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终于将全部的自己都敞开在她的面前——所有积极与消极的姿态,所有正面与负面的情绪, 都让她一览无遗。
从此以后,除了他自己,只有她知晓他的两面:一面是将所有温柔如春风般带给这个世界的天使,一面是能抱着深陷地狱也要复仇执念的魔鬼。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喜欢戴着假面而活,因为怕卸下假面后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会变成泡沫和虚影。有时候, 虚伪和谎言也比真相更能让人接受,有的人甚至宁愿一辈子都沉溺在假象里。
叶舒唯这时轻声开了口:“但即便如此, 你还是说了。”
“嗯, 我还是说了。”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我舍不得啊!”
“我舍不得骗你,所以哪怕你听了我内心最真实的独白剖析后要选择离开我,我都不想要骗你。”
叶舒唯微微颔首。
然后,她轻轻抬起手覆上了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目光直直地看着他:“邵允,那我也希望你能听好我的回答,我只说一回。”
“若是等到邵家终要崩塌的那一天, 邵蒙和邵垠祈求你能放他们一马。他们哭着喊着匍匐在你的身前,说他们做错了, 说他们以前不应该那样残忍地对你,说他们绝对不会再碰这些罪恶的勾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实现今天你对我所说的这些话。”
“你邵允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什么盛世白莲花,你不会对他们展露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也不会盼望他们这辈子能够悔过。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来补救,你都会亲手将他们绳之以法,将他们送入地狱,让他们加倍饱尝曾经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
“我们身而为人,在这世上只活短短一世,所拥有的时间是那么地有限且宝贵。所以我们必要珍惜所爱,将自己全部的热忱都付出给值得我们付出的人。魔鬼不值得同情与怜悯,因为他们甚至都不是人。所以,你不必因为自己无法原谅魔鬼,而产生任何的愧疚感。”
她虽还年轻,却有幸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在这么多年里,已看过世间的炎凉百态,也更能深切地体会到人性的复杂。因此,她必须要告诉他,自己认同并支持他的所有观点,也会在任何时候与他并肩而行。
邵允的目光颤了颤,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眸中的那抹几不可见的哀伤渐渐消失无影。
过了良久,他认真地对她说:“好,我答应你。”
叶舒唯:“那次我在元喜寺同你不告而别,在下山的路上,言锡曾经问过我,我这么相信你、愿意替你担保你的立场,若是终有一天,你不幸成为了地狱中的魔鬼,我会怎么做。”
邵允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后话。
“我告诉他,若是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亲手将你抓捕归案。”她说,“当时的我们虽然还没有对彼此说破心意,可我其实已经喜欢上你了。”
他的眼睫轻轻地弯了弯:“那现在,你的回答还是与当时保持一致吗?”
叶舒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只是更坚定了我心中的一个念想,这个念想是,即便全世界都告诉我你成为了魔鬼,我都不会相信。”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又充满了力量,“哪怕连你自己都告诉我,你已经不是我所深爱和熟知的那个邵允,我都不会相信你。”
邵允的眸光轻轻一动。
他眼眸里盛大的光泽与情感,像摇曳的烛火,像飘荡的风铃,像无形的晚风,在冥冥之中,对世间万物述说着他最深刻的爱意。
“退一万步讲,若是你有朝一日真的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成为了魔鬼。那无论你跑到这世上哪个天涯海角,我都会紧紧地追随过去。我定会将这片束缚你的地狱搅得鸡犬不宁,我也会将胁迫你的恶鬼撕碎,让它将我的阿允还给我。”
她用自己的脸颊温柔地轻贴了贴他的手心,“你要小心一些,女战神雅典娜这一生从未吃过败仗,更不会允许自己的恋人临阵脱逃。”
邵允浅笑嫣嫣:“喔?我的小蔷薇这是在威胁我吗?”
她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既然选择握住了我的手,你就不能背叛我,更不能离开我,你的小蔷薇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邵允笑意更深:“嗯,那看来,我好像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你自己不是说,要与我聊无数闲事,与我走千万里路,还说你的生命都由我来执笔。”她狡黠地冲他笑,“三少爷,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已经没有反悔和逃脱的机会了。”
邵允立刻意识到她刚才在卧室中看到了什么,随即无奈地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叹息道:“你这小狐狸……这么潦草的随笔画,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偏偏还被你偷看了去。”
“严禁凡尔赛。”她以牙还牙地伸出手去捏他的耳朵,“就算给我几百年,我都画不出你千分之一的[潦草]。另外,本小姐决定收下你的随笔画,找个时间给它裱起来。”
邵允笑:“承蒙叶大小姐不嫌弃,我以后一定再接再厉,争取画得更让你满意。”
叶舒唯刚想再回句什么,却忽然发现邵允的眸色已经在不为人知之间,变得极黯极深。
她心中一动,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便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件奶白色睡衣因为出了汗的缘故,紧紧地粘在了她的皮肤上,就像是透明无物一般……也因此,底下的所有景致,都能被清清楚楚地一览无遗。
最关键的一点是,邵允这儿能提供睡衣,却无法提供女孩子的贴身衣物。
……
她整个脑袋瞬间“轰”得一热,感觉自己的脸颊也烫得惊人。
等她再抬起眼,他的脸庞已经与她近在咫尺。
叶舒唯忽然意识到,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罪犯的“捕猎手”,今天却成为了她爱人的“掌中猎物”。
这样突然的身份转换,让她不免有些紧张,却也同时倍感新奇。
男女之间的一切,她都是初学者,她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邵允给予她的。相爱至今,他始终循序渐进地爱着她,直到走到这最亲密的一步。
她能预知到自己将会被他如何疼爱和索取,只不过……她也不想逃开就是了。
邵允这时用一只手将她更紧地压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将她整个人不轻不重地抵在了浴室光滑的大理石墙壁上。
汗珠、水珠……所有的液态气体都统统混淆在一块儿,就连他嘴唇里呵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引得她的呼吸也变得同他一般热烈急促起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已经全然没有往日里的半分清明与理智。若是用春风和小溪来形容平时的他,那么此时此刻的他就好像是烈火与瀑布。
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汹涌澎湃的渴望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可他却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迟迟不落下那既定的狂风骤雨。
叶舒唯这时抬起纤细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青葱般的手指如同弹琴般在他的皮肤上调皮地滑动着、撩拨着,娇俏的语气里尽是调笑与戏弄:“三少爷,别告诉我,你这是临上阵前,在犹豫和紧张?”
