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形态诡异,已经引了不少路人好奇张望。
沈檀溪也知道不能在蹲在这里, 她头脑沉沉, 全身从上到下都不舒服, 她费力地抬起头,竟是连方向都难辨。
齐嘉恕看见她的脸, 讶然之后皱了眉。
“松之, ”齐嘉恕伸手一指, “将人带过来。”
松之应声,和另外一个小厮朝沈檀溪走过去, 一人一边驾着沈檀溪的胳膊将人带往马车。
沈檀溪脑袋里一片混沌,不愿意跟陌生人走, 她想要挣扎,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围观的人瞧着奇怪的女人被押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前,马车里的人必然非富即贵。也没敢继续看热闹,四散开。
齐嘉恕的两个侍卫将沈檀溪被押到马车前,便松了手。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来,从沈檀溪的后领吹进颈中,一阵刺骨的凉意顿时她清醒了不少。
沈檀溪已经猜到了自己必然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她从车窗看清了齐嘉恕。她涨红带湿的脸颊白了又白,踉跄地后退,想要逃。
齐嘉恕移开目光,没有去看她那张红透的脸颊。他目视前方,开口:“上车。”
“不……”沈檀溪又向后退了一步,她几乎已经站不稳,身子晃来晃去,差点跌倒。
齐嘉恕无语地看向她,盯着她将绽的娇湿芙蓉面,缓慢道:“上车去太医院,留在大街上发病。你自己选。”
沈檀溪死死咬着唇,娇柔的下唇被她咬出血丝。她望着马车里的齐嘉恕,陷入剧烈的挣扎。
她不是不知□□的未出阁姑娘家,靖勇王几次三番的暗示,她都看懂了。她不能上他的马车。可是……蚂蚁在她身体里爬,她又是真的需要被救助。向大街上的陌生人求助送她长青巷吗?
她是应该去赌陌生人的善心,还是去赌一个王爷的不屑?
在马上就要站不稳的前一刻,沈檀溪做出了决定。她扶着车壁艰难地挪到车前,颤颤巍巍踩着踏脚凳登上马车。她刚进到马车里,人就软下来,跌坐在门口的长凳上。
“多谢王爷……”她颤声答谢。若声音是实质,她低柔婉转的声线几乎能拧出滴滴答答的水来。
齐嘉恕提声:“改路,太医院。”
马车调转了方向,朝着太医院急奔而去。
沈檀溪低着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尽量将自己缩在长凳的最外边,紧贴着门口。她知道自己的呼吸在加重,耻辱感让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脸。她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将下唇咬烂,鲜血的腥味儿蔓延了满口。可是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急得她掉眼泪。
齐嘉恕抬手将车窗的垂帘掀开,往外望去。
马车拐歪,忽经过几株红梅。他伸手,掌心掳了一捧枝头雪。他俯身,去拉沈檀溪抱膝的手。
沈檀溪身子一僵,她抬起头,发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齐嘉恕。
齐嘉恕将一捧凉雪放进她的手心。
沈檀溪怔住。冰凉的雪躺在她的手心,丝丝凉意给她带来了短暂的清醒。她再看向靖勇王,他已经坐回远处闭上了眼睛。
齐嘉恕伤势未愈,前日还突然又发烧,正觉得身上冷。弄了这么一捧雪,手上觉得凉得很。他双手捧了暖手炉,闭上眼睛静休。
女子嘤嘤的哭声实在惹人心乱,齐嘉恕捧着暖手炉,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起《金刚经》。
直到腿上一沉,齐嘉恕睁开眼睛,看见沈檀溪神志不清爬到他身上来。
