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 > 弃女成凰 > 第279节
  黎夕妤立即便探头望去,只见那竹篓中绿油油一片,竟全是野菜。
  一时间,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咬了咬下唇,低声回道,“有劳伯父费心了。”
  司空文仕了然一笑,不再回话,抬脚继续向前。
  三人便一同回到偏院,司空文仕径自走向角落里的一间房,推开门时,黎夕妤清楚地瞧见了屋内的柴堆与灶台。
  她犹豫了片刻,正欲抬脚走去时,厉莘然突然开了口,“阿夕,你先回房歇着,稍后我会将膳食送来,可好?”
  听了这话,几乎是下意识地,黎夕妤便摇了头。
  她望着厉莘然,目光十分坚定,“王爷,伯父身上也还有伤,他独自一人去往后山采药,想必已是十分劳累。我不愿看他这般操劳。”
  “既是如此,那你我二人,便一同去吧。”
  下一刻,二人一齐迈步,向着处在院落一角的伙房走去。
  司空文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此刻正背对着二人。
  阳光透过房门照进屋中,黎夕妤能够瞧见司空文仕后背的衣襟,已湿了大片。
  蓦然间,心底的酸楚愈发强烈,逼得她红了眼眶。
  就在昨夜,这个慈爱的父亲曾与她说过最令她伤痛欲绝的话语,她心中也曾生出过几分怨怪。
  然时至此刻,瞧见他为了她而忙碌的身影,瞧见他佝偻着背,将竹篓中的野菜尽数取出时,她的心中再无半点怨怪之意,只觉愧疚难当。
  “伯父……”她低低地出声,唤着。
  听见她的呼唤,前方的人立即转身,有些惊异地望着她,“丫头,你怎么来了此处?快回房歇着!”
  看得出他眉宇间的关切与慈爱,黎夕妤的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却倔强地摇头,瓮声瓮气地开口,“伯父,我还不累,只想与您多待一会儿。”
  听了她的话语,司空文仕会心一笑,转而望向她身侧的厉莘然,微微俯身,拱手道,“还请献王爷好生照看这丫头,我这便为她烧菜。”
  司空文仕说罢,转身便要继续动作,厉莘然却突然扬声道,“还是您来照看着阿夕,至于烧菜煮饭,便交由本王来做吧。”
  此言一出,司空文仕与黎夕妤二人齐齐怔住,皆愕然地盯着厉莘然。
  厉莘然的目光在伙房中搜寻了片刻,寻了个矮凳来,供黎夕妤小坐。
  随后,他俯身蹲在她面前,柔声道,“佛门圣地不容杀生,又见不得腥荤,只有些粗茶淡饭。阿夕,你要适应。”
  黎夕妤点了点头,片刻后发问,“王爷,您要做什么?”
  厉莘然笑了笑,并未回话,却兀自起身,向案板走去。
  他寻了一个木盆,在其内盛上粗面与清水,随后和起面来。
  司空文仕见状,起初有些惊讶,而后一边摇头,一边无声笑着。
  黎夕妤更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盯着厉莘然的身影瞧了半晌,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王……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厉莘然并未回眸,却道,“幼时,母妃并不受宠,甚至连做饭都需她亲自动手。我曾一遍遍地看着她,从和面到入锅蒸制,蒸出一锅白花花的馒头来。”
  他说此番话时,话语中含着几分笑意,又含了几分苦涩。
  黎夕妤目光一滞,却听他又道,“虽不曾亲手做过,但是每一道工序我都牢牢地记在脑中,自母妃离世后的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敢忘记。”
  他将话语说得十分轻快,可那背后默默隐藏着的疼痛,却是令黎夕妤清楚地察觉到。
  原来他幼时的经历,竟也这般……不如人意。
  而他的母妃,想来也是那宫闱院落中的可怜人。
  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语,厉莘然却突然轻笑出声,又道,“可惜母妃只蒸过馒头,我也不曾习得其余糕点的做法。还望阿夕千万要赏脸,尝上一尝。”
  听闻此言,黎夕妤的心底忽有暖意流淌,鼻尖蓦然一酸,眼眶中便有温热的液体盈着。
  她一边拼命地眨眼,一边重重点头,也不管厉莘然能否瞧得见。
  随后,屋中便静默了。
  司空文仕并未停手,犹自清洗野菜,也算是帮着厉莘然分担了些许。
  黎夕妤则默然地坐在一旁,视线自二人身上来回移动,却不时被那道白影吸引得入了神。
  自最初相见,厉莘然于街头救了她的性命起,她对他始终都心存感激。
  可自从知晓了司空堇宥与皇家人的恩怨后,她下意识便与厉莘然疏离,甚至暗自将他当做了仇人。
  她如此这般的心态,委实是对不住他的。
  可如若,他不是皇家人,又该有多好……
  半个时辰后。
  饭香溢了满屋。
  一笼浅黄色的馒头出现在视线之中,而野菜烧熟的气息,也更加吸引人。
  厉莘然与司空文仕将烧好的饭菜端至黎夕妤的房中,三人围坐在桌边,却谁也不曾先动筷。
  黎夕妤正盯着那笼馒头出神,厉莘然便递了一个至她眼前,笑道,“初次蒸馒头,不知味道究竟如何,尝尝看?”
