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话音未落,殿外却是走进一个人来。
却是一身白裳的‘厉鬼’怜姑姑。
陡然见到‘死而复生’的怜姑姑,红袖吓得再次尖叫抱头。而陈皇后与晋明帝皆是震惊当场,不敢相信死了在近一年的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怜姑姑踏进殿来,在众人震惊的眸光中朝晋明帝跪下,流泪痛心道:“皇上明鉴,老奴可以证明,红袖说得皆是事实。因为当年正是老奴发现了兰馨院火场外的纵火之人,所以这些年,老奴一直在怀疑当年火灾是陈皇后刻意为之的,也一直在提醒主子对皇后小心些,可惜主子,一直不愿意相信她最信任的表姐是这样的蛇蝎之人……至死都不知道……”
重忆当年之事,怜姑姑还是泣不成声,指着红袖的后背道:“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红袖后背上的伤疤,才越发的肯定,当年的火灾就是皇后故意做下的,意为谋害了主子,好让自己当上太子妃……”
“果然,一切都被老奴猜中了。恨只恨,当时老奴顾念着公主的心疾,更为了保护公主,不敢冒然将事情真相残忍的告诉她,怕她受不住这个打击……没人知道,公主自从火灾毁容后,过得有多痛苦,后来又遭到白浩清的冷落折辱,这些年,她过得真正是生不如死……”
“可是,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盼到了郡主安然活着的好消息,却又遭到了皇后与杨氏的陷害,悲惨丧命……”
“皇后,你休想说,害公主丧命的只是杨氏,与你无关。武靖王府的别苑,若是没有你的手谕,杨氏的人根本不能入苑,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真正害死公主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若是不然,现在大晋的皇后就是公主,根本不会是你这个毒妇!”
说到最后,怜姑姑已是恨到咬牙切齿,几次三番要冲到陈皇后面前同她拼命,却被水卿卿拉住了。
“姑姑,你冷静些……你放心,皇上一定会给母亲讨一个公道的……”
听了水卿卿的安抚,怜姑姑冷静下来,咽下一口气后向晋明帝继续道:“最最可恨的却是,陈皇后不但陷害了公主,更是为了违背当初的诺言,还陷害了郡主,给郡主下失智药,更是联合杨氏寻来西漠的王家人,故间抹黑郡主的名声,让郡主在世人面前丢尽脸面,心思真是太过歹毒……”
怜姑姑忍这天已忍了太久太久,所以,此次面圣,她恨不得将陈皇后的真面目撕开来,让大家好好看一看她歹毒阴狠的真面目。
而随着怜姑姑的话,陈皇后已面如白鬼,全身抑止不住再次颤栗起来!
从开口问过第一句话后,晋明帝就一直冷沉着脸坐着,再没有开口,却是将红袖与怜姑姑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
而不知何时,太后也携着琳柔郡主、甚至是太子李宥出现在了正殿外。
太后没有让人进宫通传,阴冷着脸冷冷站在门外,却将里面怜姑姑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经历过后宫风雨杀戮的太后,听到怜姑姑供述的陈皇后罪行并不觉得如何,可对待字闺中的琳柔郡主来说,却是闻声色变,扶着太后的小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显然是被吓到了。
而太子李宥更是全身如坠冰窟,脸色如同里面的陈皇后一般,惨白如鬼,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储秀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早已惊动宫闱,太后与太子自是早早就收到消息了。
李宥在得知了红袖‘叛变’后,就意识到事态严重了,当即去请了太后出面。
而如今听到红袖与怜姑姑供述出了母后的累累罪行,李宥的脸色一如他母后陈皇后一般,都是惨白无血,更是顾不得自己太子的矜贵身份,当着琳柔的面,跪在了太后面前,压低声音恳求道:“太后,求您出面救救母后!”
听了李宥的恳求,太后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眸光冰寒的透过窗棂看着大殿里晋明帝冷沉愤怒的脸,再落在脚边的李宥面上,却并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一面抬手轻轻抚慰着琳柔郡主的哆嗦的小手,一面低声问她道:“此番,皇后只怕在劫难逃。而后宫,母子之间荣辱是相联的——若是皇后出事,只怕太子一位也难保,所以,你可想清楚,还要不要继续嫁给他?!”
闻言,琳柔郡主与李宥皆是一震!
