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再查到关于他的一切,更没有可以肆无忌惮的欺骗年幼的南宫狰。
  然而,南宫狰长大以后,翅膀极硬,绝不承认赵骋怀这样的行为。
  他眉峰一挑,咬牙切齿的说道:爸爸,你别被他骗了。你的资料早就被他删干净了,他是蓄谋已久!
  这次赵骋怀不反驳,他只是沉默的凝视虞衡,等着他心意相通的伴侣发话。
  虞衡夹在坏弟弟和好儿子的两端,仍旧熟练掌握了做父亲的技巧。
  狰狰。
  他伸手握住狰狰宽大修长的手,安抚一般道:让他说。
  南宫狰半点儿不想听赵骋怀讲话。
  十七年来,坏哥哥就是导致虞衡沉睡不醒的凶手,犯下的罪孽简直远超所有罪犯。
  但是爸爸的手心那么温暖,语气那么温柔。
  南宫狰就算一腔怒火,也能忍住了脾气,仅仅是怒瞪赵骋怀,给爸爸一个面子。
  依然享受着优待的赵骋怀,早已没有十八十九岁时的傲慢。
  他双手交叠,态度诚恳,一双深邃眼眸尽是虞衡的身影。
  炸弹爆炸之后,我一直陪着你,当然,狰狰也是。你安排的总监和叶家非常敬业负责,一直把鸿业的项目推进得井井有条,哪怕我哥那样的人,和他们合作都显得十分优秀。
  赵骋怀的言语柔和,不再尖锐,但是没多久,网上传出了风言风语,说你死了。没过多久,南宫狰身边就出现了很多和你相似的人。
  那不是仅仅的语气、行为相似,而是经过了人工雕琢,故意整容之后的相似。
  赵骋怀说:有人希望我们可以借助那些家伙,平息玩家的震怒。所以为了防止你儿子被骗,我把关于你的一切都隐藏了起来。
  他强调道:是隐藏,我没有删。
  用活着的替身,去取代昏睡的本人。
  好计谋,但赵骋怀不喜欢。
  谁干的?
  赵骋怀露出了熟悉的哂笑,齐明治。
  虞衡有些恍然,他随手拖过屏幕前的录像,发现这些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家伙,穿着、语气确实都透着熟悉。
  现在齐先生还逍遥法外?
  当然没有。可赵骋怀不说,视线落在南宫狰身上。
  南宫狰脸色一黑,转移话题,爸,这种跟赵骋怀狼狈为奸的家伙,下半辈子都该在监狱渡过,你不用关心他的下场。
  这么一听,虞衡更关心齐明治的下场了。
  他问:小狰狰怎么能做好事不留名,给我说说老齐到底去哪儿了?
  爸爸一叫小狰狰,南宫狰的心就软了。
  他视线瞥过站在一旁保持安静,一脸震惊的叶振南,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在我领地里搬砖。
  你的领地?搬砖?
  南宫狰点点头,我继承了女王蜂送来的皇位,地球最北方的梅丽莎群岛,都是我的领土。那里全年零下,冰天雪地。齐明治被我流放到了那里,现在可能生不如死十七年了吧。
  本来苟延残喘被赵骋怀控制的新加坡首富,妄图用培养的替身帮忙解决问题,结果火上浇油,获得了梅丽莎群岛冰雪改造之旅。
  不需要他们怎么猜测齐明治的惨状,虞衡都觉得他太惨了。
  不过是陪着赵骋怀这个家伙玩了一场游戏,还背了最大的锅,承受了最多的怒火和折磨,实在是惨得令安然无恙的虞衡充满同情。
  当然,他的同情只存在了一秒钟。
  一秒之后,他摩挲着儿子的手,觉得自己才是最对不起南宫狰的人。
  失去的十七年,好像怎么弥补,都填补不了孩子童年缺失的父爱。
  他犹豫半晌,说道:狰狰,你不是说想把《我的父亲》放到《觉醒》上推广吗?
  不。南宫狰的主意改变得十分快,你说那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虞衡笑着看这世上最听他话的孩子。
  那我们一起再给玩家们,送一份新的礼物。
  回到鸿业办公室第一天,虞衡又开了新的计划。
  门外忙碌的秘书团,惊闻以后的会议、决策全都交给叶振南解决,全都默不作声,视线悄悄瞥向身材高大的赵骋怀。
  就那么一瞬间,虞衡看出了身边人微不可查的点头。
  秘书们的气氛宛如微风拂过,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而他的傻儿子,叮嘱完听话的秘书,就开始安排叶振南。
  跟你小叔好好学学谈判技巧懂吗?连一份合同都签不回来,你真的太废物了。
  是是是。百依百顺的废物振南,更关心别的事情,他地神问道,老大,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也没被骗啊?
