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见。那是一句彷彿准备已久,却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的约定。
——短短两天内衝动两次?不不不,这肯定不是他的问题。
绝对是那天,她轻柔的发丝勾起了他的衝动,脸上掛着的笑容暖化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他原本正好端端地辅导着补习班小屁孩那惨不忍睹的英文文法,突然受到主任的传唤:
「弈煒老师,事情是这样的:下星期想麻烦你有些时段来支援……」
週日,练习完并蹭完饭后,他在飞扬音乐教室多留了一会儿,享受他与下週加班地狱的最后一段距离。
只是他在这里做什么?老实说,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简单来说,陪精神过多的小毛头们虚耗体力?
「江江老师!你不要再跟郭翰轩同一队了啦!你们每次都赢。」
小毛头放下游戏摇桿,大声斥道。
「那是你们太弱好不好?」他哼了一声,快乐地笑着。
哈,想不到他现在要靠玩游戏赢小毛头来获取成就感了?真是悲哀,但无可否认地有点爽。
「老师你很贱耶!」跟输家小毛头同队的另一隻也不满地叫道,完全没有团队精神。
「贱什么贱?我这叫技术好。」毫不客气地仰天大笑一阵,他转出决定权,「好嘛,那你们看郭翰轩有没有想跟你们这些菜鸡同队啊?」
在其他小毛头发出「什么菜鸡?」的叫声的同时,一旁,本来没怎么说话的郭翰轩只耸耸肩,我都可以,他说。
他对这隻叫郭翰轩的小毛头挺有印象的。这六年级的小男孩酷酷的,性格沉稳。平时上课时,他总是一脸意兴阑珊。因为没有主动要求,便在这次表演中担任了不重要的角色。虽说如此,安静的他却是表现得最优秀、得宜的,在大合唱时音准、节拍等毫无偏差,几乎没有毛病可以挑,不怎么让人费心。
不晓得是个性适合角色,抑或天赋异稟。没由来的,他竟觉得郭翰轩和过去的自己有点像。
小时候,他也像是这样被爸妈安排了课后才艺训练。先是团体班的钢琴课,后来授课老师注意到他的天分,开始了他的一对一课程。
原本他对钢琴,甚至是音乐,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兴趣,只是出于完美主义而乖乖将作业练好,每次都摆着死鱼眼上课;但后来,他逐渐发现自己似乎比别人厉害——在各种比赛中,他都是佼佼者。被各种称讚和肯定淹没的他,逐渐耽溺于这样的成就感中。
然而,或许天赋的光辉仍有天花板的吧。他立求完美,但到最后,他也不晓得「完美」的定义为何了。
现在回想起来,音乐之于他,究竟有何意义?
在想出这哲学问题的答案前,一阵稚嫩的叫声唤回了他的意识。
「干!」
「羊羊老师你看!黄凯杰骂脏话啦!」
「黄凯杰!不要骂脏话!」传来的是杨依柔怒斥的声音。
「我去看看状况。」江弈煒连忙放下手中的游戏摇桿,随便丢给其他也想打电动的围观小毛头,只留下原本跟他同队的小毛头不满的哀号。
赶到案发现场时,大教室里有一大两小三个人,地板上散落着凶器:乐高。而两隻小毛头正喋喋不休地争论着。
「是张羽絜你先碰我的乐高的!」
「是你霸佔乐高太久!你明明跟我说你再一下下就好了的!」
「我的一下下又还没到!」
「你的一下下也未免太久了!这样不公平!」
「——好!了!够!了!你们是要吵到什么时候!」
江弈煒从未见过从来都是笑嘻嘻着、温柔对待所有事物的杨依柔,如此心力憔悴,满脸爬满着不耐烦地对小毛头们大吼。
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原本不在飞扬音乐教室的菲菲老师不晓得从哪儿出现,嗖地飞过他的身旁,蹲下来安抚被突然变脸的杨依柔吓坏的小毛头们。
「……羽絜,下次如果有人玩太久,一定要先跟老师讲,不要去动别人的东西,好不好?」
「凯杰,以后玩玩具要轮流,大家都玩得到才公平,好不好?」
两个小毛头纷纷点点头,乖乖收拾好掉下来的眼泪。见事情收尾,菲菲老师随即中气十足地朝教室外大声提醒,下一堂画画课即将开始,要小毛头们停止游戏,准备上课用的文具。
出了教室,趁着小毛头们忙着准备上课的间隙,菲菲老师将他拉到了一旁。
「我刚刚没注意到他们在吵架。」
天知道菲菲老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理解现场状况,并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的。不得不说,很有一套。
菲菲老师无奈地笑着:「我知道,别自责了。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要多帮她一点忙:她最近已经忙到身体出状况了。」
「当然。」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为什么你不帮她?
儘管这次帮忙缓颊了小毛头的吵架,但菲菲老师总是在他们整个早上练习完之后才出现。整个夏令营及音乐教室的负责人毕竟是掛了两个音乐老师的名字,就算菲菲老师只负责行政和伙食,两边的工作比例仍然肉眼可见地弔诡。更遑论每天晚上,他来接杨依柔下班时,总是她一个人负责打扫与关门。
——不过,肯定还有什么他没看到的部分吧。没说话,看着那名留着一撮小鬍子、像是待会课程老师的高大男子,极其亲暱地揉了揉菲菲老师的头,江弈煒把疑问悬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