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山狼侧首低眼睥他:“看够了?”
宿羽赶忙收回视线,笑道:“大将军一下子年轻许多。”
亓山狼没理他,翻身跨上黑马,打马离去。宿羽慢悠悠跟在后面,却在心里合计一件事——大将军今年多大?
不过他必然得不到答案,毕竟连亓山狼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年纪。
亓山狼走了之后,施云琳想要去找沈檀溪,还没出门,也青先进屋。
“公主,我今早去买肉,听见不少闲言碎语。”也青愁得五官揪在一起,皱巴巴的。
“管别人什么闲话。”施云琳随口一说,说完才反应过来,急问:“关于姐姐的闲话?”
也青点头。“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很多人瞧见了。”
施云琳刚要恼声说些什么,便看见了沈檀溪的身影。她立马住了口,示意也青退出去。
“刚想去找姐姐呢。”施云琳拉着沈檀溪进来坐,又去偷偷打量沈檀溪的脸色。
沈檀溪微笑着,道:“我恰巧听见也青的话了。不过就算没听见,我也猜得到。”
这个小院虽然僻静,可也不是荒郊野外,附近也是住了人的。沈檀溪昨日急着回来报信,整个人那乱糟糟的样子,谁看了都要说闲话。沈檀溪心里有数。
她反过来安慰施云琳:“没什么的。咱们这身份住在这里,本来就惹人非议。他们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吧。”
“对!”施云琳接话,“反正咱们也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早晚是要回家的!”
沈檀溪轻轻颔首,心里越发想家了。她说:“我想去思鸿寺,陪我去吗?”她昨日应该去的,结果没去过。
施云琳忙不迭点头。沈檀溪想去哪儿,她都愿意陪着。
沈檀溪提裙埋下台阶的时候,施云琳已经脚步轻快地跳进了院子里。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扫过,扫到了院子两边,露出中间的青砖路来。
“姐姐,咱们从思鸿寺离开后,再去哪儿逛逛?”施云琳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院门。
沈檀溪提着东西走得慢,还没走到门口。
施云琳回头望向沈檀溪,逆着晨曦刺眼的光,笑着说:“姐姐走路总是那么……”
施云琳的话戛然而止。
沈檀溪抬眼,立刻变了脸色。“云琳!”
一把短剑抵在施云琳的后腰,尖锐的剑尖轻易穿过了她身上厚厚的袄子,刺疼了她。
“别乱动,湘国公主。”
背后的人说话了,施云琳背对着她看不见人,却一下子听出来是太子妃的声音。
太子没有狗急跳墙,太子妃先跳了!
湘国皇室的人住在这里,是亓国皇帝准允,皇命便是安全保障,不可能出现刺客。可这是对正常人的皇令,而太子妃已经疯了。
短剑沿着施云琳的后腰一点一点缓慢向上移,直到横在施云琳的脖子上。
“你要杀我还是抓我?”施云琳皱眉,“这可太不明智了。”
想活着的人才会想是否明智,太子妃已经不想这些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可怜你同情你,也曾真的被你劝得想要放下一切。可惜……你哥哥怎么就死而复生了呢?”
她的哥哥为什么就真的死了呢?再不复相见了呢?
听见沈檀溪的惊呼声,施彦同和施砚年快步奔出来,片刻后,柳嬷嬷也扶着付文丹出来。
看着施云琳在门口被挟持,一家人的心都立刻悬起来。
“你是什么人?你要什么?”施彦同向前迈步。
“不要过来!”太子妃握着短剑的手微微用力,剑刃更靠近施云琳的脖子。
太子妃视线落在施砚年的身上,心里的恨意与对哥哥的怀念一下子涌上来,恨意与怀念涌上来就变成了泪,弄花了她的视线。
“怎么才是报复的最好方式呢?”太子妃问,“是杀人偿命,还是让你也尝一尝亲眼看着至亲手足为你而死的滋味?”
施砚年心里一沉,往前迈出一步,沉声:“杀人偿命,你的仇人是我。放开她,她和你一样都是无辜的可怜人!”
太子妃却有些恍惚。来之前,她一心想杀了施砚年给哥哥报仇。可是这一刻,她却突然动摇了。
施砚年与施云琳兄妹情深,若她杀了施云琳,施砚年是不是就能尝到她这两年的痛苦?究竟怎样才是最好的复仇方式?
施砚年紧张看着施云琳,再往前迈出一步,劝:“你杀了她也无用。我又不是你,不会因为死一个妹妹而痛苦余生。”
“是吗?”太子妃将信将疑。她手中的短剑再贴近,几乎已经贴在了施云琳的脖子上。
“不要过来!”太子妃警告施砚年,她手中用力,一道血痕出现在施云琳的脖子上。
施云琳皱眉,尽量在不转头的情况下转眸去看太子妃,见她神情恍惚,人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你们两个,总要死一个的。”太子妃阴森森地呢喃着,“或者一起死了。”
施砚年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再回头盯着施云琳,对太子妃道:“杀人偿命。我这条性命还你。”
他拿起腰间的匕首,望着施云琳,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胸膛。
太子妃愣了一下。也就是太子妃呆愣的瞬间,施彦同迅速出手,将手中的暗器朝太子妃抛出去,精准刺进她的咽喉。太子妃喉间立刻发出诡异的吞咽声。
施砚年松了口气。
“哥哥!”
