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玉看着厉长生,心中七上八下的。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心中动摇了
  荆白玉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皇族血脉,心中迷茫不已,想着原来自己追逐了十数年的东西,它却根本不属于自己
  那是否还要继续追逐下去
  荆白玉一度觉得,若是让小叔父荆博文做了皇帝,说不定是更好的选择。
  一瞬间的动摇,却被厉长生两句话又扶正了回来。
  荆白玉缓慢的点了点头,道:我不能害了你
  若是太子倒台,他身边的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厉长生乃是他身边最红的红人,必然也会受到波动。
  是啊。厉长生笑着说道:小白,你不是说要好好保护我的吗?若是叫旁人当了那皇帝,恐怕我也就时日无多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荆白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厉长生道:我当然知道。
  厉长生将帐帘子轻轻掀开,道:走小白,我们进去。
  好。荆白玉咬着牙道。
  哗啦一声。
  营帐帘子复又落了地。
  厉长生带着荆白玉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倒在里面,孤零零的康下泉。
  康下泉还被五花大绑着,乍一看果然和荆白玉过于相像,只是瞧上去年纪大了一些,但是那模样那面容,都像是复制过去的一般。
  厉长生平静的走过去,将康下泉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先将他口里的布巾取出。
  咳咳咳
  康下泉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康下泉不敢置信的看着荆白玉,想要大步走过去,近距离的再瞧瞧,但是他做不到,他还被捆绑着。
  你是你
  康下泉断断续续的说着。
  荆白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然而这是荆白玉头一次见到康下泉
  他实在是感觉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兀立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厉长生拿出随身的短刀,将康下泉身上的绳索割断。
  这下子,康下泉才恢复了自由。
  康下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恐怕是捆的久了,所以有些不像是自己的手脚。
  咕咚
  就在这一刻,康下泉突然倒在了地上,屈膝跪于荆白玉面前。
  荆白玉吓了一跳,上前去想要将康下泉扶起。
  康下泉却拉住了荆白玉的双手,并不站起来,道: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康下泉并非不甚跌倒,而是自己跪下去的。
  他垂着头,严肃的说道:小人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小人还有一不情之请,请太子殿赏赐次小人一辆车舆,并着一些个干粮。小人这就离开陵川,离开大荆,保证再也不回来了。
  你
  荆白玉皱眉瞧着他,道:你要离开?要去哪里?难道你以为我要杀你灭口?所以才要走的?
  康下泉与荆白玉长得一模一样,若是康下泉一直活着,的确是个威胁,会叫荆白玉的身份摇摇欲坠。
  然而荆白玉打小便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让他做出杀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荆白玉根本想也不敢想。
  太子殿下误会了。康下泉垂着头,低声说道:虽小人与太子殿下今日头一次见面,但但好歹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荆白玉听到此处,浑身一震,看着康下泉的目光有些个复杂。
  康下泉被孟云深捉来,在路上已然明白是怎么个一回事,无需荆白玉多说。
  康下泉有说道:这天下的父母,自然都是希望儿女好的,小人也并不例外。当年当年小人之所以隐姓埋名的离开都城,便是便是不想看到今日的事情发生啊!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个哽噎,道: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但我的孩儿无辜,若能让我的孩儿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所以当年,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在孩儿还未出世的时候,急匆匆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都城。这许多年来竟是;连自己孩儿一面也未曾见过
  但康下泉露出一个微笑,道:但这没什么,我早已听说过了,我的孩儿当了太子,他将来会活的十足欢心。那样在做父亲的心中,自然是比什么都强上千百倍。
  荆白玉从未听旁人说过这样的话,他更是从未在他父皇口中听到这样关切的语句。
  荆白玉感觉双眼有些发酸,心口有暖流在浮动着
  康下泉说到这里,将头抵在地面上,道:所以太子殿下,请让小人离开这里罢!这近二十年,都已经安然度过了,小人不能不能将我的孩儿推入险境!不能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惹来更大的灾祸!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还请太子殿下三思啊。
  你
  荆白玉手臂不可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他扶住康下泉,但康下泉不肯站起来,荆白玉干脆也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
  康下泉吓了一跳,拉着他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荆白玉不肯起,嗓音中带着淡淡的鼻音,道:你真的是我爹吗?
  康下泉一时哽噎发不出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说道:太子殿下的父皇,不是在都城之中吗?
  真的是荆白玉仿佛未有听到他说话,全然像是自问自答一般。
  荆白玉脸上有泪珠划过,他声音很低很低,轻轻的说道:爹
  康下泉整个人仿佛被惊雷劈了,怔愣的看着荆白玉。随即未有忍住,一把将荆白玉抱在怀中。
  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嘶声力竭。
  厉长生一直未有说话,就好像是个局外人,只是站在旁边垂手而立,目光淡淡的看着荆白玉与康下泉两个人。
  荆白玉哭得有些头晕目眩,他这几日根本未有好好休息过,今日有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竟是一时眼前发黑,身子一晃失去意识便昏死了过去。
  小白!
  厉长生这才动了,快速的跑过去。
  荆白玉倒在了康下泉的怀中,康下泉也是急得不行,低声喊着:太子,太子?这是怎么了?
  我的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爹!
  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唬爹!