马车从平坦的官路转到颠簸的石子路上。马车开始变得有些颠簸,齐嘉恕正觉得颠得难受,马车拐弯的瞬间,沈檀溪正好整个人扑过来,齐嘉恕的后背被狠狠撞在车壁上。刚结痂的伤处一下子裂开,疼得他呲牙,一阵眼冒金星。
齐嘉恕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从眩晕的疼痛中缓过来,顿时觉得胸口一凉。他低头一看,沈檀溪已经把他的衣裳扯开了。
齐嘉恕忍着背后伤口裂开的疼痛,举起手里的暖手炉,想要将沈檀溪敲昏。
沈檀溪忽然抱住齐嘉恕的脖子,抬起一张湿漉的脸。朦胧如雾的眸子好似拢着一层薄纱。
齐嘉恕微怔,抬起沈檀溪的眼睛,仔细去看她的眼睛。
“销春丝?”齐嘉恕微惊。
可这是宫里的东西。
齐嘉恕出神功夫,腰带已经被沈檀溪扯开了。齐嘉恕垂眼看她,将手里的暖手炉扔了。
——若真是销春丝,把她敲昏送去太医院也迟了。
齐嘉恕无语地探头到车外,下令停车,又冷声让所有车夫侍卫都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当沈檀溪抖着手去褪齐嘉恕裤子的时候,齐嘉恕垂眼看她沾着眼泪的眼睫,抬了抬腰配合。
“泽明……”沈檀溪的吻细细碎碎地落过来。
齐嘉恕冷笑。他这是被沈檀溪当成她的鬼夫君了?她总不能在做一场和她亡夫的人鬼春.梦吧。
他伸手握着沈檀溪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去看她将要化成一汪春水的妩媚。
从第一次见到她,齐嘉恕就想得到这个女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方式。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知何时车外开始飘雪,酝酿许久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降落,将这纷杂红尘覆盖。马车停在荒野郊外,孤零零的,厚雪也覆盖了车辕来时的痕迹。
沈檀溪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轻飘飘的。人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思绪却已经栽栽歪歪地走在云朵上。好半晌,她才慢慢睁开眼。入眼,是搭在她身上的一件宝蓝色的氅衣,毛茸茸的领子触着她的脸颊。
她忍着头疼想要坐起身,这才惊觉这件氅衣下的身子上没有半寸衣物。沈檀溪彻底吓得清醒过来,那些荒唐的记忆如雪花纷纷飘落朝她砸过来,砸得她心里鲜血淋漓。
她慢慢转头,看向齐嘉恕。
他坐在另一边,垂眼看着手里正摆弄的一个红色平安扣。看见他手里的平安扣,沈檀溪的瞳仁猛地一缩。那是她花了两天时间给周泽明编好的,直到今天早上才编完。
“泽明……”
一想到周泽明,沈檀溪整颗心都开始剧烈地疼痛,疼得她难以呼吸。
齐嘉恕看过来。
“睡醒了?”他将鲜红的平安扣递给沈檀溪,“你亡夫的东西?”
沈檀溪赶忙伸手抢过来,紧紧握在手中,用力去擦,反复去擦。好像经过齐嘉恕的手,这枚平安扣已经被齐嘉恕给弄脏了。
她紧紧抿着唇,拼命忍泪。恨又不能,怨也不敢。
她更是不敢去看齐嘉恕,也不敢开口和他说话。她去捡掉落了一地的衣服,颤着手去穿。穿好衣服,她攥着平安扣,慌乱地逃下马车。
齐嘉恕合目听着沈檀溪跑远的脚步声,他掀开垂帘往外看,看见她伶仃的纤柔身影跌跌撞撞地走进雪中,似乎下一步就要跌倒。厚厚的积雪上留下她仓乱的足迹,一直延伸到远处。
他揉了揉额角,提声喊人:“回王府!”
马车孤零零停在这里,车夫和侍卫早就被他骂跑了。
齐嘉恕咬了咬牙,再提声喊了两遍,还是无人应。气得他伸手拽出后背垫着的软枕,往车壁上砸。
玄黄的软枕几乎被鲜血染透。
齐嘉恕疼得呲牙咧嘴。那群废物东西再不回来,他恐怕就要失血过多死在这大雪日了!
