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琳弯唇,缓缓抬起脸来,主动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去吧。”她软声道。
唇上的柔软浸进心田。亓山狼捏住施云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他放开施云琳,大步往外走。
施云琳抿了下唇去尝唇上的酥,又后知后觉地追到门口,望着亓山狼已经走远的背影,提声:“你忘了穿氅衣!”
亓山狼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他浑身热烫,完全不冷。
亓山狼不在的日子,施云琳有点清闲。白日时,她伴在母亲和姐姐身边,还学了些针线活。到了夜里,却有些睡不安稳。她会习惯性地往身侧钻、伸手摸索,可床榻外侧空落落。
转眼到了二月初一这一天,一大清早,施云琳和沈檀溪去了思鸿寺。
上次在思鸿寺遇刺之后,沈檀溪再去思鸿寺也见过皇贵妃,原本沈檀溪想避开,可皇贵妃知道她是给亡夫祈福,便允了她进寺。各诵各的经,各祈各的福。
沈檀溪和施云琳到了思鸿寺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皇贵妃的车驾。沈檀溪有些担忧,施云琳握了握她的手。
皇贵妃如往常那样静坐在经案后,虔诚抄着经书。沈檀溪先不去打扰,她心事重重立在一旁,时不时望一眼皇贵妃。
施云琳给父亲求了一道平安符,愿他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给父亲求的平安符握在手心,她垂眼瞧了瞧,又给亓山狼求了一道。
他说二月初一回来,不知道她今日回家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回来。
沈檀溪先等皇贵妃如往日那般抄完了佛经,才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跪下。
皇贵妃抬眼看她,淡淡道:“早看出你今日神情不对,什么事情?”
沈檀溪心里有些没谱。靖勇王下聘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再加上她那一日一身狼狈地回家,如今流言四起都说她和靖勇王早就不清不楚。靖勇王到底是皇贵妃的亲骨肉,她不确定皇贵妃是否知晓这些事。
“民妇阴错阳差得靖勇王错爱,可是娘娘知晓我满心都是亡夫,绝不愿二嫁。如今靖勇王将聘礼直接送到我家中,民妇实在惶恐无措。思来想去,想不到既能不嫁,又能不失靖勇王府脸面的法子。所以……”
“靖勇王。”皇贵妃打断了沈檀溪的话,又冷笑一声。
施云琳立在一旁打量,在皇贵妃的脸上看见嫌恶和仇恨。
皇贵妃瞥了沈檀溪一眼,直接令人去把齐嘉恕叫上山寺。
在沈檀溪和施云琳忐忑等待的时候,皇贵妃倒是平静地继续抄佛经。
齐嘉恕很快就赶到了,许是骑了快马,进来时略微地喘。一进来,他瞥了沈檀溪一眼,心下了然。
他再看向经案后的皇贵妃,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知道皇贵妃不准他靠得太近,他在合适的地方停下脚步。他也知道皇贵妃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所以他不开口。
皇贵妃忽然抓起书案上的砚台朝齐嘉恕砸过去。
齐嘉恕笔直站立,没有躲。砚台砸在他的额角上,顿时鲜血如注。
沈檀溪呆住。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他是皇贵妃的亲子,皇贵妃怎么会……
“果然身体里淌着脏血!和你那生父是一样的畜生!就连最卑贱的野畜肮脏的蛆虫也不如!你这样的下贱东西为什么要活着?惊雷应该劈死你!车辕也该在你身上碾过万万遍将你碎尸万段……”一向清冷平和的皇贵妃站起身来,在慈悲的佛陀前,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檀溪和施云琳完全懵在那里。
齐嘉恕倒是一脸平静,甚至轻笑了声。他略偏过脸,用指背蹭去将要淌进眼睛里的鲜血。
虽然知道母亲叫他过来没有好事,他还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了。看着愤怒的母亲,他只是平静地对皇贵妃身边的婢女说:“让你主子消消气。”
齐嘉恕面无表情转身往外走,经过沈檀溪的时候,他轻笑了一声。
“准你为亡夫先守三年也算迫你?三年,”他笑,“三年说不定本王早就移情别恋了,又或者被雷劈死、被车辕压死……”
沈檀溪怔怔望着齐嘉恕额头上的鲜血,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齐嘉恕和皇贵妃关系不好,可是绝对没有想到交恶成这样。她完全不想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齐嘉恕朝着沈檀溪竖了个拇指,转身往外走。
第73章 073
皇贵妃怒不可遏, 仍在咒骂。她身边的两个宫婢垂首立在一旁,连劝也不敢多嘴劝。
施云琳和沈檀溪对视一眼,悄声退出去。
沈檀溪惶惶:“怎么会这个样子……”
施云琳也无措, 道:“这样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靖勇王?”
