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策马从远处飞驰而来。
喻青崖第一个回头,惊喜的说道:是我爹来了,他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要坐镇吗?
来人的确是喻风酌无疑,只有他一个,将马鞭抽打的飞快,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是这般急匆匆而来。
爹!这面!
喻青崖朝着他挥手。
喻风酌快速而来,翻身下马,顾不得太多规矩,跑过来道:厉太傅,寻到了!
寻到了?喻青崖在旁边问道:寻到什么了?
喻风酌道:陛下!
你说什么?厉长生一步跨过去,欣喜又焦虑的抓住了喻风酌的手臂,道:你说什么?
第106章 是又如何
陛下寻到了, 只是
喻风酌脸上虽有欣喜之色,却又愁云密布。
厉长生感觉心里咯噔一下子, 莫不是寻到的
是尸体
喻青崖已经着急上火,大声说道:爹!你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快说啊,陛下怎么样了?
喻风酌道:派去的士兵在山谷里寻到了一户人家。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陛下竟然住在那户人家里,只是一直睡着, 未有醒来的征兆。
什么意思?喻青崖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喻风酌的意思是说,陛下被一户人家给救了, 找到的并不是陛下的尸体。
但陛下一直睡着,这又是什么意思?
厉长生快速翻身上马,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先走一步。
旁人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厉长生已经打马而去,连个火把都未有拿着,瞬间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
厉太傅!危险!
喻青崖在后面大声的提醒, 这可是都城旁边, 虽然他们的守城将军已然逃窜, 但万一遇到了什么歹意之人, 恐怕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厉长生自然知道危险,然而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只要能立刻见到小白, 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马蹄的声音哒哒的连成一片,大营门口守卫的士兵们,远远便看到了有人而来,只是因着太黑,所以有些瞧不清。
他们只听到厉太傅的呵斥之声:速速让开!
士兵们这才发现回来之人乃是厉长生,赶忙大开营门,厉长生的身影仿佛一道急风,毫无停留的席卷而去。
众士兵有些傻了眼,他们一向看到的厉太傅,都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不离面,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再温和也无有。
而此时
厉长生快马冲进营地,翻身而下,推开挡在一面的士兵,直接冲进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小白!
哗啦一声,帐帘子掀开,厉长生的榻上,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
虽不是熟悉而一尘不染的白衣,但那张脸,甚至每一根发丝,厉长生都熟悉到了骨髓之中。
果然是荆白玉。
荆白玉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甚至睫毛都不会颤抖一下。
小白!
厉长生有点双手冰凉,他冲过去,屈膝跪在榻边,抓住了荆白玉的手。
只是月余不见罢了,厉长生感觉荆白玉瘦了许多,连手也消瘦了不少。
荆白玉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在埋怨厉长生离开的过久,竟是不愿意睁眼瞧他一瞧。
厉长生心中止不住慌了神儿,快速的伸手探了探荆白玉的脉搏。
脉搏微弱,却还在轻轻的跳动着。
呼吸亦是如此,感觉时有时无的样子。
小白,我回来了。厉长生死死握着荆白玉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两下,道:小白,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算是我求你。
小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喻青崖与喻风酌回到大营,立刻便往厉长生这面寻来。还未进去,在营长外面,就听到厉长生断断续续的声音。
喻青崖嗓子里有点发堵,掀起帘帐的手亦是僵硬起来。
喻风酌侧目看了他一眼,道:不进去看看?
我喻青崖犹豫着,低声说:不忍心看。
喻青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听了喻风酌的叙述,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着实不忍。
那日荆白玉被迫上了山顶,因着不想成为厉长生的拖累,不想做俘虏,干脆从山崖处跳了下去
自尽。
荆白玉也算是福大命大,山崖之下草木丛生,崖壁上也都是歪长得茂盛大树,缓冲了下坠的力道,荆白玉滚落下来之时,竟是还残存着一口气息。
有樵夫从这里经过,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少年人昏倒,浑身伤痕累累,当下赶忙将那少年人背起,带回了家中。
樵夫夫妇两个常年在山中生活,医术并不精通,但是包扎止血一类的事情还是会的,给荆白玉处理了一番伤口,以为他很快就能恢复。
乍一听那樵夫夫妇十足心善之人,其实也并非如此。若不是那樵夫看着荆白玉穿着体面,哪里会伸这把手,将人带回来救治?
