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场里,此时人声鼎沸。
第一轮的比赛终于全部结束,进入中场休息时间,要到下午才会进行16进8的比赛。
观众们纷纷离开座位,前往竞技场外准备搞点吃的,安可可刚从小摊上回来,手上拿着不少吃的,倒是和人群错开了时间。
她不太想坐在亚瑟身边用餐,感觉胃口都变差了,也不想等亚历克斯或者霍尔德过来,到时候会很显眼,索性偷偷摸摸带着食物,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吃。
只是她刚站起来,亚瑟就侧过了头:“你要去哪儿?”
“这儿都没人了,坐在这里太显眼了。”安可可换了个说法。
亚瑟微微颔首:“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去个没人……”
“亚瑟。”有人唤了亚瑟的名字。
亚瑟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他转过身,已经恢复平日的优雅和礼貌:“茱莉亚。”
他挡住了安可可大半的身形,茱莉亚也没有把视线投向一个小小的佣人。
她只是有些羞怯且含蓄地开口道:“既然正好遇到,要一起去用餐吗?”
一顿贵族的午餐,足够持续到下午的战法之血再开始,只要亚瑟答应下来,今天的中午就休想再和安可可独处。
如果是以前,亚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只要和茱莉亚共进午餐,他就能从她口中获得更多关于拜他伦王国的消息。
可是,安可可……
霍尔德的通讯便是在这个时候传来:巴尔已经确认离开了学院城市。
亚瑟的心情骤然放松下来,明显到茱莉亚都察觉到了他的愉快。
她只以为亚瑟乐意和她一起用餐,心里也更加欢喜:“亚瑟?”
“非常乐意奉陪。”亚瑟顿时有了余裕,他一口答应下来。
茱莉亚告诉了他餐厅的位置,便先一步离开,作为邀请方,她得先行一步与餐厅联系。
亚瑟转头重新看向安可可,叮嘱道:“我去吃顿午饭,你不要乱跑,下午战法之血开始后,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抓紧回来的。”
安可可眼睛都不眨一下:“好的。”不用看着亚瑟吃午饭,安可可觉得这对她的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亚瑟倒是没察觉到安可可的情绪,主要是他清楚安可可不想和别的学生有来往,让她自己待着反而更好。
再说了,霍尔德和亚历克斯还在竞技场内,他们肯定会关注安可可的动向,不用多担心。
亚瑟一走,安可可果断把东西收拾起来,决定去找米勒。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能在战法之血时再见到一次巴尔,现在32个选手都比完了,都没见到人,显然那叁个男人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那她也没必要继续在这儿等着,不如去找米勒了解情况。
有元素妖精在,安可可很顺利地绕开别人,来到了竞技场内部的一条走廊上。
或许因为还是白天,走廊两边墙上的魔法灯并没有打开,仅靠着顶上的气窗投进来的光线充当照明。
尽管如此,走廊依旧显得幽暗又寂静。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感到害怕,不过安可可死都死了这么多次,还真是完全没有恐惧心理。
她跟着元素妖精一路往前走,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看元素妖精的态度,米勒就在这道门后。
安可可没直接进去,而是让元素妖精先进去通知米勒,她在旁边等着,没几分钟,米勒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安可可正要和他打招呼,注意到米勒的脸色,又皱起眉:“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完全可以用苍白来形容。
米勒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犹豫了下,难得主动牵起了安可可的手,将她拉进房间,又重新关上门。
这个房间里还有一道门,是个小隔间。
“我老师在里面休息,他布下了隔音结界,不用担心吵到他。”米勒说道。
安可可对克鲁曼没啥好印象,她一直觉得克鲁曼对米勒别有用心,不过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米勒自己也很从容,她也不好多管——主要是她也没有多管的实力。
安可可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将自己拎着的小吃放下打开,招呼米勒一起吃。
“克鲁曼今天在竞技场干嘛啊?”安可可边吃边和米勒聊天。
“他毕竟是学院的教务长,要陪同出席。”米勒顿了顿,“叫我过来,也是为了帮忙干点杂活。”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吗?”安可可问道。
米勒摇头:“没有,我已经……都处理好了。还有,巴尔已经在等着你了,我打算今天就把你送过去。”
“啊?”安可可很惊讶,“不是说要等到复兴之花的时候吗?”
