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打在脸上,不仅是脸还有眼睛都肿起来,什么都看不清。头昏眼花,身上的皮肉被咬下来,脸上身上哪里都在流血。你拼命挣扎反抗,却有不知道多少个男人从外面冲进来,撕掉你的衣服把你摁住。脏东西拿出去, 还有会棍棒刺入。”冯英深吸一口气, “就算被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卧床几个月, 屎尿都不能自控。”
冯英咬牙切齿去自述那段经历。她睁大了眼睛, 杏眼里猩红一片, 却一滴泪也没有掉下来。
施云琳头一次听见这样恐怖的细节,听得她心疼得想哭, 可见冯英不肯落泪, 她只好拼命将眼泪忍下去。她握住冯英冰凉的手, 说:“那些不好的经历都过去了,坏人才应该被噩梦缠身!要往前走, 要过更好的日子!”
施云琳一直很敬佩冯英,也一直觉得冯英很坚强做得很好。她劝慰的这些话, 想必冯英自己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在某些时候,还是会勾起那些痛。
孟一卓从远处走过来。明明是一脸横肉的彪形壮汉,可远远瞥见冯英,脸上立刻带了笑。他推开篱笆院门进来,走到冯英面前蹲下来,举着手里的一个彩色风车在冯英面前晃。
“好看吧?”他傻呵呵地笑。
冯英瞥了一眼,无语地嫌弃:“幼稚得要死。”
“怎么幼稚了?我去大街上看一群孩子抢着买,我要不是比他们腿长跑得快,就抢不到这最后一个了!”
冯英侧转过身去,懒得理他。
“你们说话,我先走了。”施云琳识趣地站起身来离去,让孟一卓陪着冯英。
施云琳走了,孟一卓在冯英身边坐下。冯英侧转过身不去看他,他伸长了胳膊,将手里的彩色风车举到冯英眼前。
风也识趣轻轻地吹,吹动风车欢快地旋转。
冯英看着面前轻快转动的风车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
“孟一卓,要是哪天我不想活了……”
孟一卓立刻打断她的话,说:“那你要提前告诉我,我得给你收尸。”
冯英怒了,转过身瞪着他:“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明明是说会陪我一起死的!”
“那我总我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随你去。”孟一卓憨厚地笑着。他拉住冯英的手,再弯腰,从她指尖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轻柔地吻。
冯英低眉望着他。
凉风将风车吹得哗啦啦作响。
施云琳回到住处,一进屋,就愤愤道:“齐嘉致真是个混蛋!”
亓山狼抬眼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施云琳已经习惯了亓山狼的寡言,所以亓山狼没有接话,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正常。瞧着衣物都收拾好了放在桌上,她走到亓山狼面前问:“什么时候走?”
她本来希望在这里多住两日。她明日想再去陪陪冯英,她也有私心不想回木屋,至少在这里的吃食不会只有烤肉……
可是亓山狼没说话,拿起桌上的行礼直接转身往外走。
施云琳疑惑地望着亓山狼的背影,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不高兴。她想了想,猜测亓山狼可能因为任家人的事情仍旧心情不好,她也不多问,默默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小山村,往亓山高处去。
亓山狼好像比施云琳更清楚她的耐力,当她刚有些觉得累时,亓山狼已经停了下来,背起她才继续走。
施云琳趴在亓山狼的背上,手指拂开被风吹乱的鬓发,她攀着亓山狼的肩,软声:“过些日子咱们再回渔村看望他们吧?”
亓山狼没说话。
施云琳不知道怎么劝了,也不再说话,枕着亓山狼的宽肩,去瞧覆雪的亓山。
到达树屋的时候,午后阳光正暖。
亓山狼将施云琳放下来,他登上树屋,在树屋屋顶打瞌睡的雀鸟被惊醒,拍着翅膀飞走。
亓山狼钻进木屋里,拿着帕子去擦拭窄床上堆积的灰尘。
施云琳在树屋下环顾,去找那把薰柳琴。寒潭旁边被积雪覆盖着,他们离去那一日堆起的柴木都被隐去了行踪。施云琳四处张望,除了厚厚的积雪什么都没看见。她捡了根枝条,根据记忆剥开厚厚的积雪,却没有在原本摆放在薰柳琴的地方看见琴的踪影。
这段日子,施云琳曾担心薰柳琴被雪水泡坏,却没想到连琴的影子都没找到。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来吗?没有人,难道还能被山上野兽抱走了不成?
施云琳有些沮丧,却仍旧不放弃,继续用树枝拨着积雪,想要找到薰柳琴。最后腰都酸了,她还是没有找到。施云琳颓然扔了手里的树枝,踩着树梯登上树屋。
她刚钻进树屋,就看见薰柳琴安静地躺在床下。施云琳黯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取出薰柳琴抱着坐在床边,爱不释手地抚着琴。她欢喜地说:“原来被你收起来了呀!害得我一顿好找!”
仍是没有听见回话,施云琳转头看向亓山狼。亓山狼坐在床头靠窗的地方,正在树屋的小窗往外望去。
施云琳望着他,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他以前不爱说话,也没这么不理人过呀。若真是因为任家的旧事心情不好,他也不是个会迁怒的人。
“亓山狼?”
