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神众二十余人占据着江岸的位置,正挡在通幽三人与岷江之间。
肖侯麟与杜笙面色肃然,紧盯着遣神众众人,而肖胥儿头颅微低,面容依旧躲在斗篷的阴影下,似乎在看着凉匡的鞋面。
凉匡看向肖胥儿,但哪怕他有着玄极中境的修为,竟也是看不穿那斗篷下的阴影,仿佛有一团严密浓稠的墨汁挡在那里一般。
凉匡手里掐着两枚核桃,开口说道:“我当然知道泰阿剑是秦国国脉之剑、皇族象征,我遣神众与北疆王并肩作战这么多时日,又岂会不知轻重?只要拿到泰阿剑,我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将泰阿剑送到北疆王手中,以作贺礼。今日,你们通幽毕竟只来了三人,交给你们恐怕不妥,还是由我看管,你们可协同保护即可。”
肖胥儿语气平静,嗓音诡异地回道:“我三人奉北疆王之命来取泰阿剑,还是由我们带回去吧,我会在北疆王面前盛赞凉统领之功劳,绝不会让遣神众的朋友白忙活一趟。”
凉匡搓动核桃,似乎还想说什么。
肖胥儿再次说道:“事不宜迟,还请凉统领不要多虑。”说着,肖侯麟拿出一枚令牌,给凉匡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乌金令牌,上面有着铁钩银画的“北疆王”三字。
凉匡眼睛微眯,掩盖住了闪烁的目光,他点了点头,抬手道:“既然如此,那肖老请吧。”
“多谢。”肖胥儿抬手示意,肖侯麟收起令牌,迈步向前走去,遣神众的人避开了一条通道,目光跟随肖侯麟到了江水之中。
这一段的江水并不算湍急,但也是奔腾不息,常人根本不敢走的太深,一来可能会被江水冲走,二来也容易陷入江底的泥沙之中无法自拔。而肖侯麟迈步踏入江水,无形的念气释放,踩在稠密的沙土上却如履平地,滚动而来的江水在他身边立即分开,没有一滴碰到他的身体。
直到走到水深达膝盖的位置,肖侯麟轻轻跺了跺脚,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而后还谨慎地送出念力至脚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俯下身挥手以念力翻开泥沙,取出了一个狭长五尺的暗红色匣子。
凉匡站在岸上看向那匣子,手中核桃缓缓转动,他重重出了一口鼻息,不动声色地对余千华等人摇了摇头。
“恭喜肖大人帮助北疆王取回泰阿剑。”凉匡笑着开口。
肖胥儿语气不变,淡然道:“未必这么简单。”
肖侯麟以为自己领会了肖胥儿的意思,就要打开了匣子,确认里面的东西。
可这时肖胥儿轻喝道:“给我!”
肖侯麟手都搭在了匣子上,闻言身体一颤,如同匣子烫手一般抽回了手,而后快步拿着匣子递给了肖胥儿。
肖胥儿接过匣子,又示意肖侯麟和杜笙后退,这才抬起袖袍宽大手,解开了匣子的金属锁扣。
咔哒一声,暗红色匣子打开,霎时间一阵浓烈的蓝色烟雾从匣子里涌出,如同活物一般向肖胥儿涌去。
肖胥儿似乎早有准备,一挥袖袍,一阵念气形成螺旋的劲风,将赤色雾气引上空中。
凉匡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同时凝眸看过去,虽说肖胥儿的处理已经十分及时,但凉匡还是见到他的左手宽大的袖袍被红色烟雾剐蹭,竟是像被火焰灼烧一般转瞬残缺了一大块。
原本将手掌遮的掩饰的袖袍破损,露出了半截手掌,而凉匡惊异地发现,那只手掌看上去竟是十分奇特,像是干枯粗糙的树枝树皮,倒不像是人的手。
这是蓝色雾气灼烧所致?还是原本他的手就长那样?
凉匡仅看了一眼,肖胥儿便将手臂一甩,缩回了袖子里。
“这是什么东西?”肖侯麟瞪眼看向升上空中的蓝色烟雾,顿时心有余悸,刚刚若是他冒然打开匣子,这雾气恐怕要烧掉他一层皮。
“漠北寒烟。”肖胥儿沉吸了口气,看着匣子中的剑,嗓子里发出几声如同老绣门轴一般的嘎嘎声,冷然道:“我们被骗了。”
肖侯麟这才凑上前看,而凉匡也向前两步过去看了一眼。
匣子里的确有一把剑,剑身狭长,剑体泛青,仅看上一眼,也能感觉到剑芒之锋锐。
“这剑...”凉匡皱眉看向肖胥儿。
肖侯麟面容阴沉道:“这是一把好剑,也的确很像泰阿剑,但它绝不是泰阿剑。”
肖胥儿伸手把剑从剑匣里拿了出来,而后摇了摇头,又放了回去。他说道:“还真下本钱。”
凉匡转头看了一眼林不负,林不负一如既往的神色漠然,也读不出什么心理活动,凉匡又转回头,看向那剑说道:“就算是假消息,放出消息的人,又何必放里一把剑进去?”
“障眼法吧。”肖胥儿说道:“把剑给凉统领,我们走。”
“这...”肖侯麟一愣,而后还是乖乖照做。
凉统领接过剑匣,也是一时不明白肖胥儿的意思。
肖胥儿说道:“恐怕是有人故意将我们支开,我们还是赶快赶回城内吧。凉统领,保重。”
说完,通幽的三人便就此离去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假的?”凉匡打开剑匣再看一眼,里面的剑的确不是凡品,看上去价值不菲,而后他嘀咕道:“放了一把宝剑在匣子里,只是想借那漠北寒烟伤人?”