琳柔郡主明白了太后的话,俏脸有些发白,眸光复杂的看了眼太子李宥,迟疑颤声道:“太后,我与太子已定了亲事的……那能随我自己的愿……”
太后侧身定定的看着她,当着李宥的面淡然笑道:“你可以的,因为有哀家帮你——若是你无意此门婚事,哀家可以就着皇后犯错,求皇上解了你们的婚事。若是你想继续与他在一起,哀家就进去救他的母后。选择权在你这里。”
说这些话时,太后却是丝毫没有将李宥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若是陈皇后一定罪,他这个太子岌岌可危。
今日的太子,明日的阶下囚罢了……
何况,如今皇后与太子的命运都攥在她的手里,跪在地上求她的也是太子,太后却是毫无忌惮,那怕当着李宥的面,也敢说出这样辱没人的话。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从小到大从没受过如此屈辱的李宥,拳手几乎要捏碎,但此时,除了眼前的太后,却是再没有人能救母后。
而救母后就是救他啊……
所以,那怕心里恨出了血,但面上李宥还是站起身,一脸真挚的对琳柔郡主道:“琳柔妹妹,母后虽然犯错,但她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她当初使计陷害莞卿郡主,也是要解除我与她的婚约,让我娶你为太子妃……我与你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你可千万不要半路退缩……母后对你一片真心,我对更是一片深情啊……”
说罢,他又转过头对太后惶然道:“太后,琳柔与我已定了婚事,若是太后此时退婚,必定会对琳柔的声名有影响……求太后三思!”
太后重重叹息一声,眸光凉凉的看着李宥,冷漠道:“那你可知道,若是你母后谋害武宁公主罪名成立,莫说她后位与你的太子一位不保,甚至会连罪。你难道忍心让哀家看着琳柔还没嫁过去就跟着你受苦,甚至是遭遇牢狱之灾吗?”
李宥身子一震,一把攥紧琳柔郡主的手,仿佛握住了最后的稻草,再次切声恳求道:“琳柔,你帮我向太后说说情,只要太后出面,母后一定会无事的——那怕受罚,只要不废后都是好的。太后,我向你们承诺,只要我登基为帝,琳柔一定是未来的大晋皇后,更会许给太后皇后一门无上荣光,以报答太后与皇后对我的支持!”
一句‘大晋皇后’让太后与琳柔郡主的眸子里皆是闪过亮光。
不得不说,皇后一位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那怕如今的大晋皇后还正里面跪着接受处罚,但太后与琳柔郡主还是被迷惑了。
何况,李宥还生了一副好皮相,很是让琳柔郡主着迷。再加上他的许诺,更是让她动了心。
琳柔郡主眸光切切的看着李宥俊美的面容,娇嗔道:“你如今还是太子呢,那来的皇后?!何况,太子哥哥在与我订下婚事之前,就先与那白家幺女白凌萱订了亲,据说还许了她侧妃之位……听闻,那位白姑娘可是与她两位姐姐一般,生得美貌动人。若是日后太子被她迷住,宠着她,改立她为后,我却是拿你也办法的……”
听到琳柔郡主松了口,李宥心里一喜,想也没想举手立誓道:“等母后之事平息过去,我就取谛与白家的婚事……而以后的后宫,也全权交与你掌管,一切后妃之事,也全由你安排,你不喜谁,讨厌谁,我绝不近她的身!”
见到琳柔一副心满意足的幸福样子,太子当然明白了她心里的决定,所以不用她开口帮太子说话,已是换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样子道:“哀家方才不过是试探你,看你遇到大事能不能吃苦受委屈——既然你有如此决心,哀家自然放心了,也会拼尽全力去救你母后,你且放心吧。”
说罢,太后再不迟疑,抬步朝正殿去了。
听了太后的话,李宥高悬的心口终于放下,正要与太后一起进殿去,太后却回身拦下他,沉声道:“此事,在你父皇主动召见你之前,你且装做一切不知,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万万不要掺合进来——避得越远越好!你可明白?”
李宥心头一震,连忙收脚停下,转而挽了琳柔的手往外走去,道:“琳柔难得进宫来,我带你去东宫看看!”
说完,拉着琳柔逃也似的悄悄走了……
太后进殿时,晋明帝正从怜姑姑所供述的皇后诸多罪行中回神来,一脸震怒的从主位上下来,指着惨白如鬼的陈皇后厉声道:“陈兰馨,你还真是狼心狗肺的恶毒东西,枉费武宁这么相信你,之前还一直劝说朕,让朕娶你太子妃,没想到,一切竟都是你的计划,你歹毒如厮,如何有资格再做一宫之后,再做这大晋的皇后!?”
