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诺。厉长生果然煞是老实的模样。
  华夫人这事情,眼下无有证据,虽然他们有个猜测,但不好冲动行事,是一定要抓住把柄才能发难的。
  否则一时不慎,很有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
  荆白玉只说了一句:本太子自有打算。
  随后也不再言语。
  厉长生瞧他不说,便不多问,果然是再老实也未有,叫荆白玉根本挑不出个理儿来。
  厉长生侍立在侧,殿内就他与荆白玉两个。
  荆白玉手中拿着一卷简牍,是厉长生呈过去的,所以厉长生顺便瞥了一眼,乃是关于河渠修建的事情,的确要紧的很
  只是
  再要紧的事情,荆白玉对着瞧了一个时辰也
  也夸张了些个。
  厉长生有些哭笑不得,一看便知荆白玉走了神儿,根本未有将简牍上的一字一句看在眼中,只是拿着简牍在发呆罢了。
  最要紧的是
  荆白玉发呆的时候,总会盯着厉长生瞧。
  上上下下,周周全全,一遍一遍,来来回回的扫视着。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厉长生早已被荆白玉的目光凌迟了上百遍。
  厉长生难得有些心中不确定,这荆白玉的眼神一会儿迷茫不解,一会儿又坚定绝然,一会儿又犹豫赧然
  这青春期孩子的心思,当真十足难懂。
  咳
  荆白玉在看了厉长生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开了口,道:那个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罢,本太子这面不需要侍候了。你也是累了,回去沐浴一番,好好歇着!
  敬诺。
  厉长生拱手,恭敬的说道。
  然后转身离开,退出大殿之内。
  呼
  荆白玉松了口气,自然自语说道:他仿佛未有察觉我的计划
  离开的厉长生走远几步,摇了摇头,亦是自然自语说道:这小孩的态度突然如此不寻常,怕是又有鬼主意。
  荆白玉那一番体贴入微的话,厉长生哪里能听不出端倪来。
  厉长生略有寻思,道:沐浴?
  休息便休息,荆白玉却无端端说了个沐浴,看似只是不经意的开口,但厉长生觉着,这八成是将心中所想,止不住就滑出了口来。
  这
  厉长生再一细细的寻思,就更是哭笑不得。
  等他一路出了太子寝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推门
  房内雾气袅袅,真有一桶滚着热气的清水,将整个房间蒸的再是温暖也无。
  有宫人走过来,恭敬的说道:厉大人,这是太子殿下为您准备的热水。
  太子说是厉大人您身上
  身上有些个异味儿,所以特意吩咐了让抬热水过来。
  厉长生一听,已然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才好,尴尬一笑,道:是,长生知道了,这便好好沐浴。
  宫人帮厉长生掩上门,退了出来,急急忙忙就往太子殿下荆白玉那面去回禀。
  荆白玉仍旧拿着简牍,正一圈一圈的在殿内徘徊着。
  灵雨恭敬的入内,道:太子殿下,热水已然给厉大人送去了,太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么快?都送去了?荆白玉问。
  是灵雨纳罕的说道:可是太子有别的什么要求
  不不,荆白玉道:灵雨你做的很好,你办事儿我向来放心。那
  荆白玉说着一顿,有些个犹豫,道:那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们不必跟着,等等我就归。
  太子殿下灵雨关切的道:这晚膳已经准备上了,若是事情不急,还是用了膳再去罢。太子总是不按时用膳,身子会不好的。
  荆白玉摆摆手,道:就是有要紧事情,必须要现在去呢。
  灵雨更是纳罕不已,这是什么要紧事情,竟叫太子如此慌慌张张的,与平日里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去了。荆白玉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开,只留下一句嘱咐:千万别跟着。
  而那面厉长生面对着袅袅的热水,止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大体有些眉目,知道荆白玉到底要做些什么了。
  这
  这青春期的孩子,当真叫人有些惊惧不已。
  以前厉长生的身份乃是个寺人太监,而眼下他又回来了,却变成了流安世子。
  模样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声音和秉性也未有改变,就连年龄也瞧着不曾有过增长。
  但说到底,厉长生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变化
  不为人知罢了。
  荆白玉也是方才,才忽然想了起来。
  厉长生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莫不是向来偷偷验明正身的
  荆白玉便是如此想的,想要对厉长生验明正身一番,只是这事情说出口来,忒也让人害臊的厉害,荆白玉根本道不出来,所以
  便想到了这么个办法,趁着厉长生沐浴,偷偷的跑来验明正身,神不知鬼不觉。
  厉长生现在有些苦恼,自己眼下是要假装不知道,镇定的开始沐浴。还是
  等荆白玉在门外偷看之时,突然将门打开,吓一吓做贼一般的青春期小孩?
