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守门的尼姑说过,永安师太有个习惯,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喜欢把门窗都闩上。”房遗直道,“大概她以前就有从房顶走的习惯”
李明达点头,“这挂瓦的木框看起来是特制的,瞧这木头的颜色已经变黑,应该是有一些年头了。”
“可是这房梁很高,永安师太上了年纪,能做到么?”狄仁杰问。
“师太会武,听她讲禅的时候偶尔提到过。”房遗直道。
李明达:“我刚刚看到房子北边有几棵老树,长得很高,树枝几乎要横压到了房顶。若房梁搭上绳子之后,借着绳子攀爬,然后从房子北边顺着树爬到院墙外,倒也可行。”
狄仁杰不解:“可到底是什么秘密,令师太掩人耳目悄悄地出去?看来就这件事我们真要好好查一查了。”
尉迟宝琪这时候进门,笑着打礼,“听说这边没有尸体,我就又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诶,这房顶怎么了?怎么漏个大窟窿?”
狄仁杰不禁失声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审犯人的时候,弄得满身鲜血淋漓的你不怕,偏偏人一死,你就怕得不行。我一直想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呃……这个……”尉迟宝琪一想起自己怕鬼的原因,就尴尬地红了脸,连忙转头看向别处,“天生的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明达本是不会笑话尉迟宝琪怕鬼的原因,但今见他和狄仁杰装‘天生’,忍不住扑哧地笑了。
房遗直也笑,却是淡淡的,并不算引人注意。
狄仁杰看着尉迟宝琪尴尬的神情,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骗我。”
“没有没有,你的感觉出错了!”尉迟宝琪立刻反驳道。
“少来,我可不会上当了,你就是不想和说,而且我猜这件是遗直兄八成知道。行吧,我为人厚道,不和你计较。”狄仁杰笑叹。
不多时,之前在搜查的是侍卫们前来回禀,他们在半山腰处北坡的梅花林里找到了永安师太的鞋子衣物和八个木榫。
左清梅这时候也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尸体身上有被树枝刮擦的痕迹,刚好和侍卫发现的情况相符合。
侍卫又道:“堆放衣物的附近的树枝有很多折损之处。”
“看来那里才是永安师太真正受害的地方。”
“她去梅花林干什么?而且去梅花林需要偷偷摸摸的么?”尉迟宝琪不解,“若真的要掩人耳目,她就不应该白天去。”
“北坡阳光少,梅花开得并不好,很少有人会去那个地方赏梅,再说为赏梅而修的石板路到北坡那里就停了。而且那边虽有梅树,但是杂草荆棘丛生,并不好下脚。”房遗直来这里的次数多一些,就把他了解的情况告知大家。
“原来如此,”尉迟宝琪叹道,“那她到底去做什么,见人?藏宝贝?”
李明达看向回话的侍卫,侍卫连忙表示已经彻底搜查过北坡,并没有发现什么地方有挖土藏东西的痕迹。
“既然没有藏宝贝的痕迹,那就是偷偷见人了。”狄仁杰又道。
“尼姑,脱衣……这处理尸体的方法似乎是一种羞辱,但是为什么又要用迎春花给她的尸体缠起来?”李明达不解地琢磨着。
“可能是出于什么缘故,觉得这样好看。”尉迟宝琪眼珠子转转,立刻嘴巴啧啧起来,“这永安师太会不会是偷汉子啊!可真是精力旺盛!”
“谁跟你说她偷汉子?”狄仁杰问。
“你说的偷偷见人么,什么人值得她偷偷见不敢正大光明,而且还是长期的,只能是这种事啊!”尉迟宝琪感慨道。
狄仁杰怔了下,竟一时间被尉迟宝琪的话噎得哑口无言。他想了想,然后转头看向李明达和房遗直。
“他这句话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李明达和房遗直互看一眼,彼此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其它想法,遂决定暂时就照着这个方向查。先摸清永安师太的过往,看看情况。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对人不好随便污蔑,这种话我们自己说就行了,切不可外传。”李明达嘱咐道。
尉迟宝琪和众侍卫等都应承。
李明达随后又亲自去看了永安师太真正受害的地方,地上的土有蹬踹过的痕迹,四周的树枝确实如侍卫所报的那般,折损得厉害,该是永安师太被行凶时挣扎所致。
李明达发现有根梅枝上挂着两根头发,比她高大概一个头的位置,而下方的梅枝也有几处折断的地方。
李明达踮着脚,伸手把梅枝上的两根头发摘了下来。
房遗直和狄仁杰忙凑过来看。尉迟宝琪赶紧颠颠地也跟着过来。
“看来这凶手是个长头发的,必然不是庵里的尼姑。”狄仁杰由此推断道。
“一定是一名男子,没有女人会长得这么高,而且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从半山腰抬尸体到山顶。”尉迟宝琪表情一脸凝重,学着狄仁杰思考案子的模样。
狄仁杰见状闹红了脸,伸手打了一下尉迟宝琪的肩膀。
“你闲的没事学我干什么!”
