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怕在她定罪下狱后,白浩清从没来牢房里探望过她,她心里都不曾恨他。可到了此刻,纵是杨氏对他再有情,听到他方才那番污蔑女儿与她的话,却是瞬间恨毒了这个冷血无情的卑鄙男人,与他彻底反目!
而这,也正是梅子衿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嘴里被塞的布团被身边的官差取下后,杨氏已是咬牙切齿的对白浩清咒骂起来。
正说得起劲的白浩清,陡然听到杨氏的声音,却是身子一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自从那次菜市口行刑被刺杀搅乱后,杨氏被押回大理寺另定时间行刑。而就在两日前,白浩清接到大理寺的通知,杨氏已在大理寺被凌迟处死了。
所以,她怎么还活着?!
几乎是瞬间,白浩清已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明白了方才一切不过是梅子衿引他们夫妻反目的圈套。
而他更是发现,梅子衿说抓到了白凌薇,可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出现。
所以,所谓的白凌薇招供也是假的,一切,不过是梅子衿与他打的一场心理战术。
可偏偏,最擅长揣摸人心的他,却是败在了梅子衿的手里……
原来,自从得知那日的刺杀白凌薇也在场后,再加上看到白浩清与李宥坐马车离开,梅子衿就猜到,白浩清与太子是要让白凌薇当那一次事件的替罪羊了。
所以,那怕白浩清说,刺客是白凌薇花十万重金雇来的,梅子衿也不会相信。
因为,那日刺杀他们的江湖杀手,不但是江湖上最顶级的杀手。还在事情败露后,为了掩秘自刎而尽——这样的江湖杀手,却不是单单花重金就可以驱动,并为之卖命的……
而也正如白浩清方才恍悟过来的那般,梅子衿并没有抓到白凌薇。但却不影响他计划的实施。
因为,梅子衿已洞悉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到了白浩清对白凌薇的利用。
所以,他就利用这一点,让白浩清与爱女心切的杨氏反目——狗咬狗,让杨氏松口,才能曝出白浩清更多的秘密……
恍悟过来的白浩清,发白的脸色顿时越发的惨白,神情再不复之前的平静,眸光狠戾的看着梅子衿,咬牙恨声道:“想不到侯爷是如此卑鄙之人!”
突破了夫妻间的防线,梅子衿心里松懈许多,眸光冰寒的看着一脸慌乱的白浩清,冷冷道:“对付白相这样的人,只有用非常之法。但要论卑鄙,本侯却是不及相爷的。”
白浩清眸光惊恐的瞪着梅子衿,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恨不得将梅子衿生吞活剥的形容。
想也没想,他就要开口提醒杨氏不要中了梅子衿的计。
可是,梅子衿那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手一挥,梅子衿亲手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有口难言,说不出话来。
他毫不畏惧的迎上白浩清愤恨的眸子,冷冷道:“这一下,本侯却是要听听相爷的夫人如何说相爷了。”
说罢,梅子衿挥手让人将杨氏从隔壁的牢房里带了出来。
杨氏手脚上带着沉重铁链,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牢狱里的折磨,人早已瘦得不成样子,单薄的身子几乎拖不动一身的枷锁。
可是在看到白浩清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恨意却是让她生出了无穷的气力来,拖着铁链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白浩清的面前,数不清的耳光劈头盖脸的往他脸上扇着,一边撕打一咒骂着,嘴里恨到被咬破的血渍,混着唾液往白浩清儒雅洁静的面容是横飞,将堂堂一代权相弄得狼狈不堪。
偏偏白浩清身子被绳索捆绑着,动弹反抗不得,口又不能言,只能愤恨的咬牙生生受着。
梅子衿也不出言制止杨氏,任由她打骂出声。
等她打骂够了,梅子衿让人拉开她,当着白浩清的面冷冷问道:“白相说,你女儿雇凶劫囚杀人的钱是你给的——你偷了白府的印章,让她去钱庄取的,足足十万两,有这回事吗?”
杨氏的面容早已不复之前的娇媚妩媚,面容干枯,只剩下阴戾,眸光更是凶狠无比,狠狠的瞪了一眼俊脸被她抓得稀烂的白浩清,再冷冷看向梅子衿,‘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恨声道:“我知道那十万两白银。并不是薇儿取的,却是我亲自取的。是我听了陈皇后的话,为了买通王家人去闹你和那个贱人的礼堂花的——那十万两白银给了王家,根本不是薇儿拿去雇凶杀人用的!”
