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沈檀溪便不敢再提了。她不知道周泽明什么时候才能来。冬天已经过去,就连这春也已经昂然了大半。沈檀溪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不再像曾经那样坚信周泽明马上就会出现,久到她开始绝望。
四月初,亓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山间深深浅浅的绿,被云雾缭绕。隐有水声欢淌,是山泉水顺着山石欢快滚落。成群的山鸟飞翔,在山草间投落下一闪而过的剪影。
倒塌的树屋没有再建,取而代之的是偎着幽潭而建的屋落。
屋前,一大块木板如桥延伸进清潭水上。施云琳坐在桥头,她的裙子提到膝上,一双皙白的小腿伸进潭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清凉的潭水。
在她身边的巾帕上摆着些红红的野果,是上午亓山狼给她摘的。她拿了颗野果一边吃,一边回头,欣赏他们的新家。
这排屋落是亓山狼一个人一块木一块砖亲手搭建而成,她惊叹亓山狼动手能力厉害的同时,也对这新家喜欢得不得了!
施云琳视线上移,却在屋顶上没见到亓山狼的身影。她不由“咦”了一声,明明亓山狼刚刚还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腿上忽然有些痒,施云琳一愣,手里吃了一半的野果“噗通”一声掉进了潭水里。
紧接着,潭水出现更大的哗啦水声。
“你别乱来……”施云琳的嗔声被巨大的水花掩住。
而亓山狼从潭水里跃身。水珠沿着他的头脸快速乡下滚落,蹭着他的胸膛掉回潭水里去。
他在水中握着施云琳的脚踝,手掌将她的脚踝全部裹在掌中,然后拉着她的足靠近。潭水清凉宜人,施云琳足心却一阵暖烫。惊愕之余,她睁大了眼睛去瞪亓山狼,伸手在他结实硬朗的肩膀上拍打。
“松手,你快松手!”
桥木湿滑,就连亓山狼湿漉的胸膛更是湿滑。施云琳整个人从桥木上栽歪下去,“噗通”掉进了水里。
也掉进了亓山狼的陷阱里。
“粗俗!粗俗!粗俗……”后来天色黑下去,施云琳被亓山狼抱回屋时,她软绵绵地靠在亓山狼怀里一声声骂他。
亓山狼低眉看她,看她脸上嫌弃的表情。
亓山狼抱着施云琳踹开房门,果然听见施云琳又嘀咕一句“粗俗”,亓山狼将施云琳放在床上,目光在她的腰带上盯了一会儿,犹豫良久,最终忍下来,没去扯她衣服。
罢了,明日一大早要离开亓山,还是别折腾她了。要不然她明日能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好半天。
第二天一早,施云琳就和亓山狼离开了亓山。临走前,施云琳望着新家,颇有几分舍不得。
不过他们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也该回亓京了。亓山狼有事情要处理,施云琳也要去看望家人。
“等等,差点忘了东西。”施云琳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香囊。
一个香囊是空的,是她自己的。另外一个是施砚年绣着“平安”二字的平安嚢。
施云琳将大皇兄的平安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枚平安符,两枚合欢扣,一枚铜板,还有一枚珍珠。
她将施砚年的平安符和合欢扣放回平安嚢里,然后把另外三件她的东西收进她的香囊里。
亓山狼在那枚珍珠上多看了一眼。他想伸手去拿,施云琳先一步抢在手里,不给他碰。她将珍珠最后放进香囊里,将香囊仔细系上。
过两日,押送粮草的车队就要奔赴前线。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次领队的人居然不是武将,而是靖安王。
施砚年的伤已经痊愈,这次也会跟着军队去前线,去找施彦同。
傍晚,施云琳回到长青巷。
也青开了院门,瞧见是她,立刻跳起来,高兴地抱住施云琳。“公主,您可回来了!呜呜我都好久没见着您了!你们都走了,就我和大皇子在这儿,这日子也太无聊了呜呜……”
也青正抱着施云琳聒噪,手腕突然一紧,她抬眼,就看见亓山狼冷着脸擒住她手腕。
也青吓得一哆嗦,搭在施云琳肩上的手已被亓山狼拿远。
第85章 085
施云琳抓住也青被亓山狼拿开的手, 牵着她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含笑问:“这两个月可还好?”
