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一间木屋中,晋将军已经见到了晋亭。
看到瘦了一圈却越发结实了的儿子,晋将军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感,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不是有其他事要说。”
知子莫若父,晋亭眼中的挣扎和深重瞒不过晋将军。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郑家的事说了。
晋将军脸色变得凝重。
“我瞧着那矿石的成色,矿山应是不小。”
一座大矿山,即便有心隐瞒也绝不容易,能在郑央眼皮底下开采,可想而知对方并非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铁矿石,开挖多久了。我本想前去一探,但此处暂时脱不开手,再者,更怕打草惊蛇。爹,这件事是否马上禀告皇上?”
“说是要说的,但总要先摸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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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终于传来好消息,整个长安都跟着送了一口气。
云楚忱也终于接到了晋亭的来信。
只是晋亭话里有话,摆明了那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一时半会回不来,但事情又不好在信中明说,只让她不要担心。
有晋将军跟晋亭在一起,云楚忱当然放心不少,但她料想事情必不会小了,心中喜忧参半。
四月初。
春意正浓。
许久没有动静的平遥公主突然要举办楼船宴。
楼船宴,顾名思义,是在船上。
精雕华美的高大楼船,缓行在碧绿的沅水之中。
白日清风缓送,夜晚明灯映水,端的是人生一乐事。
不出所料,云楚忱接到了帖子。
接到帖子没多久,魏轻轻就上门了。
她捏着那张淡粉色赤金边的帖子,手指都在冒汗。
显然对平遥公主有着极大的阴影。
秀烟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替自家主子说道:“云大姑娘,奴婢觉得这事不简单,要不,咱们还是想个理由不要去了……公主为人这么狠,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尤其是我们姑娘……”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轻轻,你可以找理由不去,但你不可能永远躲着她,更不能怕她,让她成为你的梦魇。”
魏轻轻咬了咬唇,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长空如洗,沅水碧波中行着几条楼船。
飞檐上清清淡淡的紫菱纱,时而飘飞撩动。
远远看着,如同天上的仙台高阁般,让人忘却此身仍在凡间。
云楚忱临水靠在栏杆上,细细体会着轻风如薄纱撩过耳畔。
如果不是云千亦在那边晃来晃去,她几乎要沉醉在这一派融冶的氛围之中了。
云千亦被关在府里差不多有小半年了,突然得了平遥公主的帖子,是怎么都要说服老夫人让她出门的。
但她从前是个病弱的身子,不比云挽心经常出来走动,认识的贵女自然少。
如今她孤家寡人,身边连个贴心的丫头都没有,自然想要交几个“朋友”。
所以她这会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跟别人说的上话。
她这说一句,那插一句,也没几个人愿意和她多交谈。
人家只问了她的姓名,就知她是死了娘的云府庶女,便不愿再与她多说了。
正气闷间,忽听一旁有人笑问:“你就是僖妃娘娘的表妹,云府三姑娘吧?”
云千亦听见问话,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对方不仅主动问起了她,还以僖妃娘娘相问,明显很顾着她的脸面。
这是云千亦如今唯一能拿得上台面的身份了。
因此,她立刻转身回望过去,笑到:“正是,不知你是?”
黄衣少女弯眉杏眼,笑道:“我姓邱,家中行二,是洛阳人。此次来长安,是跟家里人陪我大哥参加春闱的。”
云千亦一听对方姓邱,又是跟着家里人陪兄长来参加春闱,便是一怔,随即问道:“难不成,你是那位探花郎的妹妹?”
邱媛媛掩唇一笑,“他是他,我是我,可别拿我将她混为一谈。”
云千亦闻言重新与她见了礼,说道:“邱二姑娘好。”
邱媛媛笑眯眯的,“云三姑娘好。”
云千亦知道邱沉的妹妹,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便有了相交的心思,没话找话说道:“方才我看你跟我大姐打招呼,她却一副冷淡模样,我替她跟你陪个不是,她性子冷,不好相交,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其实方才邱媛媛跟云楚忱也不过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罢了。
谈不上冷淡不冷淡。
但邱媛媛听云千亦当着外人的面就如此编排自己的姐妹,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好奇之色:“原来是这样?”
