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至礼的作息时间一向很有规律,晚上再忙睡觉也不会超过十一点,早上再晚也晚不过七点,可今天偏偏就晚了。
  眼瞅着时针直指八点半,总裁还没出来?随身的助理焦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总裁,今天是……”看到屋内的情况,他说了一半的话停在当场。
  厚厚的窗帘遮挡了明媚的阳光,一身正装的霍至礼静静的端坐在昏暗的室内,显然人已经醒来多时。
  想到今天的日子助理微微暗叹,迈步上前:“总裁,九点开庭咱们该走了。”
  “嗯。”霍至礼嘴里应着人却没有动,半响才又出声道,“把窗帘拉开。”
  心急的瞥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助理大步来到窗前,刷的一声拉开深咖色的落地窗帘,室内顿时明亮了起来,桌上的照片也随着阳光的洒落映入霍至礼的眼帘。
  上面的他带着墨镜一脸严肃,寒岚却是紧靠着自己一脸灿烂,那孩子其实不爱笑,只有对着他才会多了分傻气,笑的这么没心没肺,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豁然起身,霍至礼毫不留恋的迈步出了房间。
  ……
  “请问被告,关于x月x日寒氏拍卖会,蓝钻丢失一事……”
  “是我做的。”
  “请问被告,关于x月x日林秋雪跳楼一案……”
  “当时我在场。”
  “请问被告者,关于x月x日赵氏夫妇……”
  “我是知情者。”
  法庭上的人谁都没想到,面对法官的询问寒岚竟然供认不讳?
  霍至礼眉头紧锁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他养的孩子他知道,必死的局面都能拉上个垫背的,这次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承认了?
  不得不说,他这二十多年的爹是没白当,果然,寒岚的下一句就开始坑爹了。
  “其实不只是这些,年前的a市展览会林秋雪的珠宝抄袭事件也是我做的。”面对众人的一脸惊愕,寒岚身姿挺拔侃侃而谈,“当时我们寒氏初入a市没有人气,为了打开局面,也为了给我伯父出气……”
  “寒岚!”随着一声大喝霍至礼的脸色都变了,这小子竟然什么都想往出说?他疯了吗?
  被父亲喝止的寒岚似乎有些无措,看着父亲严厉的面孔越加慌张,等庭上的法官再次询问的时候,他竟失控的捂着脑袋大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爸你别打我!我再也不敢说了!”
  得!这回不用他说,谁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了。
  好端端的开庭最后以寒岚失控而告终,毕竟这脑袋里的病不比别的病,他就坐那抱着脑袋大喊大叫,你就是法官也拿他没辙。
  一针镇定剂下去寒岚倒是消停了,可看着被抬走的儿子,霍至礼的心就跟开了锅似的,此时他想明白了,自己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小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压抑着愤怒的情绪他匆匆走出法庭,他二哥霍志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那个寒岚是怎么回事?他小子脑子进水了吗?你怎么什么都让他往外说?”
  霍志义都快气疯了,本来想的挺好,不管这边风吹雨打他那边都怡然自得,哪知道好好的局面被寒岚的一句话都给毁了!
  伯父,寒岚的伯父是谁?谁会恨赵家有仇?这不明摆着在说他吗?
  霍至礼神情僵硬道:“二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电话里的霍志义恨恨道:“我就说,你那是养虎为患养了个狼崽子,偏偏你就是不听,现在怎么办?”
  “他在法庭上留有余地,一定是还有所求。”
  “你他妈的这是放屁!他把我都拉下水了当然是有所求。”问题是对方求的东西他们能答应他吗?那小子要是想要出来,现在的他又有那本事吗?
  不管这哥俩怎么猜测,怎么后悔,事实情况还得见寒岚再说。
  寒岚本以为,再次见到霍至礼自己会愤怒、会激动、会大声咒骂、会失控指责,可见到真人他才发现,他只想哭。
  二十多年的父子亲情,就是块铁也该捂热了,抛开以前的恩恩怨怨,作为儿子的自己到底哪不好?