也青回头偷偷看了亓山狼一眼,迅速转回头。她点头, 说:“一切都是老样子。尤其是皇后娘娘进了宫,更无人理会这里了。我每天洗衣做饭, 再加上给大皇子请大夫、煮药, 再没别的事儿了。”
施云琳莞尔:“那你可不是闷坏了。”
“就公主了解我!”也青想往施云琳身上靠, 想到后面跟着的人,她脖子一梗,不敢靠过去了。
施云琳再问:“我哥哥呢?”
“刚出去。”也青解释,“大殿下身上的伤痊愈之后,每天傍晚都要出去走走。有时候是去街市那儿逛逛,有时候是到河边走走。”
说话间到了屋里,也青推着施云琳坐下。她眼睛弯成一条缝, 说:“公主回来了, 那今晚我可要大显身手多做些好吃的了!家里的菜和肉可能不够,我现在就去买一些!”
也青满脸堆笑风风火火往外跑, 迎面撞见亓山狼, 她脸上的笑一僵, 立刻侧过身,绕着亓山狼, 贴着门框, 溜出去。
施云琳瞧着好笑, 好像看见了当初刚到亓山狼身边的她自己。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吓得心肝乱颤还不敢明面上太明显地躲避。
亓山狼迈进门槛,伸手在身后关上门。落日时的余晖尽数被挡在院子里, 堂厅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下去。
亓山狼走到施云琳面前,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 用粗粝的掌心在她的脸颊蹭了蹭。
他讨厌人群,只喜欢和施云琳的独处。他喜欢挨着她碰着她,喜欢和她有关的一切亲昵。
施云琳略偏了偏脸,将脸颊枕在他掌中,由着他的抚捏。她半垂着眼,陷入沉思,琢磨着哥哥每日傍晚出去散步恐怕不仅只是散步。也不知道这次哥哥随军走了之后,多久能和父亲汇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鲁国的铁蹄赶出国土,什么时候能回家……
施云琳正琢磨着,忽然胸口一凉。她垂眼去看,瞧见自己的衣领居然被亓山狼扯散,他还欲向她天水碧的丝绸贴身小衣伸出魔爪。
施云琳急急将亓山狼推开,侧转过身去,拢上衣襟。“这里不是亓山,不许胡闹了!”施云琳蹙眉指责。
这也是亓山狼不喜欢离开亓山的原因之一。
他没说什么,无趣地在一旁老实坐下。
这小院子里有些施云琳的换洗衣裳,可都是冬装,如今已经是暖融融的春,许多衣裳都穿不得了。
不仅是这里,就算是亓山,施云琳也没几件春装。只是亓山没有外人,她随便扯一件袍子也能穿。可到了京城就不大一样了,她不能随意撸起袖子、挽起裤腿。
施云琳没有多坐,趁着也青去买菜没回来,她带着亓山狼去了街市,□□装。
到了春天,百花争春,女郎们脱掉厚厚的冬装,换上更显腰身的轻薄衣裳。
施云琳走在街上,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好像在她身后是千军万马。
原先还觉得尴尬,如今竟也习惯了。
她不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和心思,随意逛逛。她每迈进一家店,店铺里的客人都会匆匆离去,而店里的店家和伙计又都要弯着腰过来迎。甚至遇到那胆小的店家,说起话来也骇得结结巴巴。
施云琳不想回去得太晚,担心哥哥和也青等着她。她迈进一家成衣店,在悬挂的多色春装上随意一扫,也没时间细挑,道:“这些都要了。”
“是是是……”店家应着,赶忙和店里的伙计一起去摘取、装裹。
亓山狼跟在施云琳身后进了一家又一家店,看她买了几十条裙子,终于皱了眉。自出门,他第一次开口:“你穿得完?”