自从武宁公主死后,每次午夜梦回里见到武宁公主,晋明帝都特别的遗憾与后悔,更是怨恨老天的不公平,为何要在立她为太子妃前夕,让她遭遇大难,从而让他们之间缘份错失,遗憾一辈子……
而如今,晋明帝竟是得知当年害他们分离的那场大火,竟是陈皇后故意为之,晋明帝如何不恨?!
所以,勃然大怒之下的晋明帝,竟是顺手拿过宫人奉在托盆里的陈皇后行凶的利剪,扬手从陈皇后的脸上狠狠划过。
陈皇后完全被晋明帝的怒火震慑住,根本没有料到晋明帝会突然拿剪子划向她的脸,所以避都来不及避下,整张脸从左边的额骨倾斜下来,一路划过左眼、鼻梁、经过右边脸颊,在整张脸上留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陈皇后自己惊呆住,就连水卿卿她们,甚至是刚刚踏进殿门来的太后,都惊呆当场。
下一刻,陈皇后的惨叫声在大殿里尖利的响起,她痛苦的抱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脸颊,痛得在地上直打滚,惨叫连连。
而晋明帝这一剪子下去,却是直接毁了她的容貌,也算是替武宁公主报了当年被她纵火毁容之仇。
见到陈皇后的惨状,再看到晋明帝怒发冲冠的盛怒样子,太后莫名的心里一恸,之前答应太子时的信心满满却是怯了许多。
眸光沉下去,精明如太后,自是明白,一个后妃,甚至是大晋皇后被毁了容貌是何种严重的事情……
而陈皇后捂着划花的脸痛苦不已,身边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帮她一下,她绝望又愤恨的捂着皮肉翻开的脸无处可逃,直到看到了殿门口的太后。
下一刻,陈皇后仿佛找到了救星般,直接滚到了太后的脚步,一把紧紧的抱住太后的双腿,脸上手上的鲜血将太后雪白的雪狐披风袍角都染红了。
“太后救我……太后,臣妾是冤枉的,全是这些贱人合伙来欺负我,求太后为臣妾做主啊……”
太后站在殿门口,眸光直直的看着扔了剪子一脸气愤的晋明帝,冷冷道:“方才哀家在门外都听到了——难道,皇上就真的信了她们的话了?”
晋明帝冷冷反诘道:“证据确凿,朕为何不信?!”
太后身为晋明帝的生母,都自少见过他如此大的怒火,心里不由越发的冰冷,神情也冷下三分,冷冷道:“如此,皇上要如何处置皇后?!”
此言一出,整个正殿里的人都紧张的看向了晋明帝,大气都不敢出。
陈皇后更是生不如死,生怕听到晋明帝说出那两个字来。
而晋明帝却没让她失望,一字一顿坚定道:“废—后!”
第144章 死于冷宫
太后自以为,只要自己出面,又会像上前在御书房那般,可以轻易的帮皇后脱罪。
可她却是疏忽掉,这一次没有顶替的杨氏,事情更是牵扯到晋明帝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那怕是她,也不能熄了晋明帝的怒火。
所以,陡然听到晋明帝毫不迟疑说出的‘废后’两个字,不止众人震惊住,太后也是惊得呆滞住。
“皇上三思!!”
想也没想,太后已是厉声开口,眸光震惊的看着一脸愤怒的晋明帝,步步往晋明帝而去,不可思议道:“皇上就凭她们几人所言,轻率的定了皇后的罪不说,更要如此轻易的废除后位吗?皇上可知,废后一事,事关大晋社稷,岂能儿戏!?”
晋明帝这一次却是异常的决绝,恨声道:“她心思歹毒,坏事做尽,这样的人,岂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做天下女子的表率?若不是顾忌皇室名声,朕恨不能将她扔进大理寺,让她在天下人面前接受审判!”
而陈皇后在听到晋明帝说出‘废后’两个字时,面如死灰,被血染污的身子瑟瑟发抖着,跪都跪不稳,瘫倒在地如滩烂泥。
更是说不出求饶的话了。
而如今听到晋明帝要送她去大理寺,更是全身剧烈一颤,眸光死寂的看着一脸盛怒的晋明帝,拼尽全力垂死挣扎般嘶哑着嗓子嚷道:“皇上,就算臣妾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武宁的事,可臣妾罪不至此啊……臣妾做了大晋二十年的皇后,更是为皇上养育皇子,皇上怎么能因为一桩陈年旧事废了臣妾的身份,臣妾不服啊……”
陈皇后话音一落,太后也接着开口道:“皇后说得有理。那怕当年她做了错事,可只是让武宁毁了容貌,并没有害她性命。而这个贱奴口口声声说是皇后与杨氏害死的武宁公主,可当日杨氏已亲口承认害死武宁是她一人所为,不关皇后的事,你们岂能单凭一张嘴,就随意往皇后身上加罪——你们可知,污蔑皇后是何等的大罪?!”