邵允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哑声对她说:“我不想让你感到害怕和抵触。”
他心爱的女孩子,是一朵那么纯净又圣洁的蔷薇花朵,从未被采摘过、侵蚀过,他爱之入骨、又疼惜如命。但他对自己很了解,因为即便他是这么地疼爱她,他都会害怕一旦真正触碰到她后,自己会变得贪恋,那对她深不见底的欲念会将他彻底吞噬,近而不知轻重地伤害到她。
“我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和抵触呢?”她歪了歪脑袋,“这天底下,好像就没有我会害怕的事。况且,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难道不都是从未品尝过人事的新手?”
“既然大家都是从零开始,我们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伤害到对方上了。”她的手指这时从他的脖颈,慢慢地滑动到了他的背脊上,“因为在相拥的过程里,就算我们弄疼了对方,那也都是甜美的,我甘愿沉醉其中。”
“阿允,我们万岁。”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密匙。
也开启了这个难忘的夜晚里,最刻骨铭心的一笔。
邵允轻阖了阖眼眸,下一瞬,便偏过头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们已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只会生涩地浅尝辄止,他们在唇舌之间忘我地与对方嬉戏,就像是要钻进对方的灵魂那般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渴求。
叶舒唯闭上眼又睁开眼,与他紧扣的五指曲张又握紧。
她曾是一朵傲然挺立的蔷薇,不会为任何人折腰,也不会被任何人所采摘。她曾想孤身一人走到黄昏,却不料终有一人成为了她的黎明。
今晚,她愿意依偎着自己的爱人,卸下所有防备躺在他的手心里,永远地成为他的所有物。
“唯唯。”
她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又深情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叶舒唯在这一刻,想起自己曾因为抓捕罪犯,而跳入深海、冲进大火、在极寒之中匍匐前进……她原本以为那些已经是她身体所能够接受的极限。
但直到今晚,她才意识到,原来在他的手中如同破茧成蝶般地绽放,才是她身体与灵魂能够到达的极致。
在她放任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的那一刻,她听到邵允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一句法语。
“我亲爱的月亮,你所在的这片天空中所有的星星都是我。”
“它们为你熄灭,它们为你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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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浴室的温度过高,最终这把火还是烧进了卧室的大床上。
由于落荒而逃的辛澜实在是跑得太过匆忙,竟连卧室的窗帘都忘记替邵允拉上。因此,窗外明晃晃的月光便肆无忌惮地洒进了卧室,照亮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由于长时间都处在一个湿热的环境里,纵是叶舒唯这样的身体底子都有些吃不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些头晕脑胀,更感到口干舌燥。
“……停,我要喝水。”
她蹙着眉头,直接对邵允下了命令。
邵允听令即止,他小心地将她汗湿的长发拨到一边,再悉心地用被子将她整个人都裹成了一个小粽子,才利落地翻身下床。
她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说话的嗓音细听起来还有些嗡嗡的鼻音:“你别赤着脚,去披件衣服。”
“我不冷。”邵允指了指卧室里持续供给的恒温新风系统,温柔地回应道,“应该说,我已经热了一个晚上了。”
她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看到他拿着水杯走回来时嘴角挂着的笑,才猛然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里所表达的深意。
“……你这个人。”她有点恼羞成怒地瞪他,“邵允,你简直……”
“敢问我的小蔷薇,我怎么了?”他将她扶靠起来,亲手将水杯抵在她的唇边,一口一口地慢慢喂给她喝,“我是有哪里做得你不够满意吗?”
好好的一句话,他又故意咬重了“做”这个字。
没等叶舒唯发作,他已经直接自顾自地把话接了下去,“毕竟我是初学者,小试牛刀的过程里一定还有诸多不足之处,希望你能海涵,并指出你不够满意的地方。”
顿了顿,他笑吟吟的:“但说无妨,我不会介意的。”
第五十六章
*
叶舒唯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男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不, 应该说,一个深陷爱情并开启了新世界大门的男人, 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止是在她的印象里,她相信,但凡认识邵允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极其有涵养和文化底蕴,斯文冷静又自持的男人。
但在今晚过后,她对他的印象已经被彻底颠覆了。
面前这个三句话里至少有一句带着调笑,甚至还有一句开着她都不想听懂的小黄腔的男人, 她真的认识吗?
更况且,在刚才……他亲密地拥抱着她的时候,他还不断地在她耳边询问她的感官,用的还都是一些风雅却又不堪入耳的词。
只能说。
她不怕亡命之徒,但却扛不住这位“智性流氓”。
“三少爷, 您还是别让我折寿了吧。”
叶舒唯这时缩回被子里,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我哪敢指出您的不足?再说了, 您有不足吗?”
就算她没有任何对比和先决经验,可仅凭个人感官,她心里都非常清楚一个事实——邵允的表现,应该算是优渥级别的了。
先不说别的,就说一点……她竟然觉得自己被累到了。
没错,一个在大家眼里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甚至都不需要睡眠的金刚般的女人,竟然会觉得自己被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