米勒把先前霍尔德发现巴尔,又去找了亚历克斯,让他取消巴尔参赛资格的事说了一遍:“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巴尔离开了学院城市,非常放心,正是最松懈的时候。”
所以亚瑟才会这么干脆地丢下她不管啊?不得不说,还挺自信的。
安可可撇了撇嘴,又问道:“这么突然,你来得及准备吗?”
“嗯,没问题,不管是你身上的符文,还是亚历克斯给你刻印的魔纹,我都能把它们去掉。”米勒说得很郑重。
安可可自然相信米勒,他不会让她失望,既然能说出这种话,肯定很有把握。
“为了防止去除符文和魔纹时,亚历克斯和亚瑟有所感应,等会儿我会准备一个符文阵列,你躺在里面,它会复制出同样的波动,这样就算你身上的符文和魔纹被去除了,他们也不会发现。”米勒解释完,又有些歉意地补充道,“不过,那个符文阵列在复制时,需要人保持平稳的状态,你最好是睡一觉。”
听到这里,安可可抬起头,看着米勒的脸。
米勒有些紧张:“怎么了?”
“米勒,你绝对不会伤害我的吧?”安可可问道。
“绝对不会。”米勒回答得尤其坚决。
他在隐瞒什么东西,安可可想着,不过,看米勒的样子,那并不是会伤害她的事。
她抓住了米勒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依旧认真地注视着他:“我们之前约好了,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共同生活,你还记得吗?”
米勒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又重新变得坚定,他将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双手捧着安可可的脸,凑过去亲吻她的脸庞。
“我记得,我会和你一起离开,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也会永远地爱着你。”
以米勒的性格,发出这样真挚又直率的承诺,还真是有些惊人。
安可可放心了些,又有些不好意思,她侧过脸,让米勒的亲吻落到唇上,笑着回应道:“好。”
绘制完成的符文阵列中,放上了柔软厚实的毛毯,安可可躺在毛毯上,睡得很香。
米勒还加入了昏睡的效果,确保安可可不会醒来。
他用依恋的眼神看着安可可,一遍又一遍,确定将爱人的模样牢牢记住,才走向房间里的另一扇门,打开门后,刺鼻的血腥味涌了出来。
黑铁铸造的椅子上沾满了血迹,米勒缓缓脱下身上带着气味遮蔽效果的长袍,露出满是伤痕的四肢,新鲜的血痂似乎只要稍微动作就会再度裂开。
脑子里属于克鲁曼的声音依旧吵闹:【最后的几个小时,你就用来做这种事?你乞求我的符文知识,只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佣?真是可笑。】
米勒的眼神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角落里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克鲁曼的身体,语气依旧卑微:“我爱着她,请您不要伤害她,我已经放弃抵抗将身体交给您了。”
克鲁曼“哼”了一声:【你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在她睡着的时候满足一下自己的欲望,我看了你的记忆,你简直就像是她的奴隶!连一点好处都没得到过!】
他当然是安可可的奴隶,只要安可可需要,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讨她欢心,让她舒服。
当然,这部分记忆是他一个人的宝藏,不会让此时寄生在他的身体里的克鲁曼知道。
米勒一边佯装卑微地按照克鲁曼的话,完成密室里的布置,一边继续隐瞒好自己用精神力编织的符文,确保克鲁曼不会发现,他才是被囚禁吞噬的那一方。
被克鲁曼叫过来放血、让他虚弱,再转移精神和灵魂——米勒只是假装自己的精神和灵魂太过弱小,所以没有被转移到克鲁曼的身体里,而是继续留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假装绝望,乞求克鲁曼放过自己,也清楚克鲁曼绝对不会同意。
不过,这位狂妄自大的魔法师,在确认已经占据了他的身体后,自然会出于胜利者的得意,满足米勒一点小小的愿望。
他以为自己开放了符文的知识,米勒才能帮助安可可,实际上那只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