  厉长生快速跨过去,将荆白玉从康下泉的怀里抱了出来,然后急匆匆的抱着人离开会盟营帐。
  那面冯陟厘才给孟云深救治成功,便又被拉到了荆白玉帐内。
  冯陟厘坐在榻边,给昏迷的荆白玉诊了脉,道:还好,近日操劳过度,又有点着了风寒,有些个发热,才会突然昏迷过去的。
  厉长生伸手去摸荆白玉的额头,道:真的有点发烧。
  他当下有些个懊恼,荆白玉发烧了,自己竟是未有察觉。
  也没什么的。冯陟厘道:毕竟最近换季,难免会容易生病,让他好好休息便是,一会儿我再送药过来,你照顾着他。
  有劳冯先生。厉长生道。
  冯陟厘离开荆白玉的营帐,此时此刻营帐之内安静的很,一点子声息也未有。
  除了昏迷的荆白玉,还有照顾病人的厉长生之外,其实营帐内还有一人,便是康下泉无疑了。
  康下泉满脸忧心,是急匆匆跟着厉长生一起赶来的。
  他离开会盟营帐的时候,特意解下外衫来,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不叫外人瞧见自己的面容。
  这会儿冯陟厘离开,康下泉松了口气,这才将外衫从头上解下来。
  我
  康下泉犹豫着说道:我能看看他吗?
  厉长生面无表情的抬头去看康下泉。
  康下泉对上厉长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害怕。
  康下泉连忙说道:我对太子并无恶意,真的!
  厉长生仍然只是瞧着他,一句话未有说。
  康下泉缓慢的走过来,跪在榻前,目光复杂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荆白玉。
  康下泉只是瞧着,不一会儿眼泪流了下来,他忍不住抬手抹了好几下,把哽噎的声音咽回肚子里。
  厉长生未有离开半步,坐在榻边握着荆白玉的手。
  康下泉注意到他们紧紧相握的手,问道:你与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厉长生终于说了话,语气很是平淡的道:你不必知道。
  我
  康下泉被厉长生噎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道:你仿佛对我不是很友善?我可是日前得罪过你?
  厉长生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你想多了,我们日前不曾见过。
  那便奇怪了。康下泉道。
  营帐内安静得很,一段时间未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康下泉叹息了一声,道:你放心罢,我是他的亲爹,我不会做任何害他的事情,绝对不会我想着他好还来不及所以
  康下泉顿了顿说:所以在太子殿下醒来之前,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我会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在太子面前出现。
  厉长生目光幽幽的盯着他,康下泉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那样的目光
  仿佛满含杀意
  厉长生终于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便让人给你准备车舆和盘缠,你可以走了。
  多谢你,多谢你。康下泉一打叠的感谢,道:日后我儿我儿就拜托你照顾了,你千万要叫他好好的,让他不要再想我了,他若是过的好,我便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厉长生站起身来,轻轻的给荆白玉掖好被子,这才吩咐叫人进来。
  进来之人乃是宋旻,他本分的垂着头。
  厉长生走过去,道:宋旻,你是我与太子皆信任之人,帮我做一件事情。
  厉大人言重了。宋旻立刻说道:大人对我有大恩,宋旻愿意为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厉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帮我把这个人,送出陵川去。
  是!宋旻立刻答应下来。
  康下泉在宋旻进来之时,已经手忙脚乱的将外衫又罩在了脑袋上,以免旁人瞧见他的面容。
  康下泉声音有些发闷,对着厉长生鞠了个躬,道:请你照顾好他,我走了
  他说罢了,未有停留,转身跟着宋旻离开营帐之内。
  【#友好度总览#】
  【康下泉:37】
  【危险指数:9】
  【幸运指数:0】
  厉长生瞧着康下泉的背影,目光复杂又森然。
  他表情平淡至极,内心却难得有些摇摆不定。
  呵
  厉长生莫名冷笑了一声,自然自语的低声道:应当杀了他才是
  但他好歹是荆白玉的亲生父亲,厉长生知道,就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可若是真的杀了康下泉,荆白玉心里面肯定会有疙瘩。
  厉厉长生
  有人在背后低声呼唤
  厉长生连忙转身,坐回了榻边。
  荆白玉并未醒来,只是做梦一般呢喃着,声音很小且不清晰。
  厉长生握住他的手,道:小白别怕,我在。
  以后有我陪着你
  以后你谁也不需要,只有我陪着你就够了
  荆白玉在昏迷之中握住了厉长生的手,似乎感觉安心了不少,慢慢的平稳下来,又沉沉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厉长生一直陪在荆白玉身边,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发黑,荆白玉已然睡了一整日,着实让人心急的厉害。
  若不然,还是再把冯陟厘叫来罢
  厉长生皱了皱眉头。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厉长生感觉荆白玉的手指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果然见荆白玉有要醒来的趋势,睫毛不停的颤抖着。
  小白?
  小白你醒了?
  厉长生低声呼唤着。
  嗯
  荆白玉刚睁开眼睛,根本没什么力气,应了厉长生一声,还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厉长生赶忙喊人过来,让侍卫去寻冯陟厘来。
  其实今儿个一天,冯陟厘已经来了五六次之多,隔一会儿厉长生便会叫人将冯陟厘叫来一次,问他荆白玉怎么还不醒。
  我怎么了?荆白玉找到了一丝力气,道:怎么天都黑了?
  厉长生笑着说:你睡了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厉长生,那那个人他呢?
  荆白玉断断续续的说。
  他的目光在营帐中游动,却始终未有寻到康下泉的踪影。
  这一切就好似是一场梦,不只是噩梦还是美梦
  荆白玉发现自己并非皇室之人,又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睁开眼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厉长生温声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荆白玉下意识的问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