“而我更没有给什么印章给薇儿……白浩清逼我去替陈皇后顶罪前,早已罢了我的掌家之权,所有东西都被他提前收回去了……一切都是这个天杀的在污蔑我们母女,想将他做下的所有罪都推到我们母女身上,让我们帮他背了罪,真是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听到杨氏的话,白浩清脸色一片死灰,眼睛都憋红了,可哑穴被封,任是他如何着急,也为自己狡辩不出口了。
看着他急得喉咙青筋暴起的暴怒样子,梅子衿凉凉一笑,对杨氏道:“关于你与白相所说的这十万两白银,到底是谁在说谎,本侯马上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查出结果——到时就知道,刺杀一事到底与白凌薇有没有关系了。”
果然,一听到梅子衿提到白凌薇,杨氏立马着急起来,又迭声道:“白浩清一定将之前我在钱庄取钱的记录改成了薇儿的了,这是他一惯的手段……他真的是坏事做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他之前可是为了威胁莞卿,明明知道她已生了昀儿,还给昀儿下毒带着莞卿郡主嫁给太子呢……”
此时的杨氏恨毒了白浩清,只想将他做过的恶事都捅出来、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才解恨,根本顾不得其他。
而听了杨氏的话,白浩清脸色白里转青,最后却是黑沉一片,双目圆瞪,眸光狠戾的瞪着她,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梅子衿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关于白浩清之前给昀儿下毒逼水卿卿同意赐婚的这个仇,他从没忘记过,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目的既然已达到,梅子衿挥手让官差押着白浩清重回牢房里去,回头眸光深寒的看向杨氏,一字一顿冷冷道:“若是你能将你所知的白相的恶事全部召出来,本侯答应你,以后若是抓到白凌薇,本侯可以饶她一次性命!”
闻言,杨氏身子一颤,目光迟疑的看着他,嘴唇哆嗦着,颤声道:“你说话可算话?!”
梅子衿冷冷道:“她虽然已被侯府赶去庵堂,但到底也还算得上半个侯府人。若是你愿意将功折罪,本侯愿意再饶她一命——而如今,白浩清与太子摆明了要将她当替罪羊,除了本侯,没人能救她!”
杨氏知道梅子衿所说不假,眸光猩红的盯着他,心里激烈斗争着。
片刻后,她桀桀干笑道:“我知道你是要从我嘴里扒出白浩清的老底,从而斗倒他,甚至是斗倒太子……所以梅子衿,我若是帮你这么大一个的忙,你怎么能单单放过薇儿的性命?这笔交易不划算。”
梅子衿冷眼看着她,冷冷道:“你还想如何?”
杨氏垂下头,默默看着自己早不复光滑、干枯褶皱的双手,嘲讽笑道:“女人这一辈子,困于后宅……后宅更多时候,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牢笼。困着我们,折磨着我们,让我们透不过气来……”
“可是,没有这个牢笼,我们又无处可去,我们恨它,却又不得不守着它——所以,侯爷让薇儿回侯府吧,就当可怜她,不要再让她一个人孤单可怜的呆在庵堂里了……而且,他爹和太子都不会放过她,只有回侯府才能安全……若是侯爷答应我,我就帮侯爷!”
梅子衿冷冷道:“可如今,就算本侯答应你,只怕她也不会愿意回来了……她一直躲在外面不敢显身,更别提是回侯爷了……”
“不……只要侯爷发出公告去寻她,只要侯爷愿意让她回去,她一定会愿意的……她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对侯爷的感情却是真的,对侯爷一片痴心,求侯爷再给她一次机会……”
杨氏虽然歹毒,但对一对子女却是倾尽了心力,特别是为了白凌薇,真的是付出了一切。
她跪到了梅子衿面前,哀哀求道:“侯爷,求你原谅薇儿……她此生已经不能再生儿育女,更是名誉扫地,已是很可怜了……她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求侯爷让她回府,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让她了却残生……”
梅子衿虽然厌恶白凌薇,却要以大局为重——若是不能尽快的扳倒白浩清与太子,整个大晋的天下都要变天了,到时,莫说他,就连水卿卿与昀儿,他的妻儿都要遭难,这却是他最最不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梅子衿不再迟疑,冷冷道:“好,本侯答应你,让她回府,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听了梅子衿的话,杨氏死寂的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兴奋的亮光,咬牙坚定道:“如此,侯爷让人准备笔墨吧……”
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杨氏将她所知道的关于白浩清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甚至是他暗中培植的朝廷势力都一一写在了罪状上,签字画押后交给了梅子衿。
梅子衿将罪状书从头到尾认真看过后,越看心越寒!
杨氏还在罪状书的最后,请求朝廷在治白浩清罪责的时候,不要牵连白府。
说到底,杨氏就是怕白浩清的罪责牵连到她的儿子白凌杰。
梅子衿心里落满冰雪,冷冷道:“律法严厉,却也最分事非对错,希望皇上最后能网开一面,如你所愿放过白家人。”
说罢,带着杨氏写下的罪状书,再不迟疑,朝外走去。
经过白浩清的牢房时,梅子衿脚下步子一顿,冷冷道:“来人,将白浩清打入天牢,无本侯之令,任何人不可见他,包括太子!”