“我想着学你这种深沉思考的样子,会不会变得更聪明!果然,我觉得自己更聪明一些。”尉迟宝琪乐哈哈地笑道。
狄仁杰白了他一眼,“无聊!”
“我这是好心,在给你们增添乐趣。”尉迟宝琪笑哈哈道,转而看向李明达,问她,“公主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及李明达理会他,狄仁杰就先发话了。
“你这么无聊,公主连搭理你都懒得搭理。有这功夫,我拜托你能不能多想想案情。”
“案情?我倒是想多想啊,可是眼下就这么点线索,你让我怎么想,我总不能凭空臆想一个人就说他就是和永安师太通奸的汉子吧。”尉迟宝琪耸了耸肩,表示他也很无奈。
李明达被这两个人斗嘴的话给逗笑了。不过眼前的案子也确实如尉迟宝琪所言那般,没什么太大的线索,看来只能等永安师太那边调查清楚了,才能有所推断。
“若是真是情杀,不过是一桩小案,咱们就报当地官府处置。”房遗直建议道。
李明达点头。
“对,能有什么大案子,不过小小一处地方,虽然说比别的寺庙大一些,香火旺盛一些,但到底还是处普通的地方。不涉及朝堂争斗,也没有权力的得失,杀人的动机最多不过是一些情杀,仇杀之类的小问题。”尉迟宝琪总结道,也支持报官府。
“你看得倒是挺透彻,既然觉得这案子小,你来破吧。”李明达边打发人去官府,边‘建议’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忙摆手,“千万别,让我干什么都行,但是接触尸体这种活我真干不了。啊,对了,我过几天就要科考了,我现在要好好读书。”
尉迟宝琪说罢就连忙行礼,请问李明达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的话,他就暂且回房去读书了。
李明达笑:“读书可是大事,你快走吧,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的前程。”
“刚刚是谁说要来凑热闹的?现在怎么转头就走?”狄仁杰不给面子地问。
尉迟宝琪连连拱手哀求,让狄仁杰饶他一遭。
“快去。”一直少言的房遗直在这时候也催促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抽了抽鼻子,“那我去了,你们不要想我啊。”
“快走吧,可没有人想你。”狄仁杰赶人道。
待尉迟宝琪离开,李明达才忍不住感慨,“之前看怀英对宝琪多拘谨有礼,而今嘴巴却毒起来。”
狄仁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争辩道:“他总是开我玩笑,之前再好的脾气也被他弄得有脾气了,什么礼节在他跟前都没有了。”
房遗直点头,和李明达道:“怀英还算是脾气好的,搁别人,早伸手打下去。”
“对,他逗人的时候,特别招人打。”狄仁杰恨恨道,“这段日子,他偏盯着我逗。”
“你最小,不逗你逗谁。教你个法子,别生气,好好给他逗回去,他就老实了。”李明达道。
狄仁杰惊讶问:“贵主这么了解,难道也被他逗过?”
“不知道算不算。”李明达随即想起上去年秋天的时候,尉迟宝琪嘟囔过喜欢自己的话。那时候的尉迟宝琪应该也就是一时兴起吧。
“这可真是胆子大了,连贵主他也敢逗。”
狄仁杰咬了牙,在心里记下这件事。随后大家分析完案子,暂且告别的时候,狄仁杰就去找尉迟宝琪,要和他好生理论。
尉迟宝琪一听狄仁杰的质问,愣了下,忙否认自己没有。
“你是不是逗人逗习惯了,所以想不起来。你说你平时逗我也就算了,你竟然还逗公主,真是胆大不要命了。是,公主人厚道,对我们不拿架子,可你也不能对她大不敬!”狄仁杰警告尉迟宝琪,不许欺负公主。
尉迟宝琪大喊冤枉,“我没有啊,你以为我真傻了,白长你几岁?”