亓山狼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施云琳困惑地望着他,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了想,只好说:“谢谢你帮我收了琴。”
亓山狼垂眼,瞥了一眼放在她腿上的琴,他又无声转回头望向窗外。
施云琳后知后觉,这是她得罪他了。至于原因,她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
一直到晚上睡觉,亓山狼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施云琳抿着唇也没有再主动开口,两个人好像回到了刚在一起的时候,失去语言交流这一步。
甚至,亓山狼晚上没有睡在树屋里。
施云琳躺在窄床上,从门缝望向外面,看见亓山狼睡着枝杈间,他一脚踏在对面的树枝上支撑着身体,合着眼,就这么睡着。
施云琳气呼呼地翻了个身,面朝窄床里面,不再去看他,嘀咕一句:“有病!”
她又坐起身,从床下的箱子里抱出毯子裹在身上。让自己暖烘烘的,半条毯子都不给那头狼留,冻死他!
她这两天定是脑子不清醒才觉得他可怜,等她回湘了,离他远远的,再也不理他了!施云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施云琳听见说话声醒来。她才树屋的小窗户往下望去,看见二东子正在和亓山狼禀事。
亓山狼阻止了二东子说话,他回头望了一眼树屋,施云琳赶忙侧过身没让他看见。亓山狼便以为施云琳还没醒,带着二东子走远些说话。
施云琳下了树屋,去潭水边接水梳洗。
二东子抱着些柴木回来,看见施云琳,赶忙笑呵呵地喊了声“夫人”。
施云琳回头看见只二东子一个,不见亓山狼的身影,她不由往二东子身后望了一眼。
二东子赶忙说:“大将军让我先将这些柴木送回来,就下山去办事。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施云琳轻轻点头。
二东子将柴木放下,他再看向施云琳,心里不由想着夫人住在深山里日子一定不会好。他说:“过了十五大将军出征,到时候夫人就能回城里住了。”
施云琳诧异地看向二东子,问:“要打仗了吗?”
“是啊,正月十六就要大军出城了!”二东子拍了拍裤子上沾的尘土,“夫人忙,我先下山了。”
施云琳讷讷点头,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她又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亓山狼的事情。
他的事情,她只想从他口中知道,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无礼要求吗?
施云琳气恼地踢了踢柴木,又立刻疼得“哎呦”一声,抱住自己的脚。她踉跄坐在柴木上,脱了鞋子,哭唧唧地揉着踢疼的脚趾。
亓山狼拎着东西回来,就见施云琳坐在柴木上哭鼻子。他将东西放下,蹲在施云琳面前,拿开她的手,扯去她的袜子,见她莹润的脚趾红红的。亓山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脚拢在掌心里轻轻揉着。
施云琳张了张嘴,那句“不小心碰到的”已经到了舌头尖,她又赌气地转过脸去,什么也没说。他不说话,她也要争气不理他!
“要洗澡吗?”亓山狼问。
施云琳点头。可她发现亓山狼低着头看不见,她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个“要”。
亓山狼将她的鞋袜穿好,把人抱起来放在一旁,开始生活,先给她弄吃的。
他今天不用吃东西,只喂饱她,一只野兔足够。亓山狼将兔子架在火上烤着,然后将两个野果扔给施云琳。
是施云琳没见过的野果,她好奇想问是什么,瞧一眼亓山狼面无表情的脸,她撇了撇嘴,什么也不问,用力咬一口。
酸酸甜甜,令人惊喜地好吃!
另施云琳更为震惊的是,亓山狼今日不仅给她带了野果,还带了些野草。她惊愕地看着亓山狼将一些野草串在枝条上,放在火上烤。
他将烤焦的野草递给施云琳。
纵施云琳在心里发誓不主动和他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个怎么吃嘛?”
亓山狼执意递在她面前,没收手。
施云琳硬着头皮接过来,试毒一样咬了一点点。然后她再吃了一口,又一口。
没毒,很鲜,很嫩,能吃,好吃。
野兔肉也熟了。亓山狼将兔肉撕成小小的一条,递给施云琳。施云琳双手放在腿上,凑过去吃。
当施云琳不小心咬到亓山狼手指的时候,施云琳愣了一下,下一瞬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她忽然用力故意去咬他的手。
亓山狼没动,由她去咬。
他慢慢抬眼,望着施云琳逐渐变湿的眼睛。
她又要哭。
施云琳不想哭,她松开亓山狼,气恼地说:“你走吧,赶紧走吧!”
“去哪?”亓山狼问。
施云琳心里更气,吵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去打仗了!”
明明应该最先知道的她,却最后知道。
亓山狼皱了下眉,猜到是二东子说的。
“他们猜的。”他说,“我不走。”
第48章 048
第四十八章
亓山狼不爱说话, 对施云琳说的话加起来快有前半辈子说的多了。他也不会对属下说自己的打算,只不过他行事风格太直接,时日久了, 他手下的人绝大部分都能猜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施云琳望着他,气势莫名矮了一头。像一口气才舒出一半, 又要硬生生憋回去。
亓山狼再撕了一块野兔肉喂给施云琳。
施云琳犹豫了一下, 乖乖张嘴去吃。她悄悄去看亓山狼的神情, 然后小声地问:“为什么不去?”
亓山狼正在撕兔肉,他语气寻常:“舍不得你。”
“咳咳……”施云琳被噎着了,她偏过脸去一阵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