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蹙起眉:“单单凭他当下开车进小区,也不能就这么断定他这几天一直住在那里吧?”
“不好意思,我昨晚看监控看到一半,没绷住睡着了。”郁瑞的声音这时冒了出来,“我刚重看了一遍昨晚到现在的监控,发现今天凌晨的时候,吴赟开车经过了那个老小区附近最大的十字路口。”
“通过面部和车牌检索取证,自从死者去世后,吴赟的车辆开始十分频繁地来回经过那个十字路口,一个星期至少有四次到五次。所以,我马上又去调阅了他以前的行动轨迹,在死者去世前,他从没有开车经过那个十字路口过。”
所以,事实证明,邵允的判断有很大概率是正确的。
吴赟不惜冒着会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的风险也要买下那栋房子、并频繁出入甚至住在那栋房子里,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和邵垠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被死者藏起来的关键性证据!
“替我跟你的三少爷说一声抱歉。”言锡这时叹了口气,语带歉疚地说,“我昨天心急,有些话说得太重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邵允他毕竟与我们的任务目标有着亲缘关系,我实在是担心……”
“放心吧,他并没有在意你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相反,他不仅认为你的担心情有可原,还很欣慰你们都如此保护我。”
叶舒唯飒爽地吹了声口哨,“我爱上的男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会对我的爷爷心存芥蒂啊?”
言锡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周煜刚给邵允来了电话,等他们说完,我们一起复盘一下针对吴赟的围剿计划,可以准备行动了。”她这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吴赟刚才开车带回来的那个人,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辆私家车的行车记录仪有些老旧,拍摄下来的画面本就十分模糊。我和花魁用设备放到最大看了很久,连眼珠子都要看破了,还是看不清后座上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叶舒唯捏着手机,轻蹙着眉,自言自语道:“你们说那个人横躺在车后座……”
为什么吴赟带回来的那个人不坐着,而是非要躺着呢?难道是因为害怕被监控拍到自己的脸?还是说,对方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不得不躺下来……
比如说,行动不便,亦或者是,处在一个不省人事的昏迷状态?
不知想到了什么,叶舒唯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瞳孔渐渐放大。
就在那一刻,浴室的门同时被邵允从外头敲响了。她猛地将门拉开,就看到邵允握着手机站在她的跟前,脸色同她一样难看:“吴浅浅失踪了。”
“她不是失踪了。”她目不斜视地看着邵允,一字一顿,“她是被吴赟带走了。”
-
十五分钟后,叶舒唯和邵允离开了邵家大宅。
言锡和郁瑞开车来接的他们,周煜和他的人也已经都在前往吴赟所在的那栋房子的路上。
为了完善针对吴赟的围剿,叶舒唯上车后又在通讯器中联系了周煜。
周煜虽然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然因为担心吴浅浅而变得怒火攻心。
就在昨天,周济万幸脱离了最危险的状态,目前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已有了稍许清明的神思。眼见周济的情况有所好转,周煜才决定留宿在吴家大宅里,想着趁此机会好好照顾吴浅浅。却没想到,等他早晨醒来,吴浅浅已经没了踪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睡得这么死。”周煜的语气里充满着对自己的自责与愤怒,“我就睡在她的身边,却连她下床离开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叶舒唯已经从邵允的口中了解过昨晚的具体情况,也与他有了一致的判断。
她同邵允对视一眼,对通讯器中的周煜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吴浅浅是故意让你睡得那么死的呢?”
听到这话,对面的周煜一下子便沉默了。
“你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勤人员,在睡梦中也保持高度的机敏是你必须具备的能力。”她说得十分直接,“我不相信你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下,会错过她离开。”
“小执和小念昨天深夜刚从吴家大宅回邵家时,你和吴浅浅应该都还没有睡吧?那在小执他们离开后,有发生什么让你觉得特别有记忆点或者反常的事么?”
周煜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他几乎都不用去回忆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昨晚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历历在目。其实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叶舒唯已经一语点破了吴浅浅失踪的真相。
“小执他们走后,她忽然拉我在沙发上促膝长谈。她跟我说,她虽然无法做到让我立刻走进她的心里,但她愿意让我从现在就开始靠近她。”
周煜苦笑,“你们知道,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哪怕我的理智告诉我这绝对是一个糖衣陷阱,我也还是会闭着眼睛跳进去。”
叶舒唯在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该如何去苛责周煜没有坚守自己的职业底线?当他深爱着、凝望着那么多年的女孩儿忽然回过头,笑着朝他伸出手,他怎么可能不去握住那只手?