太后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声,威慑力十足,明显是逼着怜姑姑与红袖等人不敢再开口。
尔后,她又将目光对准了水卿卿。
“郡主说皇后给你下失智的药害你失智,可你如今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在后宫里搅动风云,让整个后宫都不得安生——敢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失智么?”
“而王家之事本就是事实,就算皇后与杨氏找回王家人揭穿你当年旧事,也不算有罪。”
“所以,皇上此判却是太重,也对皇后太不公平——何况方才皇上已亲手毁了皇后的容貌,也算替那个武宁公主讨回了公道,所以,废后一事,哀家不答应,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后态度强势的表示不能废后,而她所说的这些‘理由’更是让人无从辩驳,或者说不敢辩驳。
水卿卿默默的听着太后将陈皇后的条条罪状轻描淡写的抹掉,心里一片冰凉,面容更是凝满冰霜。
而晋明帝听了太后的话,更是气愤不已,指着再次缓过脸色的陈皇后冷声道:“母后曾告诫朕,立后立贤,可她是如此歹毒之人,单单是她二十年设计陷害武宁,就罪不可恕。更逞论她后面做过的事——”
“武宁之死虽然不是她直接导致,却也是她威胁杨氏、给杨氏授意,才有了武宁惨死的悲剧发生!”
“而为了反悔当年的承诺,这个毒妇更是几次三番的陷害莞卿。失智一事,莞卿并没有冤枉她,朕看过她让王中仁开具的药方,里面不但有致人痴傻的药,还有让人染上毒瘾不治而亡的阿芙蓉——撇开一切恩怨不说,莞卿可是你的亲侄女,那怕你不想让她做太子妃,也不必如此歹毒的对她!你真是朕见过的最恶毒恶心的女人,朕不想再看到你!”
晋明帝的话将陈皇后缓过来的心再次湮灭,而最后的这一句更是像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刺进陈皇后的心口,让她痛不欲生,更是让她崩溃。
“皇上可知道……臣妾为何要对她们母女这般狠毒吗?”
被晋明帝那句‘不想再看到你’深深刺痛的陈皇后,再也顾不得为自己狡辩喊罪,也顾不得脸上被划开的口子生生的痛着,泪水滚滚而下,滴进伤口处,刺心的痛着。
“臣妾知道,那怕过去二十年,那怕皇上已娶了臣妾和后宫无数的妃嫔,可皇上心里一直记着武宁,因为,她一直是你心里永世难忘的杏花仙子……”
“皇上最擅长丹青,可这么多年了,皇上从未为臣妾和后宫的妃嫔们画过一副画像,那怕是臣妾各种恳求,皇上都不答应,可皇后却为武宁画画像……就算她毁了容貌,成了一个丑八怪,皇上还一直珍藏着她的画像……这些,如何让臣妾不恨啊?!”
“臣妾一生自信,从小到大,从未觉得自己输了武宁什么,可偏偏输了皇上你。所以臣妾不想再看到她那张脸,更不想看到与她长着同样面容的女儿成为臣妾的儿媳……臣妾不想看到这张脸啊,臣妾恨死这张脸了……为何二十年过去,这张脸还要来烦我硌应我,让我难受呢……”
陈皇后压抑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终是曝发出来,目光猩红可怕的死死瞪着水卿卿,那形容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恶狠狠的指着水卿卿,咬牙切齿道:“我真的恨死了这张脸,一看到就生气……可臣妾不喜欢又能怎么办,皇上喜欢啊……皇上对她这么好,好得胜过亲生的公主们,难道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吗?”
“皇上对她言听必从,更是将贴身的珍贵龙珏都给她护身——皇上,你莫不是将她当成武宁了,想完成一直以来心里的遗憾夙愿么?简直可笑,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陈皇后已是癫狂,又哭又笑,更是口出无状的嘲讽着晋明帝。眸光里却是流下血泪来,再加上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疤,犹如厉鬼般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