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正事儿,几个人溜达时候,林宝珠又买了许多样式稀罕的首饰,并着秀娘嫂子置办下的补养身子的药材,打算过几日一同让人送去京城招娣哪里。招娣的性子不喜欢装扮自个,可女人一辈子,总是要美一些的,尤其是怀了孕时候,最怕失了自我陷入怨妇境地或是对男人猜忌起来,所以林宝珠就想着稍后写信时候叮嘱一番招娣。
这边正溜达着呢,却见本是繁华的街道上竟然还有被人砸的破破烂烂的铺子,瞧着那招牌上赫然挂着石记二字,林宝珠跟张秀娘俱是一愣。还是林宝珠最先反应过来,想来这是石大勇为着挤兑张记开的那个铺子,而片刻之后张秀娘叹口气摇摇头显然不愿再多想。
俩人倒也算默契,没有提说什么。可是有时候,并不是她们不愿意提,那事儿就不存在的。就好比眼下,石记前头的首饰摊子摊主,瞧着两位衣着鲜亮又奴仆成群的夫人打量着石记的铺子,心道怕是也好奇着呢,索性就卖个好,主动凑上去说到起来。
“二位夫人瞧着眼生,怕是外来的,不知道这石记的事儿。”那摊贩原本是外向游走的,也是这一两年才到的北齐州,在州城走街串巷的当卖货郎攒了个家底儿,又寻思着来到因着张记发达起来的桃溪县城开了个小买卖的摊位,所以他只听闻过张记夫人的事迹,却并不知跟前的贵妇就是人人传颂被称为活菩萨女财神的林宝珠。他是一心想卖个好,自然不会卖关子,一脸感慨的继续说道,“说起来这石记的东家,原本在桃溪县乃至北齐州一带也是让人羡慕的主,那在张记也是这个。”
第二百七十章
第二百七十章
说着,他就数了数大拇指。
“只是天底下最难说的就是人心了,哪知道他怎得生了歪心思,拿着张记的方子跟人脉,同什么劳子的旬少爷筹办了个石家作坊,刚开始生意也倒是红火。可没过多久,听说那位石家东家就把新进门的媳妇跟那旬少爷堵在了炕头上,那时候遍着县城可是多少人都瞧见了那新妇人白花花的身子勒。”说着,小摊主就满脸不赞同的摇摇头,“都说做人不能没了良心,那石家东家可不就是没了良心么,我以前同桃树湾村的人拿货时候,可是听说他原是有媳妇跟闺女的,只是受不住外头那娇娇艳艳的野花,变了心。哎,咱老白想讲究个人心,像那般能抛弃妻女的人,就算做生意又能有多厚道?这不,铺子还没开几日呢,就因着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的被人骂了个半死。眼下都算是好一些了,刚过年时候,每天都有人来丢臭鸡蛋烂菜叶子,弄的咱们挨着的几个摊子都怨声载道,生意都没法做了......”
后来那摊主再说些什么,林宝珠跟张秀娘也没有再多注意了,无非就是感叹世事无常。说实在的,她们两个纵然不齿石大勇的所作所为,可到底也没想着再有瓜葛。
一时之间,俩人心中都有些复杂,也没什么心思再多逛了。而林宝珠更是把怀里正看稀罕的儿子递给身后的春喜,然后拉住了秀娘嫂子的手,小声劝慰道:“嫂子,都过去了,不值当的再为那些事儿感伤了。”
张秀娘心头发酸,不过听了林宝珠的话,还是微微一笑继而点点头表示自个没事儿。
可正当俩人准备回到张记铺子时候,却在一个酒坊门前遇上了一桩子事儿。只见一个浑身酒气甚至有些酸臭气味的醉汉,摇摇晃晃被人将打了出来,许是酒保见他没有银子偿还酒钱,那拳头跟污言秽语的可是毫不客气。
其实这种事儿在桃溪县也算不得稀奇的,天下之大总归有些好吃懒最却又惯于享乐的人会这般,宁可挨揍被人唾弃辱骂,也不会想着戒酒或是做工养活自个。
原本俩人也没当回事儿,只在香茗跟侍卫几个的护卫下,打算绕过那个醉汉。哪成想,刚走近正喷上那醉汉打着酒嗝歪歪扭扭的爬起来,他也不在乎身上被踩了多少脚印,又被撕扯的衣裳裂开了几块,只护着刚刚到手的酒壶又灌了一口。而此时,几人抬头相对,才看清彼此的面庞。
本是醉醺醺的人,瞬间就愣在了原地,然而不等人开口,就慌慌忙忙满是惊慌的逃开了。只留下张秀娘站在原地一脸呆滞,心中又痛快又难过,五味杂陈不知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
看到石大勇如此落魄,她本该是像出了一口气一般,可也不知怎得,又有些伤感。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当初自家闺女出嫁时候,因着她们母女对石大勇的所作所为心有怨恨,谁都不曾提过要寻了他去。
尤其是招娣,亲眼看到自己敬重的爹爹是如何同个小寡/妇勾搭成奸的,又看到爹爹为了那小寡/妇偷用了家中所有的财务,最后更是在病重的娘亲跟前与那人卿卿我我好不亲热,惹得娘亲差点没能熬过去。她心中怎能不恨?