沈檀溪摇头。她不知道。她只想远离靖勇王, 不想和他再有半分关系。若是反而激怒了他, 那就更糟了。
“也是戳到皇贵妃的伤心事了。”施云琳叹了口气。许是因为都是公主的身份, 施云琳对困在敌人后宫的皇贵妃,很是能感同身受。
两个人颓然地往外走,遥遥看见靖勇王的一个侍卫脚步匆匆地走进长廊里。想来靖勇王没有走,还留在思鸿寺的雅间里先处理伤口。
施云琳想了想,问:“姐姐,我们就这样走吗?我总觉得好像不太妥当。”
沈檀溪本想将这婚事以更平和的方式拒掉,没想到要结仇了。身份使然, 靖勇王是沈檀溪不能得罪的人。她迟疑半晌, 才说:“我……我去向他解释。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沈檀溪满眼愁绪,心里的担忧更重。
“我陪姐姐去?”施云琳问。
沈檀溪想了想, 有些话还是不想让施云琳听见, 婉拒了施云琳的好意。她一个人往靖勇王的雅室去, 而施云琳则跟着寺里的小和尚往另一间雅室去暂歇等待。
沈檀溪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和靖勇王接触,却只能硬着头皮求见。
松之看了她, 欲言又止, 转身进去通传。
沈檀溪在雅室门外等了又等, 她抬眸望着远山上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 让她不由想起那一日的大雪。
“请进吧。”松之从屋里出来。
沈檀溪轻颔首,迈步进去, 松之立在门槛外,在她身后将房门关上。
沈檀溪立在门口,抬眸望向齐嘉恕。他坐在桌边,桌子上放了一盆水。他额头上的伤并没有包扎,他正偏着头,一手握着湿帕子压在额头上的伤。
沈檀溪很不愿意与齐嘉恕单独共处一室。她轻咬了下唇,才往前迈,也没走几步,离齐嘉恕还很远,她提裙跪下,颔首垂眉。
齐嘉恕掀了掀眼皮瞥向她,看她温顺如羔羊。
“民妇只是希望王爷能另觅良缘,方寸大乱用错了方法,没有想到会连累王爷受伤。”
齐嘉恕拿起压伤口的帕子,见其被鲜血染红,嫌弃地将帕子扔到水里。
“过来。”他说。
沈檀溪僵跪了片刻,才不得不站起身,缓步往前,立在齐嘉恕身前三步的距离。
齐嘉恕拿起一块新帕子,并一瓶药,递到她面前。
沈檀溪没动。
齐嘉恕也不急,好整以暇地保持着抬手相递的姿势。
好半晌,沈檀溪望了一眼齐嘉恕额头上的伤,才伸手去接。她将药粉倒在叠好的巾帕上,然后握着帕子压在齐嘉恕额角的伤处。她仍然保持和齐嘉恕很远的距离,一臂之距,她伸长了胳膊,握着药帕子的手勉强压上去。
后窗开着,山风吹来,带进窗外几许碎雪。齐嘉恕眯了下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沈檀溪的腰身,看山风将她的衣裙轻轻地吹。
眼前忽然就浮现她不着寸缕坐在他身上扭腰的模样。齐嘉恕忽然握住沈檀溪的手腕用力一拽,将人拽到腿上。
沈檀溪脸色大变,急急想要推开他站起身。可是她整个人被齐嘉恕锢在怀里。
“再动,你今晚就会搬进王府。”
沈檀溪推着他肩膀的手颤了颤,不敢再动了。她眼底渐湿,低落的语气里噙着央求:“王爷,天下女人这样多。请王爷高抬贵手。”
齐嘉恕头疼,他松了手,烦躁地将食指上的雕鹰戒指拿下来,略侧转过身,伸手将巾帕浸了浸水,再拧干、撒药。
