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他是因为她的捉弄,而报复!
她在指腹上抹了一点黏糊的烤红薯,往亓山狼的脸上用力一蹭。
亓山狼并不躲。
她气恼地将手里的大半个烤红薯往亓山狼手里一放,侧转过身,去拿煮好的浸糖红枣吃。
她吃了两颗红枣转过头,就见亓山狼低着头正在吃烤红薯。
施云琳安静看着他。
亓山狼三两口吃完,连皮也吞了。
恰时院外响起马蹄声。亓山狼拉过施云琳的手,用她的手指将他脸上那一点烤红薯蹭掉,然后起身大步往外走,经过门口的时候顺手拿了氅衣和马鞭。
施云琳愣了一下,才急忙翻开被子下床追出去。
亓山狼的那匹黑马徘徊在院门外,宿羽骑着另一匹马也到了,他下了马,进院来接亓山狼。
施云琳小跑出去,立在檐下喊:“亓山狼,你不能走!”
正聚在堂厅说话的施家人,好奇地往外望。宿羽也是新奇地打量着施云琳,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亓山狼发号施令。
亓山狼已经将氅衣披在身上,他转过身来,望着施云琳,道:“你睡前会回来。”
“那也不行!”施云琳脱口而出。
宿羽挑了下眉,立刻去看亓山狼脸色。
施云琳提裙,小跑着过来,立在亓山狼面前仰起脸蹙眉看他,说:“你身上的伤还流血呢,怎么能骑马?”
亓山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他自小在狼群里长大,受伤是太寻常的事情。他又没想真的寻死或重伤,匕首刺进去的位置避着要害,甚至出血也不多。
这点小伤,他都快忘了。
他再看施云琳蹙眉的样子,笑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了宿羽。
宿羽手忙脚乱地接过马鞭,惊问:“不去了?可是……”
“你看着办。”亓山狼握着氅衣抬臂,将施云琳整个身子罩进氅衣里圈在怀里以避寒风,带着她往屋里走。
宿羽立在原地发呆。
施云琳也不知道亓山狼有什么要紧事,担心他身体的同时也怕他误事。她转回头对宿羽解释:“他真的受伤了!很严重!”
宿羽终于回过神来,他对施云琳微微笑着,道:“夫人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冬日的风微凉地吹在宿羽的脸上,却让他神清气爽。他总觉得亓山狼自从成亲有了变化,或许劝他造反也变成了有可能的事。
他可太想当开国功勋、首辅大人了。
施云琳看见了围坐在堂厅的家人们,想着明日父亲就要走,她驻足,去拽亓山狼的袖角:“去堂厅坐坐吧?”
亓山狼皱眉。
知他不喜,施云琳也不勉强,自己去了堂厅。
施家人原本在商量着施彦同走了之后的事情,待施云琳过来,立刻围上来,关切地问她到底怎么伤了亓山狼。
施云琳皱着眉,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她知道这世上几乎人人都对亓山狼避之不及,家人不仅怕亓山狼,更是在心里对于她嫁给亓山狼之事愧疚难堪。
她不想让家人担心,可她又什么都不能保证。她甚至到现在也不能确定亓山狼对她的好,期限究竟会是多久。
施云琳不想父亲怀着担忧启程,她说:“父亲不要担心我,他对我很好。”
施彦同皱眉不吭声。施云琳再看别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信。
“真的。”施云琳非常认真地说,“或许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好,反正……他会用他的方式对我好。”
一家人仍是沉默。
施云琳突然泄了气,嘟囔:“你们都不信我。”
“我信你。”沈檀溪说。
施云琳立刻眼巴巴看向姐姐。
“原先逃亡的时候那么危险艰难的时候你也不肯哭,现在天天哭。”沈檀溪柔声,“他对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是真的觉得他对你好。”
施云琳垂下眼睛,小声地说:“什么歪道理……”
付文丹想了想,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道:“如果喜欢他能让你的日子好过,那就让自己尽量去喜欢他吧。”
施云琳听着母亲这勉强语气,很想说她不需要逼着自己去喜欢亓山狼,她本就喜欢他。
她心里又有些闷,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看不到亓山狼的好。
院外忽然传来车马声,听着还不止一辆马车。小院在巷子尽头,那停下的马车必然是要来这里。
“又什么人来了?”施彦同诧异道。
也青小跑着去开门,她探头一看,被外面那么多的人惊了一下。奇怪的是,担子上提着的箱笼皆绑着红绸、贴着囍字。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巷子另一头,有一些百姓正好奇地朝这边打量。
第67章 067
第六十七章
松之领了靖勇王的令, 以侧妃的规制,来给沈檀溪下聘。
所有人都懵住。其中沈檀溪最是不敢置信。她脸色微微发白,陷入不好的回忆。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那件不堪的事情, 她以为事情过了就和靖勇王再也没有瓜葛。她万万想不到靖勇王竟然会直接令人将聘礼送上门。
施云琳瞧着沈檀溪的脸色,不由想到她前几日的遭遇, 难道和靖勇王有关系?施云琳这样想着, 施家其他人也这样想。
沈檀溪摇头。她朝施彦同跪下来求:“我不能嫁。我不能啊……”
施彦同望着满院的聘礼, 眉头紧皱。他再看向跪在身边的沈檀溪,更是忧虑。他明日一早就要走,没想到今晚又出事情。
“起来。”施彦同伸手虚扶。
沈檀溪跪着不肯起,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说:“我不能嫁。就算是出家当尼姑、就算一头撞死,我也不愿意嫁!”
