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 > 弃女成凰 > 第301节
  大夫又轻叹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道,“既是如此,那老夫便带你去见他。”
  说罢,他伸出手臂,将黎夕妤扶了起来。
  在大夫的帮衬下,黎夕妤穿上长靴,下了床,颤巍巍地站在地上。
  若不是有大夫扶着,她不知晓自己是否还能站定。
  屋外天色渐暗,淅淅沥沥的雨点仍在下着,黎夕妤在大夫的搀扶下,去往隔壁屋中。
  一踏入房门,便有浓郁檀香扑鼻,黎夕妤一眼望去,先是瞧见了一道淡黄色的身影。
  她的视线依旧模糊,却隐约辨认的出,那正是这永安寺的高僧,空明。
  而高僧此刻正站在床边,双手合十,也向她望了来。
  随后,高僧迈步走来,站定在她面前,开口道,“女施主,您醒了。”
  黎夕妤没有力气合起双掌,便冲他轻轻点头,虚弱地问,“空明大师,文彦他……怎样了?”
  高僧让开身子,站在一侧,“文彦还在等你,女施主快去吧。”
  黎夕妤的心揪得生疼,终是到得床榻边,缓缓坐下。
  文彦的面容映在眸中,有些模糊,却泛着腥红。
  “姐姐……”虚弱且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文彦艰难地开了口。
  黎夕妤被这一声呼唤震得浑身颤抖,她不由伸出手,抚上文彦被瓷片所划破的脸颊。
  “……疼吗?”她轻声问,然双唇不住地颤抖着,令她险些就要无法将话说完。
  文彦却摇了摇头,强自扯出一抹微笑,“姐姐,我不疼,一点也不疼……”
  黎夕妤的手指拂过文彦脸上那两道深且长的伤口,鲜血已止住,可那触感,却令她心惊。
  “姐姐……不要看,你不要看……”文彦的嗓音中突然带了几分哭腔,竟是恳求般的语气。
  黎夕妤的手掌猛地一颤,却突然触及一股热流。
  她定睛去看,见有鲜血自指尖流淌而过,竟是自文彦的嘴角涌出!
  黎夕妤突然怕极了,她将手堵在文言的唇上,心底期盼着如此做便能抑制住鲜血的流淌。
  可这般自欺欺人的念想,终究是错了。
  越来越多的鲜血流淌而出,沿着她的指缝,染红了她整片手掌。
  鲜血的温度有些灼热,黎夕妤的视线愈发模糊了,她无措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吼着,“大夫,我求求您,您救救他……救救他……”
  眼眶一片湿热,黎夕妤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突然,她伸出的手腕被人握住,是文彦。
  他的手掌尚且细小,却将她抓得很紧,“姐姐……不要为我难过,我……什么都不怕……”
  随着文彦的开口,鲜血的流势也越来越猛,黎夕妤只觉自己的手掌仿佛置于水盆中,只是这水颇有些温热与粘稠。
  “别说话,别说话……”黎夕妤一边摇头,一边道。
  她的话语中也含带了哭腔,泪水朦胧的视线愈发模糊,她却不停地眨眼。
  可文彦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姐姐……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做‘放不下……的人’……”
  “……我就要死了……却放不下姐姐……我希望……姐姐能……能……够……好好活下去……”
  文彦的话语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传进黎夕妤耳中时,令她绝望。
  “姐姐,你……你别……别哭啊……”文彦突然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掌,转而向上抬起。
  他似是很吃力,半晌也未能触碰到黎夕妤落了泪的脸颊。
  “……一年半以前……若不是姐姐……将我救下,我……早就没命了。”文彦仍在努力地抬手,却已然气若游丝,“我很开心……能够为姐姐……做些事……”
  “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下去……”
  突然,那已抬至半空的手臂蓦然垂了下去。
  他从始至终,也未能如愿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而他的一双眼眸,则永远地合上,再也不会睁开。
  有腥咸的液体自嘴角渗入口中,黎夕妤木讷地盯着已闭上双眼的文彦,胸膛中的一颗心,似已被利刃搅碎。