“那你说公主怎么会那么说。”狄仁杰愤愤不平道。
尉迟宝琪即愣了下,然后呆住,“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他以为我不认真。”
“哪件事?”狄仁杰问。
尉迟宝琪完全沉浸在回忆里,摆摆手,不打算理会狄仁杰。
狄仁杰追问:“到底哪件事?”
尉迟宝琪被狄仁杰忽然放高的声音刺激了下,打个激灵,“吓我一跳,诶,不对啊,你为什么质问我这些?公主都无所谓的事,你急什么?”
“我那是见不得你对公主不敬。我敬佩她,也特别敬佩遗直兄。”狄仁杰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尉迟宝琪见狄仁杰确实是一副单纯敬佩的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不是竞争对手。尉迟宝琪随即勾住狄仁杰的肩膀,看看门外头,拉着他往内间去。
“你干嘛?”狄仁杰一脸防备地看尉迟宝琪。
“你看你,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逗’公主么,我正打算和你说。”尉迟宝琪认真道。
狄仁杰挑眉,侧耳恭听,“行,那你快说。”
“其实我没逗过公主,”
不及房遗直把话说完,狄仁杰就不信地指了指他,“亏我还想认认真真地听,结果你又逗我,我走了!”
尉迟宝琪忙拦着,“我跟你说正经话呢,逗你我天打五雷轰。”
狄仁杰一听尉迟宝琪发这么大的毒誓,停了脚步,转头见他面色十分认真,就也正经起来坐了下来,点头示意尉迟宝琪继续说。
“既然是好兄弟,那就不瞒你了,但你可要为我保密,我就是信任你的人品才会和你说。我心悦公主!”尉迟宝琪一口气说完。
消息来得太快,狄仁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扣了扣耳朵,然后看向尉迟宝琪,本想让他再说一遍,结果看平常贼厚脸皮的尉迟宝琪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害羞得满脸涨红,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尉迟宝琪是认真的。
“你……这个……”狄仁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张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他定了定神,随即瞪大眼对尉迟宝琪道,“你真说出口了?”
“公主已经回绝我了。”尉迟宝琪随即把公主说的那首《碧玉歌》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在心里默默想了下《碧玉歌》的内容,随即忍不住叹服起来,“贵主不愧是贵主,连拒绝人都用这么委婉文雅的方法,不算让你丢人啊。”
“是没让我丢人,其实当时也没有别人。贵主第二日待我的态度,也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这样,我才伤心啊,可见我在贵主心里根本就不重要。”尉迟宝琪检讨道。
“也有道理,不愧是情场圣手,分析自己也能如此透彻,难得。”狄仁杰夸赞道。
“什么圣手,明明是败手。别的玩笑可开,但这件事情上拜托你还是放我一马,不然我真会受刺激。”尉迟宝琪夸张地抽了抽鼻子,捂着胸口,“不骗你,这段日子,我一想到《碧玉歌》我就胸口痛,痛得不能呼吸。”
“那我看你平时还活蹦乱跳的,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什么。”狄仁杰道。
“有么?”尉迟宝琪怔了怔,“你就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也是我强颜欢笑。我总不能因为一点事情,我就带着你们跟着我一起哭。我真不开玩笑,我是真心喜欢贵主。没看我这半年以来,什么红颜知己都没有了。”
“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似乎是好段时间没有听你提什么花呀绿呀的。”狄仁杰笑了笑,有些讶异地打量尉迟宝琪,“你要是真变了,下决心,我也佩服你。喜欢贵主,就算是求而不得,也不丢人,只能说你眼光好。”
尉迟宝琪引以为豪地点头,他也这么觉得,然后告知狄仁杰,他之后就伤心欲绝,和房遗直下棋打赌,结果他输了,他就答应房遗直放下这段感情。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其实都在伪装自己,心里头并没有真正的放下。
尉迟宝琪随即还请狄仁杰帮忙,以后若真有机会能帮他的话,就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