他双手不再禁锢沈檀溪了,可沈檀溪惧在他的话里,也不敢起身。她坐在他的怀里,转眸去望桌上的铜盆,见里面的清水早就被鲜血染红。
她再缓缓抬眸,望向他额角的伤。
沈檀溪不敢得罪齐嘉恕,看着他的伤,她心里也有些愧。她小心解释:“我不想让那些流言再传……”
“流言?”齐嘉恕冷笑。
“沈檀溪,聘礼没送过去的时候,风言风语说你被地痞土匪污了清白。聘礼送过去,流言变成本王欺了你。怎么,后者比前者难听?”
如果不是那些流言太难听了,他也不会那么急将聘礼送过去。就连他想趁她长辈施彦同还在时送去聘礼,在她看来也是居心不良给施彦同临行前添堵。
沈檀溪拧眉,小心问:“我……能不能起来?”
“不行。”齐嘉恕将沾药的巾帕重新递给她。
沈檀溪只好接过来,坐在他腿上,重新握着帕子去压他额上的伤口。
齐嘉恕一言不发,只是这样近距离盯着沈檀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檀溪被他盯得不自在。她于尴尬中笨拙地找话题:“皇贵妃必然只是一时气愤,不是……不是真的想那样骂您。”
齐嘉恕随口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沈檀溪转眸看她,似有些不相信。她与皇贵妃见过几次,虽说算不上了解,却觉得她不像那样狠毒的人。她说:“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呵呵。”齐嘉恕冷笑,“她是爱他的孩子,另一个孩子。”
沈檀溪可没听说皇贵妃还有别的孩子,不过她并不多嘴问,只是有些疑惑皇贵妃对齐嘉恕的恶劣。
齐嘉恕看着沈檀溪皱着眉,他冷了脸,不悦地说:“你在想什么?”
他捏沈檀溪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警告她:“不准妄议我母亲。”
“不敢……”
齐嘉恕问:“沈檀溪,你瞧着本王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可怜?”
这让沈檀溪怎么回答呢?她刚刚只有害怕得罪齐嘉恕,可资格去想他是不是可怜。但他都这样问了,她只好垂眸默认。
有些话,齐嘉恕无人可说。此刻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痛,让他心生疲意。他也不管沈檀溪在不在意,径自道:“本王锦衣玉食权利地位皆有,有什么可怜的?可怜的是她!”
“她是贺国尊贵公主,有和睦幸福的家庭,也有情定终生的眷侣。灭国时,被杀父杀兄杀夫的仇人掳进后宫。仇人不顾她身怀六甲,强占了她,导致她的孩子胎死腹中。”
沈檀溪听得愕然。身为女子,她更能明白这样的痛苦。
齐嘉恕轻笑一声,自嘲:“后来她怀了我,无数次想堕胎,没堕掉罢了。”
沈檀溪回过神,敷衍安慰:“想堕胎总有法子,皇贵妃应该也是不忍心的……”
齐嘉恕的脸色却有了变化。他盯着沈檀溪的眼睛,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整个孕期她都被绑在床上,直到生下我。”
沈檀溪愕然睁大眼睛,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