  而仿佛有一只利爪,探入她的胸腔,将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硬生生夺走。
  她只觉视线愈发朦胧,头痛欲裂,最终两眼一黑,再度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她倒在了床榻上,压着文彦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姑娘,姑娘?”大夫连忙走近,轻轻摇晃着黎夕妤的身躯。
  见她已陷入昏迷,便轻叹了一声,摇头道,“真是个可怜人……”
  他正说着,突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大步走进屋中,到得床榻边,将黎夕妤抱了起来。
  “公子,你不是已在半个时辰前便离开了?”见到来人后,大夫惊诧极了。
  男子却垂眸望着怀中的人,低声答,“我放心不下她,还是过几日再走吧。”
  说罢,他又望向床榻上的文彦,双眉微微蹙起,深邃的眸子中充斥着淡淡的悲凉。
  而后,他抱着黎夕妤,走至高僧面前,满怀歉疚地开口,“再次为贵寺带来了灾难,一切惩戒我愿一力承担。只是这位姑娘……还望大师肯收留她。”
  高僧沉默了片刻后,而后开口道,“施主不必如此自责,文彦这孩子,正如他自己所说,一切皆是因缘……至于这位女施主,她与佛门的缘分尚且未尽,施主大可放心。”
  男子听后,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随后,他抱着怀中的女子,一步步走出房门,回到隔壁她的住处。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又替她盖好棉被。
  他的目光柔和至极,可双眉却紧紧锁着,手掌抚上黎夕妤的脸上,含着化不去的眷恋与痴情,轻轻摩挲着。
  半晌后,他低喃着,道,“阿夕,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一次昏迷,直至七日后,她方才转醒。
  后脑仍有些沉痛,黎夕妤自昏迷的黑暗中睁开眼,却不料视线中所见的,仍旧是黑暗。
  她厌恶这般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处处充斥着凄冷,令她看不见半点光亮。
  她动了动手指,而后张口,下意识地唤着,“水……水……”
  很快,她听见身边有了动静,似是有人起身,向一旁走去。
  不出片刻,那人回到身边,伸出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她靠坐在床边,手中多了一只茶杯。
  她茫然地眨着眼,将茶杯凑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姑娘,你感觉身子如何?”耳畔有人开口,正在问她。
  黎夕妤听得出,这是大夫的声音。
  她一边喝水,一边静心感受着。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回道,“除了心口与后脑很痛,其余各处尚可。”
  大夫听后,便伸出手指,搭放在她的脉间。
  半晌后,他收回手指,却轻轻摇头,无声哀叹。
  黎夕妤接连喝了几大口的水,终是觉着头脑舒畅了些许,便伸手将茶杯向身侧递去。
  她一边递,一边问道,“大夫,眼下可是深夜?”
  大夫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回,“子时刚过,眼下已至丑时。”
  黎夕妤听后也点了点头,而后又问,“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感觉到身边始终守着一人,是您吗?”
  昏迷之际,她隐约感到,有股十分温暖且熟悉的气息,始终在她身侧,不曾离开过。
  大夫迟疑了片刻,最终轻笑了一声,“老夫为人医者,自是要好生照料姑娘。”
  黎夕妤听后,心中虽有些怅惘,却仍旧扯出一抹笑意,“劳您费心了。”
  而后,她又挑了挑眉,不解地问,“大夫,既是深夜,那您为何不燃烛呢?”
  大夫正将茶杯放至桌案,听见黎夕妤的问话时,身形猛地一颤,手中的茶杯便倒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黎夕妤被这声响所惊,下意识便问,“出了何事?”
  “无……无碍。”大夫的话语中掺杂着颤意,他转眸瞥向桌案一脚的烛台,瞧着那新换的蜡烛,正燃着幽幽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