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祥和地来到了最尾声,安排了一个皮卡第终止,将小调的曲子以大调和弦收合,暗示剧情将有转机。
杨依柔告诉小毛头们,表演当天,她会站在台下观眾席,一个正对舞台的位置指挥及打暗号。
虽然站得比往常远很多,却使江弈煒感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凝聚力,歌声也比以往更有推进力,传得更远。
是杨依柔的魔法吧。
只是,再多的魔力,也有燃烧殆尽的时刻。
下课休息时间,杨依柔找到了躲在后台暗处滑手机的他。没有出声打招呼,而是直接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欸!不要吓我啦,现在农历七月耶。」
杨依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干嘛?想睡觉?」放下手机,他扭扭头,想要乔到可以看见她的表情的角度,然而未果。
隔了很久,才传来她抽鼻子的声音。
「怎么了?」意识到氛围似乎不怎么轻松,他竭尽可能地温柔问道。
「……借我靠一下。」
杨依柔的语调中充斥着颤抖与不安,使他连一吸一吐都谨慎了起来。儘管她似乎没打算说,但这明显就是有事。
该问吗?还是不要问?
他想起前几天在补习班,那个女生对毫不领情的男生说的:
我是为了你好耶!
「为你好」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早该知道了。他执意要帮杨依柔改伴奏谱时,她的态度不就表明了这件事吗?
他却一直到前几天,听到了那女国中生如此斥道时,才领悟了这件事。
如果他现在又自顾自地撬开她的心房,一厢情愿地给她建议,那真的能帮上忙吗?那天,他这样对待了菲菲老师,擅自提供了未加思考的建议;而今天,他还要再犯一样的错吗?
他还要再秉持着那份没用的自尊心及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好吗?」
但看来,杨依柔并没有留给他反省的馀地。
「什么?」没听清楚,他有些紧张。
「我说,我们这样子,真的能成为好的演出吗?」
他沉默了许久。
环顾四周,脑子里先是浮现了那些年头,穿着制服,与同学们在后台喧哗打闹的情景。
怎么样才能算是好的建议呢?
「我高中钢琴老师跟我说过……」
他又忆及了那些日子,为班级音乐会彩排时,老师站在钢琴旁边,和他说的话。
「演出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只看你怎么定义而已。」
她静静地听着。
「就像你弹的贝多芬和别人弹的,不也只是你的詮释或他的詮释而已吗?」他补充道。
「但是,」她问,「你不是说我弹得不好吗?」
弹得不好?哪有。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享受音乐的那份热情、那些纯净的音色,听了那些,谁还能说她弹得不好?
「其实,第一次看你弹钢琴的时候,我很感动。」
她抬起头,「感动?」
「嗯。你的音色很乾净,会让人对你的音乐有所憧憬。」
「音色?你不是说我不够细腻吗?」她皱着眉头,露出奇怪的笑容,「我在意了很久耶?」
「是这么说没错。但那还是一场出色的演出,我在s大从来没有听见过那样的声音,就连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弹得出来。」
随着时间过去,他甚至对那些错音没什么印象。这就是所谓瑕不掩瑜吧?
「你不会是现在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的吧?」
「怎么会?我不会说谎。」
迟疑了很久,她的表情总算舒展开来。「服了你。」
见她轻松了起来,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
「我现在其实很烦恼。你刚刚也有听到吧?子贤一直请假。」她又冷不防地开口。
「他几乎没来上过几次课,就算他明天来了也没用的程度。」
「不会来就不会来啊。」他顿了顿,「你平常不是都叫郭翰轩代替他?」
虽然并不是最重要的角色,缺了一个要角仍像少了一根弦的小提琴,虽说还是能奏出美妙的音乐,却少了一个味儿。
「但总不能叫他正式上场也叫他吧?而且这本来就是我要负责的事情,我怎么可以……」
「那你自己下去演啊?」他一阵好笑,「你平常都叫他帮忙了,他应该多少也有明天也要演的觉悟吧?」
「哪有人这样的?我怎么可以把我的责任推给他,而且翰轩也有自己原本的角色啊?」
「谁规定不能一人演两角?他两个角色的戏服又不一样。」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是我等等来改剧本?」
「你改了,那些小毛头明天以前记得住吗?」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对。谢谢你。」
她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肩头湿了一小片。
小毛头吵架了,难过了,有大人去安抚。那杨依柔呢?
她不是没有抱怨过遇到的困境,但她总是云淡风轻,让江弈煒没能注意到这些事在她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有成为她的依靠吗?那样的建议真的实际吗?
他这才迟迟地感受到了,建议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