周泽明还活着并且正往亓国赶来的事情也算军事机密,靖勇王的人还在这里, 沈檀溪不能提到周泽明。她只是哭着去求施彦同, 不要把她嫁给别人。
施彦同还是弯腰亲自把沈檀溪扶了起来。
沈檀溪摇摇欲坠,心慌地站不稳。施云琳急忙快走两步过去扶稳了她。
付文丹叹了口气, 对施云琳说:“先扶你姐姐回去。”
“走吧, 姐姐。”施云琳握一握沈檀溪的手。
沈檀溪双足僵在原地, 白着脸摇头。
施云琳贴近她,低声道:“交给父亲吧, 父亲总不会害姐姐。”
沈檀溪这才小心翼翼地望了施彦同一眼, 和施云琳转身往屋里去。
施彦同对松之道:“靖勇王抬爱。可小女与其亡夫夫妻情深, 如今她亡夫尸骨未寒,她还在为其守丧, 实难成好事,还望靖勇王令觅佳缘。”
松之可没想到施家是这个反应, 这婚事怎么看都是沈娘子高攀。这个尴尬的逃亡之身,又是二嫁,用侧妃之礼来迎,对方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喜不自胜吗?
他们爷好不容易想成家了,他岂能不把这事儿办妥?
看着沈娘子要死要活不肯嫁的样子、施彦同也语气坚决。松之把脸上堆起来的笑收了收,道:“我们爷的心思难猜,能不能另觅良缘是他日之事。今日聘礼送到了,就没有往回收的可能。”
松之顿了顿,想着不能把话说得太死,和缓了语气再道:“我们王爷是觉得您是长辈,明日您就要走,今日把聘礼送到您手里,才算礼数周到。时间仓促,若有哪里准备得不周到还望海涵。过两日会有媒人再登门择期,到时候就要和夫人商议了。”
松之看向付文丹。
话说到这里,松之脸上又堆满了要办喜事的笑容。他说:“想必府上要为明日出发做准备,就不多叨扰了。”
他转身要走,迈了半步转回身,笑道:“这办喜事讲究和和美美。若贵府当真不满意这婚事,也要多思量再商议。倘若真的直接将聘礼送回去,那就是打靖勇王府的脸了。”
沈檀溪坐在堂厅里,听得见院子里的交谈。她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慌张,几许愁绪填在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施彦同进了屋,沈檀溪立刻站起身来,紧张地望着他。
施彦同走到上首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捏着盖子轻拨了两下浮茶。他没喝,望向沈檀溪,道:“明日我走之后,你和你母亲就成了人质,未来凶险,你们能不能活着回湘是未知数。靖勇王身为皇子位高权重,且远离皇权争斗,没有杀身之难。他今日又是以侧妃之位聘你,在这乱世,于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依靠。当然,我也知道你念着泽明那孩子。我将利弊分析与你听,现在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愿不愿意嫁。”
沈檀溪摇头,坚定不犹豫:“不愿!”
就算前路凶险,就算她至死也等不来周泽明,她也愿意一直等下去。
“好。你现在就随我去靖勇王府拒了这婚事。”施彦同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起身往外走。
沈檀溪微怔,又赶忙追上去。
可是他们到了靖勇王府并没有见到齐嘉恕。齐嘉恕连夜被召进宫了。
柏之将人请进来,添了一壶一壶的茶。
天色渐晚,夜深露重。沈檀溪转头望向施彦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施云琳不如意的婚事,一直是施彦同心里的一根刺。没想到如今自己的事情也让父亲忧虑。
原先在湘国的时候,沈檀溪虽被付文丹养在宫中,却是一直喊陛下和皇后。在亓国安顿下来之后,施彦同让大家把旧时称呼给改了,也让她改口唤他父亲。
“父亲,我们回去吧。”沈檀溪站起身。已经这样晚了,她不忍心父亲临行前一晚熬夜熬心。
“过两日,我让母亲带我再来。我……我见过靖勇王几次,他是个讲道理的好人。我能劝他改主意。”沈檀溪只能这样劝施彦同,“又或者如您说,这也是个好依靠。不管这婚事能不能成,都没有什么紧要。我们回去吧。”
施彦同又坐了一会儿,眼看都快到子时了,还不见靖勇王回来,这才长叹一声,不得不和沈檀溪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檀溪故作轻松地主动与施彦同说话,说起以前的事情,也叮嘱父亲路上当心。
“这是上次去寺里给父亲求的平安符。”沈檀溪双手捧给施彦同,“希望父亲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施彦同将平安符握在手里,拍了拍沈檀溪的肩头。“檀溪也要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可他又说:“女子太痴情,不是好事。”
沈檀溪垂眸不语。
第二天一早,施彦同去看望施砚年。施砚年坐起身,又想起身送。施彦同拦住他,没让他出屋子,叮嘱了他几句。
原本今日施砚年该和施彦同一起随军离开,可施砚年受了伤,只能先留在这里,等伤势好了再随着粮草车马赶上施彦同。
施家一家人将施彦同送到院门口,大家都沉默着。
施彦同迈出院门前,回头一一看过家人,用力握了一下付文丹的手。一辈子相濡以沫的夫妻今朝别离,都不知道他日还能不能再相见。
直到看着施彦同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一家人才情绪低落地回来。施云琳抬眼,看见立在窗口的施砚年。她收回视线,拽了拽沈檀溪的手,说:“我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