  显然厉长生更偏向于后者,嘴唇轻轻一挑,勾起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门外传来脚步声,稀稀疏疏的。
  是荆白玉来了
  荆白玉一路快走,在院外绕了三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又止不住好奇。
  他干脆还是走了进来,嘴中喃喃说着:都是男人,看一眼怎么的了?
  荆白玉走近房间之时,就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断断续续从房内飘出。
  时机刚刚好!
  一步两步三步
  荆白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已经来到了房门口。
  然后
  吱呀
  嗬!
  前者是房门突然打开的声音
  后者是太子荆白玉震惊的抽气之声。
  荆白玉瞪大眼睛,房门打开的过于意外,将他吓了一跳,肩膀止不住都颤抖起来。
  他眼睛圆瞪,嘴巴张开,不敢置信的瞧着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厉长生出现在门口。
  厉长生微微而笑,笑的宠溺无限,但仔细一瞧,当真是老奸巨猾。
  厉长生明知故问,道:太子这是
  我我我我
  荆白玉是来验明正身,是来偷看的,本就底气不足,此时已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亦是说不出。
  太子殿下!
  灵雨急匆匆而来,大老远便听到她的声音。
  荆白玉真是见到了救星,一本正经的说道:灵雨!你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皇上那面又派人来了。若非有急事,灵雨也不能追到这里来。
  灵雨方才不知荆白玉去了何处,急匆匆四处寻找,好在听宫人道在此见到了荆白玉,否则灵雨还真是不好寻他。
  果然是要紧事情!荆白玉通身气派,表情是再严肃也无有的。
  不过这皆是装出来的,用来掩饰此时他内心的慌张和赧然。
  太子殿下与厉大人,这是
  灵雨总觉得气氛有些个不同寻常,虽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
  但仔细一瞧,问题着实不少。
  就瞧厉长生房内热气袅袅,是方才宫人送过去的巨大浴桶。
  灵雨思忖着,太子突然命人给厉长生送了热水,然后便急匆匆的去了,还不叫旁人跟着,难道
  难道说
  太子是想要跑来与厉长生共浴的?
  嗬
  灵雨低声抽了口冷气,声音太小,正慌里慌张的荆白玉根本无有发现,却未能逃过厉长生的眼眸。
  厉长生瞧灵雨那尴尬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就知道,她一准是想的偏颇了。
  而眼下最好的办法并非解释,而是将话题岔过去,否则今儿个怕是要没完没了。
  厉长生镇定的说道:不知皇上是有何事如此要紧。
  对对,荆白玉连连点头,说:本太子去忙正经事了。
  皇上火急火燎的派人前来,倒是未有叫荆白玉过去,而是吩咐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办个家宴,为华夫人怀上皇子庆贺一番。
  这家宴乃是华夫人提出要办的,说辞是为了皇上好,想叫皇上热闹热闹,这样人也能年轻起来。
  皇上听华夫人说什么都欢心,根本未有回绝,就答应下来,至于这家宴如何置办,银钱如何,人力如何,皇上自然是不会管的,丢给了太子荆白玉来处理。
  华夫人也是用心良苦,想要趁着自己怀孕之机,好好的耀武扬威。这家宴上,各位后宫娘娘都要出席,可不就是炫耀的最好时机?