“不多啊。”施云琳语气轻飘飘,“这些都是成衣,买回去也未必都能穿。我以前的衣裙都是金织坊定制的,每隔三五日就来送一批新衣裳……”
施云琳突然转过头,一双明澈的眼眸轻抬,望向亓山狼,问:“你没钱啦?”
店家吓得一哆嗦,赶忙颤声说:“不用钱不用钱,夫人能看上店里的衣裳,是我们铺子的荣幸!”
施云琳见过大将军府里的随地扔着的钱财,她不是真的担心把亓山狼的钱花光了,不过是一点噙着小心意地试探询问,想知道他是不是嫌她花他太多钱。
施云琳蹙了下眉,给店家付了钱,告诉店家一会儿将衣服送去长青巷的宅院,很快出了门。
亓山狼跟出去,说:“我不知道我有多少钱。”
施云琳垂着眼睛没接话。
亓山狼再说:“我不认识钱。”
施云琳愣住,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亓山狼对上她的目光,任由她打量。
亓山狼向来不喜欢听人说话,因为人类说话总是不够直接,弯弯绕绕,听得无趣又无用。他听得懂施云琳话外之意,他只是笑了笑,没再说其他。
在他这一笑里,施云琳却突然脸上一红,觉得自己的试探太犯蠢。简直失了智一样。
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转身继续往前走。亓山狼跟在她身边,陪着她。
施云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没再进哪家商铺。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很久之后,亓山狼先开口。他说:“你说话。”
施云琳眼睫轻抬,也不转头,眸子轻轻朝身侧的亓山狼在换过去,用眼角的余光望向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都行。”
你说什么都行,只要是你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动听。
春风拂来,吹动施云琳的青丝拂面,温暖的春风好似也轻轻拂过心田。她忽然就翘起了唇角,伸手一指:“我要那个!”
那是一家甜水铺子,卖些果子榨成的新鲜果酿。
亓山狼握住施云琳的手,将人牵在掌中,逆着夕阳的光,带她穿过长街。
施云琳买了一杯樱桃桃花水,双手捧在手心里,她抿了一小口,樱桃的甜和桃花的香相融,扑了她满口的甜。她抬眼望向亓山狼,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用表情告诉他很好喝。
将满口的樱桃桃花水咽下去,施云琳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亓山狼几次侧过脸看向施云琳——她双手捧着樱桃桃花水,没有手留给他牵。
感觉到亓山狼的目光,施云琳驻足,侧过身来看他。“你不尝尝吗?真的很好喝,很甜呢!你再不喝,就要被我喝光了。”施云琳说完,又含了一大口。
亓山狼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她柔蜜的双唇抿着,唇上沾了抹甜水,粉色的甜水坠在她的唇珠上。
亓山狼眨了下眼睛,而后立刻俯下身去,薄唇贴在她的湿漉的唇上。
这是在大街上!
施云琳瞬间睁大了眼睛,任由亓山狼将她口中的甜水吞去,并也将她的舌卷去。
亓山狼将施云琳被甜水浸泡过的舌尖,吞入口中用力含了一口,然后放开她。“是很甜。”
他转身往前走。
施云琳愣愣站在原地,突然就烧红了整张脸。她根本不敢去看街市上的人有没有看见这一幕,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追上亓山狼。
直到到了长青巷尽头的小院外,施云琳还在喋喋不休地指责亓山狼。
“说过多少次了,外面不行不行不行!在外面要规矩一点!”施云琳踮起脚来,伸手往亓山狼的肩上拍。
她拍上来的力道软绵绵,拍得亓山狼心痒。亓山狼突然就叹了口气,说:“想回亓山。”
“回什么回?今日才出来!”施云琳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气,她开心地推开院门,提裙小跑着进去。
也青从厨房的小窗探头,朝她招手:“马上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