樵夫与妻子说,你瞧这年轻人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若是他醒了,知道我们乃是他的救命恩人,定然会许诺我们大量的金银珠宝作为回报,到时候就再也不愁吃不愁喝。
樵夫以为自己救回来一个金元宝,每日里殷勤备至的给荆白玉熬药换药,就盼着这有钱的少年人能早点醒过来。
只可惜,荆白玉却一直未有苏醒,便这般一连睡了无数个日头。
樵夫甚至怀疑,自己救回来的是一具尸体,并不是个大活人。
可白衣少年还有呼吸,还有脉搏,明明是活生生的存在
樵夫几次有些个不耐烦,想要将荆白玉干脆扔掉算了,什么金元宝,明明是个衰神,凭白给他吃了这般多的药材。
就在这个时候,喻风酌派去的士兵,在山谷搜索之时,遇到了正在发愁的樵夫。
若是再晚一步,也不知道荆白玉是否真的会被丢弃到树林之中。
士兵们大喜过望,赶紧带着荆白玉回了大营,将消息告知了喻风酌。
进去看看罢。喻风酌道。
他说罢,撩开了营帐的门帘子,率先走了进去。
喻青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走了进来,局促的站在门口位置。
厉长生听到有人进来了,却未有回头,这种时候,其他的事情,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厉长生握着荆白玉的手,一直在低语着,道:小白,睁一下眼睛可好?看看是长生回来了
厉太傅,喻风酌走上前去,道:陛下如今尚存一口气,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冯陟厘先生就在都城的皇宫之中,若是我们能尽早攻入皇宫,说不定
喻风酌一言中的,厉长生果然瞬间便有了反应。
厉长生缓慢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们必须要尽早进入都城才可。
喻青崖站在旁边,道:如今天还未有天堂,援军还在路上,我们的士兵没有都城内的叛军多,是打不过的。再等一等,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
小白不能再等了。厉长生低声道:若是因为我的耽搁,让小白处于危险之中,决计不可
喻风酌道:厉太傅可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们尽早入都城。
集结兵力。厉长生道:那守城将军可有活埋了?
已经埋了。喻青崖听得一个激灵,道:莫不是太傅又要活口了?那将军估摸着已经死透了,救不活的。
厉长生冷笑一声,道:留什么活口?只需要他一颗脑袋瓜子便是。
这喻青崖感觉一阵冷风从门帘子窜进来,说不出的凉意。
厉长生道:快去将守城将军挖出来,将他的人头带来。然后集结兵力,我们眼下便去城门下叫阵!
喻青崖显然觉得这办法不靠谱,但喻风酌却不多说,只是恭敬的一抱拳,道:是。
爹喻青崖跟着喻风酌出来,还有些个犹豫,道:就差这一节骨眼了,万一
放心好了。喻风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能跟着你去,自己小心一点,莫要叫我担心。
我知道了。喻青崖道:不就是挖个人头出来吗?这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我还能办不好?爹你只管去调兵便是,不用管我。
小心。喻风酌还是不放心,低声说。
喻青崖骑上马匹,只是带了几个亲随,快马加鞭离开营地。
厉长生要提前叫阵,喻风酌负责将他们所有的兵力集结起来,然后带上所有的火把,临时用粗壮的树枝串起。
喻风酌准备好之时,便瞧厉长生已然走出了营帐,怀中打横抱着荆白玉,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喻风酌立刻牵了马匹过来,将马缰交给厉长生。
厉长生抱着荆白玉上了马,让昏迷不醒的荆白玉靠在自己怀中,又拉过厚重的披风,盖在荆白玉身上,仔细的一点点掖好。
厉长生温柔的低声道:小白,我带你回家。
荆白玉缓慢的呼吸着,仿佛听不到了厉长生的声音,只有鬓发被夜风吹拂的飘舞不断。
厉长生搂住身前的荆白玉,在他的鬓发处轻轻的吻了一下,道:我们回家
一切准备妥当,厉长生摆了摆手,喻风酌当下下令,士兵们立刻快速往都城城门扑去。
不好了!