施云琳看着施砚年的身体滑下去,纵剑刃划伤她的脖子,她也全然顾不得,朝施砚年飞奔而去。
第63章 063
“哥哥!”施云琳飞奔到施砚年身边, 看着他胸口不断有鲜血涌出来,将他素白的衣衫染红了一大片,并且十分迅速地向周围晕染开。
施云琳看着施砚年胸口的鲜血, 手足无措地哭着。她颤着手,双手护在施砚年伤口周围, 想要去堵他的鲜血。
二皇兄死的那天, 就是这样被利剑刺在心口。她抱着二皇兄, 跪坐在一地的尸体里,眼睁睁看着二皇兄流干了鲜血,他的生命也一并流干。
匕首刺进胸膛的那一刻,施砚年心里竟有解脱之感。这段时间,他心里实在是饱受折磨,纵有人皮在,心里已成枯槁。可是看着施云琳难过地不停掉眼泪, 他又觉得不能这样死去。不是舍不得死, 而是舍不得她难过。
“别怕。”施砚年勉强扯出笑容来,像往日那样温和和煦。他向来了解施云琳的一切, 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他安慰:“云琳不怕, 我不会像你二哥一样就那么死了。”
施彦同立刻让也青去请大夫。
“先扶进屋里去。”施彦同弯腰去扶施砚年, 和施云琳一起搀扶起施砚年,小心往屋里去。
也青慌里慌张地往外跑, 刚跑到院门口, 迎面遇见了回来的亓山狼, 她跑得那么快,差点撞在亓山狼的身上。她赶忙后退避了避, 也没时间解释,绕过亓山狼朝外跑去。
这里可不是他们湘国的皇宫, 随时有太医召唤。他们病了伤了只能像平民一样去请大夫。
亓山狼瞥了一眼倒地死去的太子妃,再抬眼看向施云琳搀扶施砚年往屋里去的背影。他视线下移,落在施云琳搀扶施砚年手臂的手上。
付文丹和沈檀溪一并揪心地跟在后面。付文丹回头望见了立在院门口的亓山狼,她心里咯噔了一声,略有不祥的预感。她快步往前走,去施砚年另一边想要代替施云琳去扶。
可惜施云琳担心着施砚年,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的动作。
将施砚年扶到床上,施云琳又赶忙小跑着去找止血药。逃亡的时候他们备着些最简单的止血药,只是搬到这里来之后东西早收了起来。
施云琳慌慌张张从施砚年房间跑出来,也没看见正穿过庭院往这边走来的亓山狼,她跑进她的房间,在抽屉里好一顿翻找,终于翻出一瓶药。
她转身往外走,亓山狼已经跨过了门槛进来。
施云琳这才瞧见亓山狼,忽然想起宿羽会医,急急忙忙问:“宿大人没跟你回来吗?”
亓山狼不说话,盯着施云琳染血的双手。
施云琳心急地往亓山狼身后望去没瞧见宿羽,知道宿羽没来,她小跑着经过亓山狼往外去,翩飞的裙摆擦过亓山狼的手背。
亓山狼一动不动,垂眼瞥了一眼被她裙子擦过的手背。
“我找到这个,可不可以用?”施云琳跑进施砚年的房间,捧着她找出来的药。
施彦同接过来,撒了些在施砚年的伤口处,做简单的处理。然后便只能等待也青把大夫请回来。
等待是那般漫长,施云琳坐立不安。她时不时望一眼施砚年的胸口,看着他衣裳上染的血迹越来越多。
看见施砚年闭上眼睛,施云琳惊呼般喊:“哥哥,哥哥醒醒!”
施砚年便真的睁开眼睛,他甚至能对施云琳微笑着宽慰:“不会有事的。真的。”
施云琳无措站在床边,望着哥哥点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簌簌坠落。
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也青把大夫拽进来。大夫查看了施砚年的伤口,先敷了些药,再谨慎地拔掉匕首。又是一大汩鲜血涌出来,看得施云琳吧嗒吧嗒掉眼泪。
大夫双手去按压施砚年的伤口好一会儿,出血量逐渐减少,他才松了手。大夫用没沾血的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血止住了,只要后续不发炎,伤口不裂开就问题不大。不过这两日要注意莫要让人烧起来。”
他说得轻松,却开了好几道方子,各种用途。施云琳担忧地看着,关心则乱,也不太信任大夫说得这么简单。
施砚年每一次呼吸都要扯动伤口带出尖锐的疼痛,他更不应该开口说话,可是他看着施云琳泪水涟涟的样子,他忍着痛,尽量语气温和地开口:“云琳?”
施云琳立刻坐在床边,焦心望着他:“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不疼。大夫的药药效很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缓慢地说话,“别哭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正写药方的老大夫头也不抬:“不要说话。”
施云琳点头,立刻将竖起的食指抵在唇前,蹙着眉认真示意哥哥不要再说了。
“好。”施砚年垂眼,轻轻地点头。他再十分缓慢地舒出一口气,来缓胸口伤处的疼痛。
折腾大半日,一家人谁也不放心走,都守在施砚年的屋子里。
付文丹转身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扇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看见亓山狼独坐在树下。
付文丹走到施云琳身后,道:“云琳,中午家里凑合吃些。你带大将军出去吃些东西吧。”
施云琳头也没回:“他今天不吃东西。”
付文丹瞧着施云琳拧眉的样子,也不好这个时候将她撵走,她转身拉着柳嬷嬷到一边去,吩咐:“去煮一壶热茶,给大将军送过去。”
“哥哥?哥哥?”施云琳发现施砚年睡着了,一遍遍地喊。
施砚年皱皱眉,想要回应施云琳,可实在眼皮沉重,睁不开眼。
付文丹弯腰,探手贴在施砚年的额头上,过见其发起烧来。“快,快将大夫开的那碗退烧药端过来。”
付文丹给施砚年喂了药,又等了好半天,施砚年还是没有退烧的迹象。
“那个大夫靠谱吗?”施云琳问。
太医随便召唤的日子过久了,对这种民间小巷里抓来的大夫,总有些怀疑其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