当年娘亲是如何护着她,又是如何为了维护那个家,受尽爷爷奶奶的刁难?这些,她那敬爱的爹爹可是全然不顾,更是直接丢下和离书,转天就与那小寡/妇成了亲,听说还改了那小寡/妇所带着的儿子的名字跟户籍。
招娣就算再念着那当爹的,可也见不得她同她娘的心被践踏。既然爹不要她们了,那索性她也不要再认他了。
石大勇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到一个小巷子,也就这会儿他才敢稍作停歇,然后瞧瞧看着衣着华丽越发清丽的秀娘。曾经的秀娘,为着操持家事,从未像如今这般装扮过自个,别说他们困顿时候,就是后来手中有了余项,也并不舍得买很贵的新衣裳,就更别提什么胭脂水粉跟首饰朱钗了。那个时候,她常说都是老夫老妻的了,就算装扮了,总归也不是水灵灵的大闺女了,左右他不嫌弃就好。
可后来他怎就着了魔一样了?梅子是单纯是年纪小,可当初秀娘不也是打年幼时候过来的么?是为着他,为了那个家,她才生生被磨砺搓磨的失了那份天真单纯。
一想到那些,他就懊悔的恨不能捶自个一拳头。呆呆的看着秀娘一行人又说笑着走远了,他才顺着墙根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捂着双眼痛哭起来。
是他自个亲手毁了自个的好日子。
其实后来他不是没去桃树湾寻过秀娘跟招娣,只是每每去了都得了白眼,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却是说秀娘跟招娣去了京城。再后来,好似是自家招娣许了个京城的人家,还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闺女出嫁,他这当爹的却是打别人哪里听说的,怎能让他心里能舒坦?可要再寻到京城,也不现实,一来他没有盘缠,二来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找人呢?想想也知道,秀娘跟招娣就算落脚,肯定也是去寻了满囤跟宝珠两口子,而他又有什么脸面去人家跟前?
他心中满是怨气,脑子里是刚刚秀娘精致的模样,真真是让他晃了眼不敢直视。而眼前,自个身上确实衣衫褴褛,就连喝酒也只能靠着坑蒙拐骗,再没了以前的洒脱痛快。
他低下头,不敢再想,只不履阑珊的冲回了在县城外头一个破落巷子租的院子里。而一进院子,就是熏人的恶臭,这才瞧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甚至桌上还有有些腐烂的烂菜叶子,脏兮兮的让人作呕。想起以前,就算同秀娘租住在外面,哪怕是刮风下雨都有些漏的屋子里,秀娘也会整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家里甭管大小好赖,一直都是井井有条。而他除了在外当差,压根不用操心旁的家事,甚至有时候秀娘交了绣品,还会给他打酒改善生活。
可眼下,本还算宽裕的家被梅子娘几个败了个干干净净,那些本是见了面就热热切切同他称兄道弟的人,这会让也躲得远远地,再没有一个像满囤兄弟那般真心待他的。而梅子,不仅不守妇道,甚至还日日把自个当祖宗一般。
想着以前万事不操心的日子,再看现在,石大勇都有些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可心里抑郁的他,当即就接着就劲儿冲进了屋里,对着炕上蓬头垢面的梅子一顿猛捶,只打的梅子哭天抢地的求饶才罢手。
许是因着他下手太激烈,惊吓的炕边才几个月的奶娃娃哇哇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是梅子后来生的儿子,可因着亲自堵了大着肚子都跟人上炕乱搞的事儿,使得石大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才俩月的儿子不像他的种,自然的他也就生不起什么慈父心肠了。
“你这贱人,要不是你,老子又怎么过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贱人,去死,带着你生的贱种一起去死啊。”石大勇眼神不善的看着那小褥子裹着的嗷嗷待哺的奶娃,手下的动作却越发狠辣。他到底是当过差的练家子,等心里那点良善彻底沦丧了,梅子又怎会是他的对手?就连跑,她都跑不开的。就更别提那个奶娃娃了。
