过孩子红眼睛的宫人,并将孩子禁足一处,只让奶娘一人照看。
而他也没再见过那个孩子,倒不是不愿意见,而是不敢见。因为他知道,孩子的母亲很可能就是自己亲手砍死的,他并不想承认这一切。
直到某日孩子平白无故地失踪了,再也找不回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寻找孩子便国破家亡,死前也不敢相信那么强盛的国家竟会因为一连串天灾人祸覆灭。
许是上苍嘲讽他杀死了自己心爱的人,于是带着无边悔恨死去的年轻帝王康劭,转世投胎后成了西域狼妖朗夜,并再一次失去今世的恋人。
他对不起贵妃,也对不起清歌……
「怎么不说话?」楚凌寒晃着朗夜的肩膀。「该死的,你到底怎么了!」
回过神的朗夜抿紧薄唇,直视前方的猗目。「阁下何许人也?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
被无视的楚凌寒眉头一皱,同时又从朗夜身上感觉到一股违和感。他不明白,过去的朗夜刚毅、冷冽而高尚,有时候还过于单纯,可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显露出与生俱来似的帝王之气,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呵,猗目之名谁人不知?至于目的——」猗目倨傲地笑了,接着恢復温和的语气说:「这是你第二次失去她,你终究没能守护她。」
朗夜眉宇一蹙,正打算说些什么却恍然大悟,满脸的不敢置信。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看着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朗夜,楚凌寒简直要疯了,他真是有听没有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