  毕竟是家宴,荆白玉不好拒绝皇上,若是拒绝了,怕是又要遭到歪派。
  不过家宴当天晚上,荆白玉根本不想出席,便随变派了个身边之人,就说自己政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身赴筵席,请皇上务必尽兴。
  皇上是不觉得如何的,荆白玉不能来便不能来罢,反正他与这个能力出众的儿子,并无什么太多话可说,不如与知冷知热的华夫人多说几句。
  只是华夫人哪里乐意,一心想着杀一杀太子荆白玉的威风,口吐莲花一般,詹詹说了半晌,皇上就又派了人,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子给请过来。
  啪!
  荆白玉气得将简牍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片。
  这华夫人,当真蹬鼻子上脸,还当本太子真的治不住她去!荆白玉冷冷的说道。
  厉长生正在研墨,并不如何着急或者生气,笑着说道:太子莫气,不过是家宴罢了,吃个饭喝个酒,也少不掉块肉。
  本太子瞧见那华夫人便来气!荆白玉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厉长生道:太子可莫要像那些平庸无知之人一般,只顾着一时爽快,一时的不憋屈,便坏了长策远图。如今华夫人越是嚣张,那才越是好事儿。若是华夫人不够嚣张,太子反而应当推波助澜。
  一个人能走得多高,他日后才能摔得多很。只是平地摔罢了,那能有多疼?绝不可致命。
  在厉长生这里,做就要做最狠的事情,做最绝的事情,否则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留这儿,本太子过去便是,不需要你跟着。
  荆白玉倒是不像方才那般气大了,不过临出门之时,仿佛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厉长生,幽幽的说道。
  厉长生全不用问为什么,答案一目了然,荆白玉怕自己出现在筵席上,会又勾搭了那华夫人去。
  厉长生无比真诚的说道:太子殿下真是冤煞了长生。长生便是有眼无珠,也绝无可能看上华夫人那样的人啊。
  哦?荆白玉冷笑一声,道:那你说说,你瞧上了谁啊。
  荆白玉不过随口一说,欲要呛厉长生一句罢了。
  厉长生抬头看他,根本还未来得急开口,那面荆白玉倒是忽然红了脸,模样着实怪异的很。
  我走了,你给我在殿里老实等着!
  荆白玉火烧眉毛一般,慌里慌张的就跑。
  厉长生无奈的笑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看到了仅有八岁的小太子荆白玉,每次都是这般,小兔子一样头也不回的逃窜离开。
  筵席上琴声不断,华夫人找来的女酒与伶人,在席间不停的穿梭着。这些个自然都是用来讨好皇上的。
  华夫人知道皇上喜爱美色,便寻了不少绝色美人。
  她并不害怕皇上会喜新厌旧的看上旁人,毕竟华夫人也不是真心钟意于皇上,不过只是为了讨到好处罢了,干脆装作知书达理的模样,果然叫皇上甚是欢喜。
  皇上已然喝的熏熏然,华夫人见了微微一笑,便从席间走了出来,往皇后那面去了。
  皇后并未能坐在皇上身侧,此时正端着耳杯,神情颇有些愤愤然。
  娘娘,妹妹为您倒酒。
  华夫人突然前来,伸手要去拿酒壶。只是她指尖并未碰触道酒壶,就哎呀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说道:妹妹有孕在身,浑身无力竟是拿不起酒壶来了呢!
  皇后眼看着华夫人浮夸的表情,火气没来由冲上头顶。
  华夫人还有后话,柔柔弱弱的说道:不如,有劳皇后娘娘为妹妹倒一杯酒罢。皇后姊姊未有怀孕,应当有的是力气呢!
  你!
  皇后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放肆!
  大胆!
  这些个话全都在皇后的嘴边,若是平日里早已脱口而出,可今天
  皇后努力压制着火气,瞧了华夫人一眼,长身而起,道:华夫人,你且随我来,我有几句体己话要与你说。
  是,皇后姊姊。华夫人全不害怕,摇曳生姿的便随着去了。
  她们出了大殿,入了旁边的小偏殿,将门一关,谁也不叫进来打搅。
  有什么事情,这就说罢。
  华夫人开了口,连个称呼也无,什么皇后娘娘,皇后姊姊的,似是懒得说了,态度更为嚣张跋扈。
  皇后长眉怒挑,呵斥说道: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莫不是真的忘了?真以为自己怀了龙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