纵大雪纷纷,也不能让今日的开旗礼改期。圣驾亲临,除了靖勇王之外的几位皇子都到,文武百官自不用说。
仪式还没有开始,亓山狼坐在军帐内,听几个属下禀事。不像往日争论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今日只三五个属下在,闲聊的话题也都轻松。
当然,闲聊是别人的,和亓山狼无关。
忽然一支短箭从外面射来,射在亓山狼身后的柱子上。军帐的几个人皆大惊,瞬间起身拔刀。
唯亓山狼神色淡然,坐在那里没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宿羽摘下扎进柱子上的短箭,取下缠在短箭上的布条,将其展开。宿羽立刻变了脸色,看向亓山狼,念出信上的内容。
“施云琳有危险。”
亓山狼立刻抬眼,瞥了一眼宿羽手中的字条,立刻起身,大步走出军帐。
“大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这开旗礼马上就要开——”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马嘶声。亓山狼的那匹黑马嘶鸣特殊,十分好认。
几个人走出军帐,见亓山狼纵马的身影早就飞奔出很远。
长青巷里,施云琳并没有如又绿所说吃了早饭就去见施砚年。她还因为昨天晚上和亓山狼闹别扭的事情,有一点尴尬,不太想出去见人。
可又绿说施砚年找她有要事……
自从她和亓山狼一起回来,大皇兄连单独找她说话都不会。既然特意说了是有要事找她,看来真的是十分紧要的事情。
“唉!”施云琳重重叹了口气。她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肯见人吧?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只是亓山狼吵了一架而已,哪家的小夫妻不吵架呢?没什么好尴尬的,何况都是自己的家人。
施云琳将那碟留给亓山狼的莲子糯米卷推了推,放在桌子最中间,然后起身走出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早就被大雪覆了满院。大雪还在继续飘落,没有收场的迹象。
施云琳提裙,踩着积雪沙沙走到施砚年的门外,叩门。
“哥哥?什么事情呀?”
施砚年推开房门,看见施云琳站在一片银装素裹里,有些意外地问:“怎么了?”
施云琳被问了个莫名其妙。
一片雪花飘落,刚好降在施云琳微蜷的眼睫上。施砚年再看她肩上也落了些雪,赶忙说:“进来。”
他伸手在施云琳头顶,替她挡雪。
施云琳拍了拍肩上的积雪,迈进门槛,再问:“哥哥找我什么要紧事呀?”
“我找你?”
马嘶声响彻,划破了大雪的寂静。
第57章 057
第五十七章
亓山狼纵马飞奔而归。他的黑马乃高壮英勇神驹, 他一路飞驰冲回长青巷,乃至到了院门时马速还未来得及降。他也不勒缰下马,横冲直撞, 黑马的马肩用力撞上院门。院门被撞开,轰然倒地。就连院墙也跟着晃动。
黑马载着亓山狼跃进庭院, 马蹄扬踏, 踩乱了满院的厚雪, 积雪飞扬。
亓山狼勒住马缰,看着站在施砚年房内门口的施云琳。他将胸口憋了一路的那口气长长舒出。
施云琳愣愣望着亓山狼,不知道发生什么要紧事了。他纵马奔来,浑身周围荡着一股杀气,高扬的马蹄好像下一刻就要将整个小院踏平。施云琳被这个样子的亓山狼唬住了。她不是没有见到亓山狼发怒,可是他此刻仿若杀神一样的身姿,让施云琳十分陌生, 好像他以前对她生气的冷脸都不算发怒了。
施彦同和付文丹也被吓了一跳, 赶忙披衣出来,立在门口朝外望去。
施璟站在施彦同身边探头往外望, 有些骇住。这几次接触, 他虽然有些害怕亓山狼, 可又总能壮着胆子主动去接近。但这个样子的亓山狼,让他屏息, 也让他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怕亓山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