  颤抖的双手想□□裤兜加以掩饰,却发现灰突突的裤子根本就没有裤兜,双手无处安放般的晃了两晃,直至双臂环胸,他才找到了些许的安全感。
  “我想出去。”整理了一下情绪,寒岚的嘴里吐出淡淡的陈述句,可两人都知道这话语里的毋庸置疑。
  霍至礼来之前做了n种对策,听到这话他沉痛一叹道:“我不知道你听了谁的挑拨,也不否认那话的真假,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从哪方面我都想让你出来,我也真的尽力了,可我做不到。”
  这是实话,最近他是真的挺难,赵文博和墨陶然联手打压不说,上面还有个任国平处处盯着,为了弥补公司的亏损,他连墨家最后那点老底都动用了,还是四处受阻,这种情况下让他怎么搭救寒岚?
  这时候的霍至礼还不知道,他之所以这么惨不只是这仨人的功劳,他大哥霍志仁也是其中一个,因为那位已经想明白了,照这么下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还不如现在把弟弟打下来,让他消消停停的安度晚年,外甥也免得继续黑化下去。
  可这些情况霍至礼不知道,寒岚就更不知道,听到对方的话他咬紧了牙关,神情不变:“我想出去。”
  见对方情绪还算淡定,霍至礼准备打打苦情戏,就算他心里恨不得掐死对方,如今人在屋檐下他也不得不低头:“岚儿……”
  “爸!”
  一声爸叫的霍至礼心中一颤,他怔怔的抬头,眼见寒岚的双手越过桌子,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臂,那双手冰冷刺骨,激起了他一身寒意。
  “爸,墨陶然说我外公姓易,可我没见过那个姓易的外公,他说我舅舅姓寒,我也没见过那姓寒的舅舅,从我记事起除了母亲只有你,你是我爸,我是你儿子,我们父子俩本就该在一起,”寒岚嘴角扭曲般的上翘,眼中泛红,“我要是能出去,我就在外面给您养老送终,我要是不能出去,就麻烦您和二伯进来,我再给您养老送终,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不管什么情况,儿子都不会不孝顺你的。”
  他听够了那些狗屁糟糟的假话,以前为了父亲他可以牺牲自己,现在的他只有一个目的,要么都进来,要么都出去。
  ……
  “想出来?呵呵,呵呵呵……”霍志义看着弟弟冷笑连连,“赵氏夫妇加上林秋雪一共三条人命,没人扛着他怎么出来?还有那个拍卖会上的偷龙转凤,你们寒氏穷的就差那点钱了?连保险的主意都敢打,叫我怎么说你?”
  听着哥哥的冷嘲热讽,眉头紧锁的霍至礼不悦的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是翻旧账的时候吗?
  “那你说怎么办?那狼崽子明摆着是死咬咱们俩,可这证据确凿的事,你让咱们俩怎么翻?”说到最后,霍志义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意有所指的看向霍至礼,“实在不行,就让他闭嘴吧。”
  这事自己不在行,不过他相信三弟一定会很在行,养个‘儿子’都能教成这样,他手里的人命还少的了吗?
  深深的看了眼二哥,霍至礼面露苦涩:“二哥,你真当我无所不能?我都离开a市多少年了?哪来的人脉?再说赵文博和墨陶然都插手了,你当他们会没有准备吗?”不得不承认,他小瞧了墨家那小子。
  霍志义暴躁的豁然而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老爷子因为你的事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现在又捅出这么个事,外面一堆的小报记者,我现在出去都没脸……”老三没回来之前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自打老三回来就事事不顺,儿子说的没错,这家伙就是个祸害,当初他就不该念什么兄弟情,如今搅的一团乱。
  眼瞅着兄长满脸烦躁,语带埋怨,霍至礼独眸下垂,沉默半响他淡笑出声:“放心吧二哥,没事的,我这个爹不行还有他亲爹呢,这么大的儿子,我就不信他舍得不要。”
  霍至礼傻眼:“亲、爹?”