凉匡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放一把品质不俗的宝剑在匣子里,就算真的是要调虎离山,放根树枝在里面不也一样么?那漠北寒烟的确是棘手的玩意,但就算是没有准备,中了这阴招,可对于玄极高手来讲这玩意也绝对造不成致命伤害,顶多是毁个容罢了。
所以为什么要放一个匣子在江岸?又为什么放一把剑在匣子里?是谁做的?
凉匡一时不得其解,余千华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凉统领,这肖胥儿把剑留给我们,恐怕没安好心。”
“这剑虽好,却又不是泰阿剑,他没有必要拿走,留下给我们,恐怕只是想羞辱我们。”凉匡又看了一眼林不负,自嘲一笑道:“被一个假消息耍得团团转。”
林不负冷然道:“现在我们知道这剑不是泰阿剑,但有的人可不知道。”
“什么意思?”凉匡看了一眼林不负。
林不负冷笑一声没有言语,眼看着凉匡面有怒色,余千华急忙道:“统领,林小姐提醒的没错,在旁人眼中,这匣子里就是泰阿剑,留它在手,恐怕要招惹祸端。”
“什么?”凉匡这才恍然大悟,这匣子哪里是宝贝,这是一个惹人注目的烫手山芋!他瞪眼道:“这肖老头真的是要害我!”
凉匡话音刚落便突感危机,他立即运转灵力,在身侧竖起一道厚实藤墙。
轰然一声,一物极速打来,快得只有一道残影,竟是瞬间砸碎了盘根交错的藤墙,浑厚的能量炸开,卷着四散的灵屑,化作奔腾浪涛一般扩散,将附近几位修为较低的遣神众震得倒飞了数米,连林不负都倒退了五六步远。
凉匡身形骤退,他定睛看去,那是一把银色的钉头锤,锤柄锤头乃是一体,只有两尺长,却势如奔雷,重若泰山。
“神庭重器,天陨银锤!”凉匡一眼看出了这物件的来头,心中凛然,在疾退的同时急忙再送灵力,他每一脚踩在地上,便有一棵粗壮松树从他的脚印里窜出,挡在那银锤前面。
那银锤如同流星赶月,一连砸碎了六棵劲松,这才速度骤减,倒飞而回。
凉匡在疾退中已经踩进了江水之中,见银锤倒飞,他这才站稳脚步,一步从江中跃出,再次立在江岸上,朝前方喊道:“这匣子里不是泰阿剑!”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破空嘶鸣,那钉头锤化作银色流星又打了过来。
“娘的!”凉匡气恼无比,灵力送出,唤出一只仙鹤,展翅迎上钉头锤。
仅是交锋瞬间,能量再次炸开,地上砂石尘土倒卷着四散,那仙鹤的身形骤然惨淡,银色流光从它的灵躯中打穿一个窟窿,来到了凉匡身前。
嘭的一声,钉头锤砸碎了那暗红色的匣子,木头碎片零落,匣中长剑也随之落地,钉进土壤中。
“还说泰阿剑不在你手中!”钉头锤再次回旋着倒飞,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握在手中。
“尉迟纶!你莫要欺人太甚!”凉匡认出了这男子,正是东济城神庭典刑司命,其修为乃是玄极中境,若非那天陨银锤太过强大,凉匡倒也不惧他。
“秦国国脉之剑,也是你们这些违逆神意的恶徒可以染指的!”尉迟纶义正言辞喝斥一声,就要再掷银锤。
却听马蹄声响起,一队马车疾驰着从城内赶出。
一道婀娜身影从当先马车中跃出,身姿翩然却速度极快赶向场中。
“南宫帮主,速速助我拿下此人!”凉匡高喝一声。
尉迟纶瞥了一眼,毫不犹豫迅速退走。
“休走!”凉匡不想放走尉迟纶,但他并无手段能拦下对方。
南宫也并未追赶,而是带领人马走向遣神众的队伍。
“南宫帮主为何不拦住他?”凉匡上来就喝问了这么一句。
听到凉匡如此颐指气使的对待自家帮主,戴郁面色阴沉,钟渠眸露不快,周巍然眉头下压,可南宫只是平淡回应道:“只有尉迟纶一人现身,谁知道神庭其他人手藏在何处,冒然追击,着实不妥。”
“你率众赶来却不帮我对付神庭的人,反倒直奔我而来,难不成也是来抢泰阿剑的?”凉匡余怒未消,冷笑道:“恐怕要让南宫帮主失望了...”凉匡抽出那把剑,在南宫眼前一晃,而后便收回了乾坤袋之中,说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罢了。”
凉匡此举何其无礼,北罗帮众人皆是表露恼怒,刚下车的姜陵只看到那剑一晃而过,根本没能看真切,只是那剑的造型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周巍然沉声道:“我们帮主特意赶来助你,你这何意?”
“若我们晚到一刻,你怕不是要被人锤死!”钟渠便不客气很多。
“北罗帮的好意我心领了!”凉匡漠然回应一句,道:“我遣神众白忙活一场,让你们看笑话了,还希望南宫帮主施展神通,找到泰阿剑,也好...给北疆王一个交代。”
说完,凉匡带着众人便迈步离去。
南宫一言不发,北罗帮众人则气得牙痒痒。
姜陵目送着遣神众的队伍...准确的说,是盯着林不负离去,孙小楼在一旁嘀咕着:“这叫什么事儿,这个凉统领还能把火气撒到南宫姐姐身上,他是不是...喂!你还有闲工夫看小姐姐!”
孙小楼一把揪住了姜陵的耳朵。
姜陵被扯的脑袋一歪,视线不自主的转动中,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地上,瞪着眼睛轻喝一声:“那匣子夹层里有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