厉长生带人打了过来!
打来了!
守城士兵急匆匆骑着马匹而来,一路高声大喊着,惊醒了一片梦中之人。
怎么可能?校尉披着衣服坐起身来,道:不是说厉长生的援军,明日天亮才会到?如今这才什么时辰?这怎么可能?
校尉大人!千真万确!士兵颤巍巍跪在地上,吓得现在还在不停筛糠,道:恐怕是厉长生那奸贼,故意散播的假消息,想要我们放松警惕。城门下已经被厉长生的援军给包围了!那漫山遍野的,都是他的军队,恐怕足足有十万余人啊,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什么?!校尉喃喃的说道:消息是假的?
他这般仔细一思索,也觉得很有可能,那厉长生可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
愣着做什么?!校尉一脚踹翻跪在跟前的士兵,道:去找将军!请将军立刻拿主意啊!
将军
士兵被踹的王八大翻个,顾不得太多,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颓丧的说道:校尉大人,将军将军跑了!
你说什么?校尉一愣,立刻跳将起来,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道:你这竖子,竟敢扰乱军心,胡言乱语!
小人不敢胡说啊,不敢胡说。将军已经跑了,根本不在。小人方才已经去寻过,哪里都寻不到将军的人影。有守城的士兵说,将军方才前去巡逻,出了城便没有再回来,只带了几个亲随而已。
暴怒的校尉终于安静了下来,满脸的怔愣和不敢置信。
跑了
将军跑了。
宛阳王被擒。
如今厉长生的援军兵临城下。
他们占领了都城,又有什么用处?
只是死路一条罢了。
校尉心中瞬间涌上各种情绪,又是害怕又是狠戾,当下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快随本校尉上城楼去一看究竟!
是。士兵垂着头道。
校尉急匆匆穿上铠甲,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城门楼,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口气跑到楼顶,无需多言,只是那么往下一俯瞰
嗬
校尉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气,四下里黑洞洞的,却有无数的火把光芒,从城门楼下蔓延开来,一直通向最为遥远的天边。
这星星点点的火光,虽无有办法将黑夜撕碎,却足以让黑夜颤抖战栗。一时间只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壮阔与肃杀。
校尉心中那最后的狠戾,最后想要鱼死网破的决心,顿时化作乌有,不争气的腿肚子有些转筋。
在这个世上,不怕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每个人嘴里说着不怕死,可是到临头,仍是被心中求生的欲望,撼动了最后的尊严。
怎么办
怎么办
校尉六神无主,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整个人迷茫不已。
对比于校尉的紧张,其实城门下的喻青崖亦是如此,紧张的双手冰凉,整个人差点子就要打颠儿。
喻风酌驱马过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喻青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这便害怕了?崖儿不是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
呸!喻青崖横了他一眼,说:什么害怕,我就是冷的,这么冷的天,冻死我了。
披着两个披风还冷?喻风酌笑着道:那你过来,让爹抱一抱你就不冷了。
喻青崖又横了一眼喻风酌,道:现在没心情与你开顽笑。
喻青崖说着,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厉长生。
厉长生骑在高头大马上,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荆白玉。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柔似水,然而一路上都不曾瞧旁人半眼,只是一直垂头瞧着怀中的荆白玉,时不时的给荆白玉掖着披风,以免他会被寒风吹着。
莫名的,喻青崖感觉眼睛有些酸疼,恐怕是被冬风给刮的。
厉长生一直低头瞧着荆白玉,仿佛若是他不这般盯着,恐怕会错过荆白玉睁眼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