他以为自己读取了米勒全部的记忆,实际上那也只是米勒开放给他看的一小部分。
米勒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记忆中安可可那些私密的模样。
不过,安可可果然还是察觉到了,他本来不想让安可可担心的。
米勒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没关系,他没有说谎,他会永远陪着安可可的。
终于结束了和茱莉亚的午餐,亚瑟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茱莉亚本来就对战法之血没有多大兴趣,是听说亚瑟在场,她才会过来,眼下结束了用餐,她也心满意足,准备回去。
按照贵族的礼仪,亚瑟此时应该护送茱莉亚回去,再前往竞技场。
然而,他已经为此耗费了整个中午,他想早点回到安可可身边。
于是,当茱莉亚有些希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护送的时候,亚瑟歉意地笑道:“抱歉,下午的比赛……”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了不远处的路口处,传来了人群此起彼伏的惊恐的呼叫声。
亚瑟和茱莉亚同时变了脸色,身为学院里的精英学生,他们第一时间准备好了防御魔法,随即抽出魔杖,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亚瑟看到了暗红色雾气,近乎发黑,从地下、从道路的每一块砖缝中涌出来,汇聚成蔓延的黑红色沼泽。
那沼泽里伸出了无数粘稠的触手,将触碰到的每一个活物拖了进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而每当吞入一个活物,那团雾气就会翻滚着变得更加庞大凝视。
虽然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亚瑟当机立断:“离开这里!”说完便推着茱莉亚上了她家的马车。
“等等,亚瑟你要怎么办!”茱莉亚焦急地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又被侍女护着拉了回去。
然而亚瑟已经顾不上她了,他注意到,越过远处的房屋,有更多的雾气触手从屋顶上越了出来。
它们像是翻滚着,朝着共同的方向延伸过去,越是往那个方向去,天空、不,应该说城市上空的结界,都被映照成了诡异的黑红色。
而那个方向的终点,是竞技场。
安可可还在那边!
亚瑟的脑海里一瞬间只剩下这个念头,他毫不犹豫激活了同盟契约,借用了霍尔德的力量。
他的背后瞬间展开较小些的龙翼,几个振翼,便整个人拔地而起,朝着竞技场笔直地飞了过去。
等到了高空中,他也更清楚地看到,此时整座城市内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惊恐的惨叫和哭声,还有那些越发庞大的雾气,几乎将视野里的一切都染成黑红色。
他甚至看到了几根格外粗大的触手从竞技场的展望台里伸了出来,像是里面生长着某种巨大树木,那些触手就是挤出来的根系。
他拼命在脑海里呼叫着霍尔德:【霍尔德!安可可跟你在一起吗!她在你身边吗!他没事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看到有人用魔法或战技攻击了,可是雾气哪怕被击散,也会很快重新凝聚起来,根本没有用。
他不知道那些被吞噬的人是死了还是被收到了某个地方,如果是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他不敢想象安可可要是遇到了这种东西该怎么办。
霍尔德迟迟没有回应。
亚瑟在焦急之下终于来到了竞技场,竞技场的大门已经彻底被雾气触手堵死,他只能试图从上空飞进去。
然而,当他越过高墙,一眼便看到了竞技场中央赛场上空中的人影。
那看上去像是米勒。
他只能说“像是”,因为只要是见过米勒的人,都会清楚,那绝对不可能是米勒。
“喔,”“米勒”发出了戏谑又阴冷的笑声,“亚瑟·威廉,你好,我在我学生的记忆里见过你。”
“学生”这个词,让亚瑟瞬间有了反应,他抽出魔杖,对准“米勒”,语气冰冷:“克鲁曼·贝克教务长,是你吗?”
“我很荣幸你能一眼认出我。”“米勒”优雅地行了一个见面礼,“然后——再见。”
腿脚上猛然传来了一股大力,直直地拽着亚瑟往下坠去,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因为重击和剧痛,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