  南宫狰给他一个手肘,砸得叶振南抱腹呼痛。
  我难道没说过吗?你这个笨蛋!
  叶振南愁眉苦脸。
  老大确实说过,每一次说自己没有受骗、意识清醒,叶振南都默默擦了一把心疼的泪水,决定要对强颜欢笑、病入膏肓的老大好一点。
  哪里知道是真的没有受骗!
  不过,虞衡回来了,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叶振南再是依依不舍,也愿意为了老大与父亲的和谐相处,承担起副总不应承担的责任。
  鸿业的老办公楼,迅速调配了独属于虞衡和南宫狰的工作间。
  设备、网络、服务器一应俱全,就等着优秀的游戏制作人再度开工。
  虞衡摸着熟悉的设备,随手开了一个新文件,把《我的父亲》核心导了进去。
  我在《觉醒》里为什么没找到《逆子一败涂地》?
  南宫狰满脸不高兴,因为那是做给我的,为什么要给别人玩。
  小脾气多大都没改。
  虞衡笑着说:那我们就做一个,适合别人玩的。
  和儿子协力合作十分愉快。
  他们慢慢闲聊,进行着新游戏的规划。
  南宫狰在陪伴虞衡的时候格外有耐心,他顺从虞衡的一切决定,哪怕虞衡手上正在修改《我的父亲》,还翻出了《逆子一败涂地》的老旧版本,都无法破坏他的好心情。
  快乐的时光持续到三人回家。
  虞衡没有再问南宫狰强迫骗子的任何事情,仿佛一心一意的专注于游戏制作。
  今晚早点睡,明天我们一起去公司,继续做游戏。
  南宫狰眨了眼睛,勾起笑意,爸爸,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讲。虞衡回答得抑扬顿挫,你洗完澡,我就给你讲。
  得到了承诺,南宫狰关上了浴室门。
  下一刻,虞衡抓住赵骋怀的衣领,就把这个沉默的家伙关进了卧室。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全部真相告诉我。
  他清楚赵骋怀的性格,知情不报的黑历史已经让这个曾经无比信任的人,不值得信任。
  赵骋怀面对他的质问,眼神沉寂的可怕。
  我没有骗你。
  他的声音低沉惨淡,自从那一天之后,我一直后悔骗了你。
  那狰狰的领地是怎么回事?女王蜂给他皇位干什么!
  虞衡仍旧记得他和绪眠达成的协议,她答应过我,她的领地会给绪思思!
  因为,没有什么绪思思。赵骋怀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虞衡,你始终担心南宫狰对女王蜂的女儿动心,但是女王蜂骗了所有人。
  她没有女儿,她只有一个十八岁时继承她全部财产的思思。
  虞衡恍然的松了松指尖。
  那她还活着吗?
  活着。赵骋怀长叹一声,但是在所有人的心里,她已经死了。
  行事洒脱的绪眠,没有接受赵迟深的感情,痛痛快快的销声匿迹。
  唯独南宫狰十八岁生日,寄来了一份匿名包裹,里面放满了她全部财产的转让文件,以及可供南宫狰随意驱使的护卫队,和遍布全球各大海域的独立王国。
  她说,这是虞衡曾经和她达成的协议,无论思思在不在乎,她也会为了一位尽职的父亲,实现诺言。
  赵骋怀讲述这些,仿佛在讲述一个女人终于得到自由的告别,还有隐藏了许多年的愧疚。
  猎场不复存在,鸿业冉冉升起。
  在《觉醒》之中,也许每一个擅长艾连小公主的玩家,都有着绪眠的影子,只不过,她再也不用翩翩起舞,游走在众多男人的身边。
  夜晚的卧室,安静得只有赵骋怀低沉的声音。
  虞衡只觉得一切都和他知道的不再一样。
  这个世界没有走向最糟糕的巧取豪夺,跟南宫先生囚禁绪思思比起来,似乎获得了最好的结局。
  他松开手,决定好好骂一骂曾经专横独行的坏弟弟。
  然而,他还没端起恶狠狠的语气,就见到了赵骋怀凌乱的衣领,一闪而过的银色细长项链。
  虞衡弯起手指,勾出了一条漂亮的吊坠。
  五角星,刻着king,隐约透着长年累月佩戴泛起的点点黑痕。
  虞衡心绪一颤,仍是硬着脾气抱怨道:这么旧了,你怎么还不扔了?