“按理来说,我不应多说自家姐妹的不是,只是……”
云千亦一副为难神色,不该说却又十分委屈的模样。
邱媛媛一笑,安抚道:“你放心,既然咱们能亲近,你与我说知心话,我不会与旁人说起的。”
云千亦听她说“亲近”、“知心话”,又见她年纪小,以为是个好哄的,便欠着身子坐在她旁边,说起云楚忱两面三刀,想尽办法欺辱自己害死了自己姨娘等体己话。
邱家是洛阳有名望的大家族,对长安闹麻风病的事知道的甚为清楚。
她此时也不过是无聊逗着云千亦玩玩,没想到她这么认真。
等她差不多牢骚完了,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云千亦见她听见去了,便长叹一声,一脸哀苦。
两人正说着,后边突然传来嗤嗤的笑声。
邱媛媛转过头去,见是皇商雷家的人,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先前的亲善可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斜着眼看她:“雷泠!你笑什么!你怎么能在这里偷听别人讲话?”
邱媛媛一向看不起商户女满身铜臭,就算是皇商也一样是商户!
拿那些‘“阿堵物”当命似的。
雷泠一脸无辜:“我只是从这里路过,可没偷听,是大大方方听见的。”
说完,她又看着云千亦嗤嗤一笑。
云千亦的脸唰的红了:“你笑什么!”
她瞥了云千亦一眼,“我是不爱嚼这舌根子的,是真是假全凭你们说呗!不过……邱媛媛,你跟这种人坐在一起说话,不怕别人说你们是同道中人么?”
雷泠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做生意算账,身上很是带了股爽利劲儿,也看不上邱媛媛明明是眼馋她们雷家的富贵,却偏偏要装清高。
两家都是洛阳的,二人早就认识,平日里见面也是夹枪带棒。
后来雷家跟姚家结了亲家,与她家也算是沾亲带故了,但二人的关系也没能缓和。
因此她方才看见邱媛媛正在和一个陌生的少女说话,便走过来一探究竟。
云千亦愤怒的看着雷泠。
她是哪种人了?!
邱媛媛冷着脸。
以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云千亦做过什么事。
她当然不会跟有丑事的人来往!也不过是闲极无聊过来耍弄云千亦,谁知让邱媛媛逮住呛了一顿。
她看着云千亦,冷声道:“姨娘养的,就是姨娘养的,到底是品行不端,上不得台面。”
邱媛媛说罢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云千亦气的脸色发白差点吐血。
雷泠对邱媛媛的作风早就习惯了,随意笑了笑,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就要转身离开。
云千亦气急,“你,你凭什么挑拨是非,不过是个商户女,一身铜臭,又高贵到哪里去!”
邱媛媛惊讶转头,虽然云千亦这人上不得台面,不过有人能骂雷泠几句,她还是十分乐见的。
跟着云千亦的丫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三姑娘,皇商可不是一般商户,不可得罪的!”
云千亦咬住嘴唇,眼眶也红了。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已经后悔,还好她声音不大,并没有几个人听见。
可她却没有那份心胸去承认错误,只僵硬的杵在那,好像她才是被骂的人一样!
雷泠嘲讽一笑,根本对云千亦不屑一顾。
这话她听的多了,实在没有争辩的必要。
可相交的人,不会因为身份贵贱而裁夺远近高低。
可她不追究,云楚忱却不能不管,这是云府的脸面,也是她的脸面。
云千亦见云楚忱起身朝她走过来,死死的咬住下唇,这个贱人又来赶着落她的脸面。
云楚忱看着云千亦,目光凌厉:“铜臭?敢问三妹妹,你身上的衣服鞋子,胭脂水粉,钗环坠饰哪一样不是这铜臭换来的?你竟对雷姑娘如此无礼,我看,三妹还是先醒醒脑子,晚上再到祖母那里受罚!”
雷泠惊讶的看了云楚忱一眼.
要说这铜臭不铜臭的,谁家还没一个两个的铺子经营着。
打着这种旗号瞧不起人的,其实都是没本事赚钱苦熬家底的,比如邱媛媛。
云楚忱朝雷泠施了一礼:“雷姑娘见笑了。”
雷泠大大方方打量着她,目中带着欣喜激赏之意:“云大姑娘哪里话,是我多嘴了。”
一旁的邱媛媛见此,深深看了一眼云楚忱,快步离开了。
云千亦暗中咬牙,又不好多说引来更多的人围观,一甩袖子也走开了。
云楚忱对雷家存着深深的疑虑,还想再跟雷泠多说几句,只是这个时候,平遥公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