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沈檀溪安慰,“不是疑难杂症,应该是无碍的。大夫走前也说过可能会烧起来。这退烧药才喂下没多久,再等等才能完全发挥药效呢。”
施云琳只能点头。她立在床边望着施砚年,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小时候,有几年她体质不太好,总是频繁生病。每次大病小病,施砚年都会守在她身边。哪怕她只是咳嗽了两声,施砚年也会立刻煮了梨水送到她眼前。
哥哥以前有没有生病过,她倒是想不起来了。或许哥哥身体好从不生病,又或许是她不够关心哥哥,他生病她也不知道,更别说照顾。
施云琳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妹妹,真的很差劲。
施家人几乎在施砚年身边守了一整日,天色黑下去,他也退了烧,众人才松了口气。付文丹和柳嬷嬷留下照顾,让其他人回去休息。
施云琳今日哭得太多,眼睛有一点肿。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摸索走到桌子旁去点灯,灯火亮起来,她才看见亓山狼就坐在桌子旁。
施云琳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不点灯?”
亓山狼慢慢抬眼,漆亮的眸子在晦暗中如狼一样盯着她。
施云琳隐约猜得到亓山狼不喜欢她过多关心施砚年,可是她会因为亓山狼的不高兴,而完全不关心哥哥的死活吗?
那不可能。
施云琳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她不想再站着。她朝床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略弯腰揉了揉酸疼的小腿。
“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施云琳打量着亓山狼神情,主动找些话题,“没想到太子妃被仇恨逼成这样子,完全不在意自己死活了。我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退烧了。”
她轻轻地叹息,眉眼间一片忧虑。
亓山狼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的身躯如山峦一样,挡在施云琳面前将她笼罩进阴影里,遮了他身后的灯火。
施云琳抬眼看他,看出他神色的不对劲。她想解释些什么:“哥哥他……”
“闭嘴。”亓山狼冷硬打断她的话。
施云琳话说一半,仍旧微微张着嘴,怔怔望着亓山狼。
亓山狼有时候也会厌烦自己过于灵敏的听力,他已经听了施云琳哭哭啼啼喊了一整日的哥哥。
看着施云琳微张的唇,亓山狼忽然很想堵了她的嘴。所以他便解了腰带,堵上去。
施云琳睁大了眼睛,眸中晃着惊恐。她想要挣扎,却被亓山狼摁进了床榻里。
一场又一场的折磨,让施云琳回到刚嫁给亓山狼的灰暗日子里。她浑浑噩噩,最后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
第二天快晌午,施云琳都没有出屋子,也青这才端着早饭叩门。亓山狼并不在屋子里,他如昨天一样,坐在庭院的树下。
“哥哥怎么样了?”施云琳问也青。
“昨晚没有再烧。今天上午还醒了一次。”也青将早饭摆在桌上,“您不过去看看吗?”
施云琳摇头,沉默地去拿筷子。
也青这才看清施云琳嘴角有伤,赶忙问:“公主,您嘴角怎么了?为大皇子担心,上火了吗?”
施云琳轻蹙了下眉,用指腹轻轻去压一下唇角,“没有,不小心磕到的。”
也青等施云琳吃完了早饭,端着东西退下去之前,问:“您一会儿过去看看大皇子吗?他上午醒的时候还问了您。”
“不去了。”施云琳垂下眼睛。
也青前脚走,亓山狼后脚走进来。他走到施云琳面前,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撑破的嘴角。
施云琳轻轻转过眼,不肯看他。
亓山狼松了手,转身大步走出去。不久院外响起马蹄声,是他纵马离开了。
半下午,亓山狼没回,施云琳这才起身出了门,去看望哥哥。
可是她刚到施砚年榻边没多久,亓山狼就回来了。
亓山狼向来走路带风,人还离得很远就能听到他来。
亓山狼进来的时候,施砚年正于昏迷中拉着施云琳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呓语:“云琳,等我。你再等等我……”
施云琳不用回头,就听见了亓山狼的脚步声。她慌乱地去推施砚年的手,挣了两下竟是一时没挣开。
“哥哥,松手!”施云琳用力挣开施砚年的手,身子惯性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脊撞在亓山狼的胸膛上。
施云琳的心立刻一紧。
亓山狼用力握了一下掌中的药膏,然后他才伸手,手掌覆在施云琳被施砚年握过的手腕,他逐渐用力地握住,将她纤细的皓腕完全拢在掌中,拉着她转身。
第64章 064
第六十四章
施云琳一路跌跌撞撞被亓山狼拽回了房。付文丹和沈檀溪正要往施砚年这边来, 看见这情景,担忧地停下脚步。
付文丹刚安慰了沈檀溪,又要操心施砚年的伤势, 如今看着小女儿这情景,竟是一阵眩晕, 站不稳。
“母亲!”沈檀溪赶忙扶住她。
付文丹勉强站稳, 长叹一声, 心中郁结难舒。国破家亡,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酸楚。
亓山狼拽着施云琳回房,他松了手。施云琳不停后退,后腿磕在床榻边,腿一弯,人直接跌坐在床榻上。
看着亓山狼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施云琳惧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她搭在身侧的手, 紧紧攥着床褥以来抵御恐惧。
可纵使本能地害怕接下来可能要遭到的折磨, 她也坚持自己没有做错。哥哥为救她而伤得这样重,如果她只是因为担心亓山狼不高兴, 而不闻不问, 那她不是人。
因为她的疏忽, 连累了沈檀溪。又因为她的无能,害了施砚年。好像她就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人, 总是连累身边的家人。
力气好像要抽尽, 那些堆积起来的恐惧和愧疚自责, 逼得施云琳压不住眼泪。
她不止一次地想,宁愿中毒的人是她不是姐姐, 宁愿被刀子刺中的人是她不是哥哥。
她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死在了战火里,一次次失去, 便更怕最后的失去。
施云琳抬起眼睛望着亓山狼,一字一顿:“亓山狼,你也有哥哥!”