  赵骋怀抬手,将虞衡的手掌和五角星一起捧在掌心。
  我怎么舍得。
  虞衡以为没心没肺的赵骋怀,总是在夜晚显露出脆弱。
  他说:你闭眼躺在病床上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在骗自己。只要我戴着它,你的心,就永远在我这里。
  第162章
  虞衡听得心脏骤然剧烈,无论多久,无论他多生气,赵骋怀永远能够准确的挑起他的情绪。
  他作为十七年后归来的人,对漫长时间没有太多概念。
  然而,赵骋怀成熟的面容,低沉的语调,都在不断诉说
  有人等了他很多年。
  也许是年轻时候的幼稚,也许是作为猎场王的傲慢。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显露出十七年岁月的痕迹,哪怕一眨眼,都透露出赵骋怀无法言说的后悔。
  他轻轻握住虞衡的手指,宛如祈求。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虞衡硬起的心肠,瞬间柔软。就算想大声怒斥赵骋怀,把这个心思迥异的坏弟弟重新改造,也无法告诉他不。
  嗯
  低沉的回应,圆满了赵骋怀等待许久的答案。
  即使心中预演了千百次的冲锋,也不如虞衡一声认同来得热烈。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在关上的卧室全然忘记了时间,更不记得别的事情。
  南宫狰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洗澡,发梢湿润,还滴着温柔的水。
  然而,他只见到紧闭的卧室门,视线稍稍逡巡,就能确定谁在里面。
  对他而言,好像一直是这样。
  爸爸和赵骋怀共处一室,再也没有留给他的空间。
  掌控着这间房子所属权的男人,在爸爸回来的那一刻,又回归了曾经的孩子地位。
  他站在门外,确定这门不会为他打开,徘徊犹豫了一会儿,转身下楼。
  宽敞的别墅,产生了令他窒息的空气。
  南宫狰毫不犹豫的走出家,任由大门摔出狠狠的声音。
  夜色朦胧,路灯微弱。
  他顶着一头湿发,穿着单薄的t恤长裤,被凉意浸润得意识清醒。
  赵骋怀是不可取代的。
  就像虞衡也是他不可取代的父亲。
  翻来覆去自我折磨的南宫狰,忍得住踹开卧室门的冲动,但他忍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等到人回过神,他已经熟练的走到了叶振南家门口。
  这间叶小叔送给侄子的别墅,亮着昏黄的灯光。
  可惜那些温柔灯火没能平复他的怒火,反而使他更加委屈。
  南宫狰狠狠抬腿揣在门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不过一会儿,震惊诧异的叶振南打开房门,慌乱的把人抓进屋。
  小祖宗你又怎么了?叶振南皱着眉,赶紧忙碌起来,头发都是湿的,虞叔没给你吹?
  火上浇油算他最行,南宫狰恶狠狠的挥开他扑过来的干毛巾,叶振南,我生气!
  生气也要把头发擦干啊。
  叶振南太熟悉他的任性,不要毛巾,我给你吹吹头。
  我不要吹头!南宫狰顶着一头凌乱湿发,我要听故事!
  故事
  叶振南把人往卫生间推,头痛不已。
  什么故事啊?怎么最擅长讲故事的虞叔回来了,老大还是要听故事。
  一晚上兵荒马乱,睡一觉无事发生。
  昨晚还气得徒步走到叶振南家里,要听故事的南宫狰,睁开眼睛就往自家赶。
  客厅整洁安静,一切都像他离开时一样。
  手机没有未接,更没有听到任何人寻找他的消息,难免有些失望。
  然而,失望之后,南宫狰又乖乖走进了厨房,烧起了水。
  虞衡以前熬夜再晚,早上都会给他煮面。
  步骤简单,烧水、下面、调料,就算是九岁孩子都能学会。
  南宫狰二十六了,已经是九岁的无数倍,他站在灶台前等待水沸,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你昨晚出去了?
  门外传来讨厌的声音,南宫狰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不回答,赵骋怀完全不介意。
  我告诉你爸,你应该是去找叶振南了,不用担心。他悠闲依靠门框,叮嘱道,这么大的人了,以后出门小声点。
  南宫狰恨不得一锅沸水泼到赵骋怀脸上。
  他恶狠狠的看着这家伙,质问道:那你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还要跟我抢爸爸!
  赵骋怀双手环抱,即使银亮的项链顺着脖颈藏进衣领,也会无遮掩的显露出南宫狰不想看到的痕迹。
  因为他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他的语气带着怀念,透过南宫狰看到了一颗幼稚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