因为有了邵允,她开始更能设身处地地理解情感复杂而浩瀚的力量。情感能够轻易地改变一个人,指引他、改变他甚至摧毁他。
就像战神孟方言曾经在聊笑时说起自己广为人知的“破戒”。他说,他们都是尘世间的凡夫俗子,既不是天上的神仙,又怎能真正做到摒弃七情六欲,从一而终地在感情的面前声称自己能够不为所动,一如既往地坚守自己的底线呢?
“然后我们……”
周煜说到这里,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急促。他缓和了一会儿情绪,才继续说下去,“我欣喜若狂,怎么可能会睡得着?浅浅便说,要去厨房给我泡一杯牛奶。”
“等我喝完这杯牛奶,我便陷入了不省人事的沉睡。她的卧室外一直有我的人守着,所以她不能走正门,而是从卧室的窗台跳进花园,沿着花园里的小路,悄悄走大宅后门离开的。”
叶舒唯问:“那条她离开卧室和大宅的路,你都仔细检查过了吗?”
“嗯,所有她走过的路,都没有遭到任何外力破坏和指引的痕迹。”
周煜艰难地吐出了所有人已经心知肚明的最终结论,“即便我一点儿都不想相信,可浅浅应该是背着我们,和吴赟达成了什么约定。”
“她是自己主动离开吴家大宅,去见吴赟的。”
第六十二章
*
事已至此, 自责和悔恨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就算昨晚周煜没有成为吴浅浅逃离计划里的一个助力,她既是真心想见吴赟, 也总会想到其他办法从吴家大宅中脱身。
毕竟也没有人比吴浅浅自己对吴家大宅的环境更熟悉了。
吴浅浅应该是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收到了吴赟发来的信息,并决定相信吴赟的话,去与吴赟相见。
他们虽然都竭力想要保护吴浅浅,但他们也都理解她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初衷。
即便吴赟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难逃一死。可身为长姐,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什么都不做, 对他见死不救?
这毕竟是她从小疼爱到大的亲弟弟。
“周煜,我们现在先将昨晚的事情放在一边。”
叶舒唯这时冷静地对周煜说,“我知道吴浅浅对你来说非同寻常般的重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保持绝对的专业。因为你是你自己小队的指挥官,你不能仅仅因为你私人的焦心与愤怒, 而波及影响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周煜静默片刻:“这我当然明白。”
“我们这边的监控和行车记录仪显示,吴赟在凌晨时分开车离开, 并在半个小时前带了个人回那栋房子。那个被他带回来的人横躺在车后座, 看不清脸。但我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认定,那个人就是今天凌晨失踪的吴浅浅,她大概率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她是邵垠和吴赟用来要挟我们的人质。”
那一瞬间,叶舒唯清清楚楚地听到周煜的呼吸凝固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他在通讯器那头瞬间涌起的滔天愤怒与抓狂,但在所有人的面前,他还是勉力克制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因为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将吴浅浅从危险中解救出来。
距离抵达吴赟那儿还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再度确认了一遍围剿计划是否存在什么漏洞:由叶舒唯和言锡带人从屋顶进入那间屋子, 破窗而入缉拿吴赟。周煜的小队则从正门进入,疏散那栋楼里的其他居民后, 配合他们解救吴浅浅。
“吴赟显然是邵垠的一颗弃子。”等他们说完全部计划,邵允才缓缓开了口,“我相信,邵垠绝不会派自己手下的人来支援这颗已经暴露在我们视野里的废棋。”
“那不是好事么?”言锡耸了耸肩,“对我们而言,擒拿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吴赟,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叶舒唯其实也想到了邵允提出的这一层用意,她拍了拍言锡的肩膀:“所以,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吗?你和郁瑞昨晚分析过,觉得这很像是个圈套。”
邵垠就差直接把吴赟打包好拱手送给他们了,哪怕他明明知道吴赟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甚至手里一定掌握着不少他的犯罪证据,他好像也并不紧张害怕。
郁瑞问:“会不会是因为,吴赟已经把被死者藏起来的关键性罪证找到并交给他了?所以他们都破罐子破摔了?”