堪堪被解了哑穴的白浩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脸震惊的看着冷冽无双的梅子衿,脸色一片死灰——
天牢不同一般的牢房,却是关押重囚死囚的地方。
所以,白浩清自是明白他被关进去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被套上沉重枷锁的白浩清,双手攥着牢门不肯松开,瞪着猩红的眸子朝梅子衿疯狂的叫嚣道:“梅子衿,你凭什么将老夫打入天牢……刺杀一案,你拿不出证据,就休想关老夫,你快放了我……老夫要见太子,要告御状,告你梅子衿公报私仇……”
梅子衿冷冷看着拼死挣扎的白浩清,语气冰冷得没了一丝温度。
“白相真是可笑。你以为本侯抓你就只是为了查刺杀一案吗?”
“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随便那一件,都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所以,本侯先将你关入天牢,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白相还是好想想,你最后要怎么死吧!”
梅子衿冰冷无波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了白浩清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以为,梅子衿抓他进来,是为了追查刺杀一案,所以就算方才杨氏突然出现,他虽然震惊,却并不害怕。
因为,关于刺杀一案,杨氏并不知情。
可是他却没想到,梅子衿并没有单单揪着刺杀一案不放,竟是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而这才是他方才设计让他与杨氏反目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白浩清已是如置寒潭,能言善辩的嘴皮子到了此时,除了哆嗦打着寒颤,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毫无挣扎余地的被官差拖走……
顺利扳倒白浩清后,梅子衿也像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竟是浸出薄汗来,出了牢房被冷风一吹,莫名的冻骨。
亲手将杨氏供认的白浩清的罪状书交给四皇子李宣后,梅子衿就回身往侯府赶,想着水卿卿还在家里等自己,连李宣请他喝酒都推掉了。
一出大理寺,他就问身边的随从,可有按着地址,顺利找到刘茵?
随从闻言却彷然起来,小心禀告道:“回侯爷的话,属下一大早去到小西街的槐三胡同后,找到了侯府所说的院子,可院子里却没有人。属下向四周的邻里打听,说是住在那里的姑娘,自六七天前离开后,就再没见过她回家了……属下检查过屋子里的灶台和用具,确定像邻居所说,有些日子没动过……”
闻言,梅子衿刚刚松懈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蹙眉冷声道:“可有向邻居打听,她去了哪里?”
随从摇头,“都问过,但邻居皆是不知道她的行踪。”
想到水卿卿之前同他说过,刘茵在大街上拦过她的车辇,梅子衿心里隐隐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沉声吩咐道:“不论如何,你们都要想尽办法快点找到她,城外也要派人去找,仔细的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一众属下领令下去,梅子衿在落日前回了侯府。
远远的,他就看到水卿卿站在府门口张望着,心里一暖,连忙催马走快些。
从早上听梅子衿说会带刘茵回侯府后,水卿卿就一直在期待着。
上午与老夫人安排好了给刘茵住的院子后,她就一直在焦急的盼着梅子衿早点寻了刘茵送回来,可一直等到傍晚太阳下山,却是没见到刘茵身影,不由心急的跑到府门口来等。
同样的,远远的水卿卿就看到了骑马赶回来的梅子衿,心里一喜,连忙迎上去,眼睛往他身后看去,满怀希望的问道:“侯爷,刘姑娘呢?”
梅子衿从马上下来,想去牵她的手,但想到自己一路骑马回来手上冰凉,怕冻到她,于是拥过她到怀里,语带疚意道:“她没在槐二胡同的院子里,六七日前离开后就没回去过了,所以我们没有找到她……”
闻言,水卿卿心里‘咯噔’沉了一下,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知道她心里担心,梅子衿一边拥着她往府里走,一边安慰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在城内城外四处寻她了,一定会寻到她的。”
水卿卿想了想,心里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失落的心里又重新升起了希望,道:“或许刘茵回刘家庄了,侯爷派人去那里寻一寻她,那里是她的老家,之前我们逃出京城时,就在那里呆过……”
梅子衿点头,“很有可能——你将详细的地址和线路告诉我,我马上派人去找。”
水卿卿凭着记忆,将去刘家庄的路线详细的告诉给了梅子衿,梅子衿立刻让身边的亲信连夜出城去寻……
而不止水卿卿关切刘茵的下落,自从昨晚梅子衿向无名问起他与刘茵在城中的居所后,无名也不放心刘茵一人在外面,更是担心她误以为自己死了会做出傻事,所以一整天也在等着梅子衿带回刘茵的消息。
可最后,却得知刘茵不见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无名和水卿卿一般,心里也是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想也没想,他就要出府去找刘茵,却被梅子衿与水卿卿拦下,毕竟他的身子还没好痊,许多地方的伤口刚刚结疤,根本经不起折腾。
梅子衿拦下他,担心道:“卿卿已告诉我刘家庄的位置,我已让人连夜去刘家庄去寻她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她的消息,你不要担心……”
无名的眉头紧紧蹙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白着脸担心道:“不会的……她一个不会回刘家庄的,她一定还在京城。”
说罢,无名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全身僵滞住,怔呐道:“她……千万不要傻傻的去寻李宥,为我和刘大哥他们报仇去了……”
话一出口,三人同时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