哪怕知道会戳到亓山狼的痛处,施云琳也要说。
“如果不是我的疏忽被太子妃钳制,哥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施云琳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你的兄长因为找你而出事,你没有心痛过吗?亓山狼,你有没有心?”
“亓山狼,你哥哥出事的时候,你没有守着陪着是不是?你没有心,你逃到亓山了是不是?”
纵使丢开公主的身份,她也该是个得到尊重的人,而不是一个只能瑟瑟发抖乖顺听话的性.奴。她在愤怒的质问里,丢掉所有恐惧。
“我不是你!我是人!”
亓山狼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哭诉与质问。直到她沉默下来,直到她的身子逐渐不再发抖。
他伸手抬起施云琳的脸,指腹碰到她的唇角时,施云琳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亓山狼盯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将药盒拧开,指腹沾了白色的药膏轻轻涂在她的唇角。
施云琳轻轻眨了下眼睛。
亓山狼又在施云琳面前蹲下来,在指上抹了些药膏,涂在施云琳脖子上的划痕。太子妃手中的短刀划破了她的肌肤,只是浅浅一道划破点皮。她没有心力在意,昨日草草擦了血便没再管。
施云琳近距离地望着亓山狼。
亓山狼低头,将药膏的盖子一点一点缓慢地拧上。细微的声音,是瓷器相磨的沙哑低呼。
他说:“云琳,我们回亓山吧。”
他完全无法掌控她,纵使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也随时都能转身离去,毫不留恋,绝不回头。
亓山狼慢慢抬起眼盯着施云琳,他漆黑的眼里愠着狼的凶悍,却丢了狼的孤傲。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跟我回亓山。”他用力去握施云琳的手,将施云琳的手握得有些疼了。
惊觉把她攥疼了,亓山狼瞬间松了手。他望着施云琳沾满泪湿的脸颊,想要伸手去给她擦眼泪,竟是不敢。
他怕她畏惧地躲开。
他甚至都不敢去问,她到底有多喜欢施砚年。
向来嚣张自傲的狼,也会有了怕。他竟是成了之前最讨厌的窝囊德性。
原来害怕是这种感觉。
不敢问便不问。他只想带她走,回家去。连绵的亓山是他们的家,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无纷扰。
亓山狼已经不敢直接将施云琳带走。他说了两遍要带她回亓山,也只能按捺等她回答。
长久的沉默,好像走尽了余生。
施云琳紧抿着唇,安静地望着他。她望着亓山狼的眼睛,困惑之后,是另一种如云雾堵在心口的酸涩。
她终于动了动唇,轻声说:“想去海边。”
亓山狼立刻站起身。
施云琳知道他这说走就走的习惯,立刻双手去握他的手腕,追说:“等等,等天暖和些……”
亓山狼没有转身,低头看着她,看她搭上来的手。
施云琳松了手,将脸也转到一边去。
哭过闹过,也伤害过。一立一坐,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施云琳知道亓山狼一直看着她,好半晌,她抬腿挪到床上去,背转过身,蜷缩躺下,不想理他。
很久之后,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施云琳知道亓山狼仍旧还站在那里。她轻叹一声,伸手撑着床榻坐起身,回头看向他。
她一回头,就对上了亓山狼的目光。
他一直望着她。
“你……”施云琳看向亓山狼,只吐出这一个字,眼眶里立刻湿透。她不想看着亓山狼哭,迅速转过头去。她垂着眼睛,看着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掉在绣着鸳鸯的锦被上,眼泪顺着针线的纹路,四散晕开。
她哽咽着,轻轻地呢喃:“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那样对我了……”
那些丝丝缕缕的春心,就这样被一场暴雨浇得瑟缩不敢再生长。
怎能不委屈。
亓山狼伸手,还没碰到施云琳又缩回手。他转身,大步走向一侧的柜子,在抽屉里翻找。
他拿了一把匕首回来,左膝压在床榻上,俯身去拉施云琳的手,将匕首塞到施云琳的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将匕首转了个方向。
施云琳呆住,反应过来亓山狼要干什么之后,她奋力挣扎。可是她那点力气在亓山狼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亓山狼!你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