“不可能。”叶舒唯斩钉截铁地说,“如果那个定时炸弹已经找到了,我们今天早上发现的应该就是吴赟的尸体了。”
“以邵垠此人狡诈又狠毒的心性,他之所以还会留着吴赟,无非就是因为他还需要利用吴赟替自己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关键性罪证。若是已经找到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容忍知道那么多事的吴赟继续活着,而不把他灭口?”
听到这里,言锡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吴赟他等会儿可能会死!”
邵允阖了阖眼眸:“嗯,我想,邵垠今天是一定要让吴赟死在我们面前的。”
而且,邵垠不仅要吴赟死,可能还想要拉着吴浅浅以及更多人一起陪葬。
后半句话,邵允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
另一头的周煜这时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座椅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邵垠和吴赟要是敢伤到浅浅一根手指,我一定让他们……”
“我想改变围剿计划。”叶舒唯看着郁瑞电脑上显示的区块地图,忽然冷不丁打断了周煜的话,“我和言锡不走上面了,我们和你们一起,务必先要将那片住宅区全部清空,确保没有任何无辜的居民会在接下来的围剿行动中伤亡。”
“周煜,让你的狙击手和拆弹小组立刻就位。我合理怀疑,那栋屋子、不,那整栋楼里可能都安置着数量不小的炸弹。”
上回邵垠在吴家大宅引起骚乱,因为他自己本人在场,所以可以亲自近身下毒保证达成自己想达到的目的。但今天他都没有露面,要是想确保吴赟身首异处,那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在吴赟身处的地方安置炸弹、进行远程遥控。
虽然她还不确定邵垠究竟有没有装炸弹,她也不知道他安置的炸弹究竟具有多大的威力。但仅凭上回那座工厂里安置的炸弹的爆破强度,她也绝对不能拿那么多人的生命来冒险。
邵垠或珀斯公爵想要的,只有最大程度的死亡与混乱。
那是他们最心爱的杯中酒。
周煜将指令吩咐下去后,又忍不住说:“可疏散那块区域的全部居民需要一定的时间,我很担心浅浅她撑不到我们去营救她的时候……”
“阿煜,我向你保证,直到我们出现在那间屋子里之前,浅浅的生命安全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邵允一字一句地说,“邵垠最享受的便是能让我感到及时的痛苦,吴浅浅是你的心爱之人,亦是我的挚友。他只会想让我们亲眼目睹她的死亡,而不会让她悄悄消失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此话虽然讲得颇有几分直接和尖锐,但却将邵垠的心理分析得极为透彻。
周煜没有再继续表达自己的不安,他沉默两秒,关闭了自己的通讯器:“等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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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他们准时抵达了那片区域。
叶舒唯他们经历过那么多次大大小小的事件,对于疏散群众这方面颇有些心得。言锡和郁瑞不知道从哪儿去薅来了几只大喇叭,挨家挨户地在居民楼下喊“这不是演习,请所有人立刻撤离!”
叶舒唯的方法则更为简单粗暴,她扫了一眼那些探头探脑观望着他们、还不肯撤离的居民,直接站在空地上,拿出自己的银色配枪对着天空的方向连开了数枪。
开完枪,她对着目瞪口呆的居民们扔下了三个字:“还不跑?”
这方法简直比两百只大喇叭都有效,所有人瞬间一哄而散,跑得比鸭子还快。
很快,他们比预想中更迅速地完成了这片区域的居民疏散。叶舒唯回过头看了一眼吴赟所在的那栋楼,问郁瑞:“他们在几层?”
郁瑞对她比了个数字“5”。
她转头对周煜说:“让人在那栋楼的四面八方全部铺满坠落救生气垫。”
周煜对着通讯器中的小队成员吩咐完,却听到她再次叫住了自己。
叶舒唯看着他:“你等会儿先不要进那间屋子,等我和言锡发了信号,你再进来。”
周煜一怔,皱起眉:“为什么?”
“阿煜,你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太适合直面吴赟。”一旁的邵允轻拍了拍周煜的肩膀,“吴赟受了邵垠的指点和洗脑,现在的心态就是个一点就着的亡命之徒,他不能再受到任何外界的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