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他的来访的,是一名站在门边、胸前掛着以彩色笔写着「菲菲老师」狗牌……名牌的短发女人。
「不好意思,我是隔壁补习班……」
对方不用听完整句话便理解了他的来意,频频哈腰道歉:「抱歉,我们这边快要结束了。我们会提醒大家要小声一点,不好意思。」
「好,谢谢你们。」
回到补习班教室时,同事不带感情地瞥了他一眼,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量埋怨:「去了真久?薪水小偷。」
看着自己位置上份量缩水的待批改作文,他的思绪却不知为何飘向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在台上享受着与钢琴共舞的模样。
怎么想也想不到,和她说上话的机会这么快造访。
夜色已晚。刚送完一群虚脱的高中生拖着躯壳离开,江弈煒从补习班的大门晃出。正要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之前,他回首望了一眼飞扬音乐教室。傍晚时户限为穿的景况已不復见,取而代之的是灯已全熄的静謐,以及门前佇立一名身穿浅色碎花洋装的女子。
他想也没想就开口搭訕。
「白色的礼服很适合你。」
正「嗶」一声让感应式铁门缓缓降下的她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傍晚所看见的包包头已经解下,飘逸滑顺的长发在空中飘动的曲线真是好看极了。
「不好意思,你在跟我讲话吗?」
「对,我说,白色的礼服很适合你。」
她怔然,大大的眼球从北半球逆时针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再从南半球转了回来,笑嘻嘻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就像熟识已久的大学同学般轻松地回话。
「嘿!那不是白色,那是香檳色。」
这次换江弈煒愣然了。谁知道啊!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收拾了笑容。
「嗯……不对。」她喃喃。「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呃,我……」
她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你怎么会跟我讲话?你是不是想要我的联络方式?」
江弈煒还真没办法反驳。
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她想到了什么似地突然拍了一下手。
「喔!我知道了!难不成你——偷偷跟踪我?」
她兴奋地倒抽了一口气,反倒使江弈煒闻到了她身上飘散出的一股细微的酒味。
「噢!耶!我活了二十几年终于被跟踪狂跟踪过了!我要赶快跟菲菲老师……不对!她才不会理我!呜……」
「小姐,你冷静一点,我是隔壁补习班的辅导老师,如果你需要证明的话……」
「蛤——好、失、望!」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从手舞足蹈的快乐小孩变成没有点心吃而失落的欠扁小孩的模样,有点篤定:这人明天醒酒之后,肯定会想捶死现在的自己。
「话说,你们今天下午在成果发表会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噢,成果发表会——对啊!」像是话匣子被「喀」地打开了般,她的两眼闪烁着热情的光芒。「今天小朋友们都表现得超棒的!尤其是郭承轩,我还记得他刚被妈妈送过来的样子,到现在满脸开心的跟我说他觉得上台表演的感觉超棒,真的感动的啦!我都要哭了,而且……」
江弈煒为之一愣。那道光芒,他再熟悉不过了;却同时也是他找寻已久仍迟迟未果的耀眼。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只能在别人身上看见这束光芒了呢?
以她的滔滔不绝为背景音乐,他不禁恍然地陷入了一阵深沉且长远的思索中。
「话说话说!所以你有看到我的表演囉?我超久没上台的啦……」
直到酒醉的她像个撒娇的孩童般摇晃着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
「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我觉得……」
他想起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她享受音乐的模样与真挚的琴音。
只是,在经过了自尊心的一层过滤之后,吐出的句子却变成了:
「你弹得不差,但音色的处理可以再多注意一点。」
「嗯?」她瞇起眼睛,「你说,音色?」
「对,我觉得你不够细腻。举例来说,很多乐句的结尾都可以再收得更好。」
她咀嚼了一会儿,却提出了不相关的问题。「你是谁?」
「我是补习班的辅导老师。」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她清清喉咙,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重整步调。
「你学过钢琴?你会弹钢琴?」
「……算是?」
虽然两人维持着一段距离,却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气变得霎那间曖昧无比。江弈煒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受控地加速,不怎么靠谱的第六感也在暗示着什么事的发生。
此刻,她的声音清醒得让人惊愕。
「待会要来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