  ……
  每个地方都有那么几个世家,如果说墨家是盛极一时,沈家就是经久不衰,不同于墨家的子嗣凋零,沈家儿女众多,并且和很多的名门望族都有联姻,远了不说,墨陶然的亲姑姑就曾是沈家的儿媳妇,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每当想起这个,现任市长沈重阳都觉得弟弟命不好,头一个未婚妻易可欣,还没等结婚呢家里就出了事,如果是别的事还好说,偏偏关系到党政问题,在那个年代那个时期,他们沈家就是再有本事,也不敢碰触这个逆鳞,所以这门亲黄了不说,连易家的姑娘也没再敢见。
  因为头一门亲是家里给定的,为了补偿重山,这第二门亲倒是他自己找的,找的是墨家姑娘,谁知墨家也不怎么就看不上重山,千阻万阻的下场,就是婚后婆媳不和姑嫂不亲,两口子离心离意,这日子过的可想而知。
  其实,他的二弟媳真是个好人,可惜……
  正在惋惜他故去的前二弟媳,就见门一开,他弟弟沈重山悲喜交加的推门而入,进屋就道:“大哥,我有儿子了!”
  沈重阳听后大喜:“秀敏有了?”秀敏是他现在的二弟媳,自打头几年生了个女儿就再没有消息,没想到时隔几年竟然又有了?这可是大喜啊!
  “呃,”沈重山笑容一顿,回手关好了房门,来到兄长面前,表情讪讪却又透露着惊喜,“不是秀敏有了,是我今天才知道,我曾经的未婚妻可欣,她当年给我生了个儿子。”说到这,他忙把怀里的照片递了过去,并紧拉着沈重阳的手祈求道,“大哥,今天他养父来了,把他的出生证明血型照片都给我带来了,我相信那就是我儿子,大哥,你要帮我救救他,那是咱们沈家的血脉,那是你的亲侄子。”
  沈重阳的渐渐淡化的笑容,在看到照片后彻底失去,半响,他才转头看向亲弟弟:“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可以容许自己的亲人馋懒奸猾,哪怕是个无所事事的小痞子,他都能笑着接纳,可这个寒岚明显是越过了道德底线,人命关天。
  看到兄长的脸色,沈重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别忘了,养不教父之过,孩子没学好是因为他没有父亲管教,如果当初易家犯事的时候你们让我见可欣一面,哪怕是托人捎个话,我儿子也不至于所托非人,陷入如今的局面,大哥,那是我儿子,那是你弟弟我的亲儿子,不管他做错了什么,看在我的面上你就真的忍心不管吗?”
  声声的指责,让沈重阳无奈的闭了闭眼,不知道这个孩子前,他从不认为自己和父亲错了,可照片里那俊朗的容颜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当初他真错了,就像重山说的,那是他弟弟的亲儿子,他真的忍心不管吗?当初他们曾经抛弃过那孩子一次,真的要再抛弃他一回吗?
  深深的吐了口气,沈重阳沉重道:“你先起来,具体怎么办等鉴定出来再说。”
  一张照片几张薄薄的纸片就说是沈家人?哪有那么简单?一切还要鉴定说了算。
  ……
  别看任国平和沈重阳都是市里领导,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任国平的职位还压着沈重阳一头,可抡起办这种事的力度来说,任国平真是拍马都赶不上沈重阳,当然,这和能力无关,实在是人脉的问题。
  任国平一空降部队来到此地,认识人是有数的,想让下面人干点事也得看人家买不买账,沈重阳则不同,扒拉扒拉周围这些人,不是表舅家的表姐夫,就是表姑家的兄弟媳妇,坐地户这么多年,亲戚套亲戚那是多了去了,实在不行还有同学邻居呢,而他们家的原则是,只要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求到我身上能办的我都帮你办,总之就是鱼帮水水帮鱼,咱们共同致富共同发展。
  所以他这一声令下,即使墨陶然找了俩人盯着寒岚,这些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在寒岚身上采到了血样,和沈重山做了亲子鉴定。
  看着手里的鉴定结果,再看着弟弟那祈求的双眼,沈重阳无奈一叹:这都是孽啊!