当然,最后他也没真的对着个奶娃子动手,毕竟是他留下的孽种,就算留着拴住梅子也好。其实最开始时候,他不是没动过休了这贱人的心思,可一想到自己是为了她才舍弃了好日子,他就恨不能拖着她一起下地狱。就好像曾经他疼惜过怜爱过的场景,都是魔怔了一般,或是从来都是虚假的一般。
而被梅子勾搭上的旬少爷,也在玩够了之后,被石大勇揍了一次,然后寻了个机会卷了石家铺子跟作坊的银两逃了,再也没出现过。
自那日之后,石大勇成了远近闻名的绿帽子王,活王八。更甚至,他自个都自甘堕/落,当然每次出门之前,必然是锁了大门或者是绑了梅子。只是纵然是锁了大门,可也会有些流/氓混混或是老光棍翻着墙的去院子里跟那风/流小寡/妇一度春风。
如此反复,谁还能猜不出那院子里干的是什么勾当营生?
而与那小院里整日传出凄厉绝望的哭闹骂咧声同时出现的,是石大勇越发变/态的折磨跟阴暗心理。许多时候,他总是想,要不是跟前的梅子,他现在还应该是张记的管事儿,是许多酒肉朋友口中出手阔绰的石爷,是吃喝不愁银钱用不尽的石大哥。
他不该落到如此地步,不该让人厌弃唾骂。于是,现在每天吃饱喝足了,他就琢磨着各种法子去折磨梅子,只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二百七十一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所谓人在绝境里总会不管不顾,梅子就是这般。她前半生也确实算是委屈凄惨,为着儿子也为着好生活,扒上了石大勇,费尽心机的好不容易过上了宽裕人家的夫人生活。可没过几天呢,儿子石蛋儿被下了大牢,而看着该是可靠踏实的石大勇,也一贫如洗了。
她不明白自个想要过好生活,有什么错。既然石大勇给不了,那她就找别人啊,难道还要她跟着石大勇过受穷的日子不成?她想不明白,又日日被虐待,钻了牛角尖的人总会做出些疯狂的事儿,就好像现在,一剪子戳进醉死的跟死猪一样的石大勇胸口,一下两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戳痛快了,才高兴起来。
之后好久人们没有见过石大勇跟梅子,一直到那院子里腐烂味熏的人没法从路上走了,才有人结伴大着胆子的进去一看究竟。这一看,可是直接把来人吓尿了,屋里的尸体早就烂的看不清人模样了,甚至边上的小奶娃也早就没了气息......
真是造孽啊造孽。其实但凡石大勇有些良心,或是梅子踏踏实实能安稳过日子,他们都不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毕竟,就算当初石大勇背叛了张记,同人抢夺张记生意时候,锦若都碍于他是招娣亲爹的原因,没有下死手整治,甚至没有对外公开他在张记贪得无厌的那些罪证。
手里明明握着一把好牌,却生生被自个作死了,说的大概就是石大勇跟梅子这样的人。
等招娣跟秀娘嫂子知道那事儿时候,已经是许久以后了。所谓人死如灯灭,就算活着时候再怨恨,如今也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招娣到底还念着他的生恩,于是大着肚子同六子操持了他同梅子的后事儿。
而张秀娘却并没插手,就如她对林宝珠说的,有些事儿有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值得原谅。
当然,这些事儿都是后话了。大概也与林宝珠几个无关了,左右他们听说后,也只是心中难受酸涩一番。毕竟石大勇当初的选择,已经是让两家的情谊彻底消散了,甚至伤的宝珠跟满囤不轻,自然的也就别指望她们会悲痛不已了。
所谓种因得果,是一个道理。
十月时候,张满囤终于从南边回来了,他不敢耽搁,在回京复命之后未等歇息,就风尘仆仆的一路赶回了桃树湾。他是跟媳妇保证过的,儿子周岁宴上,一定会到家。
他不想让媳妇失望,无论什么时候,多大的事儿,都比不过媳妇欢喜的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