  ……
  “陶然,这两天你外公身体咋样?好点没有?”晚饭时,任海鹏和墨陶然唠起了霍老爷子。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霍老爷子自打出了医院现在还在家中将养。
  墨陶然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轻叹道:“头些日子刚好点,结果看了开庭当天的报纸,着急上火的又倒下了。”
  外人或许不明白寒岚的话是什么意思,霍老爷子又怎么会不明白?或许霍至礼有这样那样的不对,见到他也恨的牙痒痒,可对于一个年迈的父亲来说,儿子要入狱,他哪能真的不上火?更别说这里面还掺和了他二儿子霍志义?双重打击之下,这病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
  “这事闹的,他身体不好让他看什么报纸啊?”这不成心不让老爷子好吗?瞧瞧把他女婿愁得,人都瘦了一圈。
  好吧,说来说去这位还是心疼他女婿。
  埋怨了两句任海鹏说起了正题:“陶然,你外公病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去看看他老人家,你看我啥时候去合适?”
  如果这是在他们老家,未来的亲家爷爷有病他早就去看多少回了,可这是在a市,霍家的门槛还太高,去的早了怕人家看低了他家盼盼,完全不去还不是那么回事,本想等老爷子好好,人家有心情也能不讨人烦,结果这位还不见好了,把个实在的任海鹏难为够呛。
  啥时候去?这句话差点把墨陶然给问住,搁以前他乐不得两边亲近,现在是真没那个心思,不,应该说,除去外公的身体,那边怎么想他的另一半,他已经不在乎了。
  墨陶然喝口汤顺顺发堵的嗓子眼,对着满含期待的老丈人笑道:“我外公天天在家,咱们啥时候去都合适。”
  ☆、第 133 章
  别看手里没钱家庭不富裕,可任海鹏头半辈子活的都很硬气,毕竟有干吃干有稀喝稀,条件不好咱也不求谁,可唯有在闺女的身上他硬气不起来。这不是,知道要去未来亲家家,当爹的慎之又慎的好顿准备,临出门还没忘了照照镜子。
  看到父亲的样盼盼心里难受极了,别看当初她也紧张,可她紧张是应该的,父亲这么紧张却是怕给她丢脸让她受委屈。
  墨陶然拎起一旁的礼品,笑着对盼盼道:“放心吧,等大爷去了就知道他想多了。”今时不同往日,谁还敢给盼盼父女受委屈?
  果然,到了霍家任海鹏得到了霍家上下的热情款待,不只霍家兄妹全程相陪,连霍老爷子都拉着任海鹏念叨了半天的知心嗑,这让任海鹏提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因为霍老爷子精神不济,几人也没有多待,吃过午饭就起身告辞。
  看着车外还频频摆手的霍家小姨,任海鹏轻叹道:“你外公他也不容易。”都说多子多孙多福气,到了霍老爷子这,唉,儿女都是债啊!
  墨陶然抿着唇没有多言,刚刚听到外公和小姨他们说‘盼盼怎么怎么的好,陶然这些年怎么怎么的不容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是不明白,他们是在意自己这个亲人,所以才会想着讨好,想着挽回,可想到父母的死,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过不了那个坎,毕竟一句‘原谅’只是说着容易。
  熟悉的手机声响起,看到上面的名字墨陶然随意的接起,没等说话里面就传来赵文博焦急的声音:“陶然,任叔叔出事了!”
  ……
  任国平出事了,不对,应该说任国平犯事了。其实谁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要说他这当领导的一点事都没有傻子都不信,可大可小罢了。
  公平点说,任国平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在这方面做的已经算不错了,因为他资历浅,背后还没有特亲近的靠山,所以每一步都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深怕走错一步让人抓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