  黎夕妤抿唇,小心翼翼地接过厉莘然递来的馒头,一时间却有些不敢张口。
  而此刻,厉莘然与司空文仕皆在盯着她看,她被盯得有些窘迫,便立即张口,轻咬了一块。
  寺中条件自是比不得别处,这粗粮蒸制出的馒头味道尚可,只是口感欠佳。
  感受到厉莘然殷切的目光,黎夕妤将这口馒头咽下,露出了微笑,道,“此事若传了出去,又有谁肯相信,堂堂王爷竟有着如此高深莫测的厨艺。”
  以“高深莫测”来形容,不过是因着此乃厉莘然头一次下厨做饭,便能成功蒸制出馒头,实在令人震撼。
  她的夸赞显然令厉莘然很是受用,他也连忙抓起一个馒头,送至嘴边咀嚼。
  见他终是动了口,司空文仕便也动筷吃了起来。
  黎夕妤瞧着这二人,却是有些惊愕。
  倘若仅有司空文仕一人吃得畅快倒也便罢,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厉莘然竟也是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二人不时向她盘中夹菜,她抓着筷子,手臂却轻轻颤抖着。
  这寺中条件清贫,粗粮本就难以下咽,野菜更是无甚味道,可厉莘然却仿若面对着一桌珍馐美馔般,无半点不适感。
  黎夕妤低垂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却觉味同嚼蜡,愈发地难以下咽。
  然一颗心,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明白,若不是早已习惯了这寺中的粗茶淡饭,又怎能做到这般……
  原来,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两月里,这个尊贵的王爷,当真是费尽了心力……
  之后的半月里,黎夕妤的身子日渐好转,由最初俯身穿靴都觉难如登天,至如今已能自如弯腰,委实有着明显的起色。
  司空文仕多数时间都在陪着她,却再也未曾提及司空堇宥。
  小和尚文彦日日为她送药,顶着光秃秃的脑袋跑来跑去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至于献王爷厉莘然,他会在每日午时前分赶来,陪她共进午膳。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后,黎夕妤对厉莘然的态度,也渐渐有所转变。
  仿佛是潜移默化般,她将皇室与司空堇宥的仇恨渐渐忘却,如同对待一位老友般,友善地待他。
  却终究,仍有些疏离。
  这半月来,她的脸上时常挂着笑,闲时便出门步至院中,站在那片花丛前,静静观赏兰花。
  她的日子看似过得舒坦又称心,就连那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她也接受地十分迅速。
  可每每到得夜深人静,她总会自梦中惊醒,随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折腾得伤痛难忍,便再也无法入睡。
  而这一夜,依旧。
  她陷入梦境,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见他一袭青衫,正站在不远处。
  周遭一片昏暗,前方却有着光亮,只因那人手提一盏明灯,正遥遥望着她。
  她自然认得他手中的灯笼,其上尚且印着个“一”字,正是从前在夔州军营,那照亮了整个营地的光亮,其中最特别的一盏。
  “少爷……”
  她听见自己开了口,十分欣喜地唤出声。
  而不远处的男子,他仿佛并未听见她的呼唤,目光空洞且无神,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心头一动,以为他是在等她过去,便勾起唇角,抬脚向前走。
  她步伐轻快,欣喜若狂,眼中、心中便只有前方的男子。
  可她走着走着,突然便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只见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臂,竟伸手探入了那盏灯笼中,片刻后将其内的蜡烛取了出来。
  她盯着他的动作,再也不敢上前半分,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颤抖。
  下一刻,她的眼眸越张越大,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涌动着浓浓的悲伤。
  她死死地盯着男子的动作,瞧见他动了动手指,竟生生掐灭了那支蜡烛!
  她眼睁睁地瞧着火心在他指间渐渐消失,仿佛听见了那极其细微的火苗声,它仿佛挣扎了片刻,最终却在男子无情的对待下,偃旗息鼓。
  随后,眼前再无光亮,她置身于彻彻底底的黑暗之中,瞧不见前路在何处,更看不清周遭任何。
  却隐隐能够察觉到,前方的男子转了身,抬脚离去。
  他的脚步十分轻浅,淡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可她却十分清楚地感知到,他正一步步远去,再也不会回头。
  心底顿生阵阵悲痛,那痛感愈发强烈,逼得她忍不住蹲下身子,将自己紧紧环抱着。
  忽而,有阵声响传出,刺穿了她的双耳,显得嘈杂且诡异。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她周身,“姐姐,您怎么了……姐姐……”
  她努力地瞪大眼,向四周张望着,却什么也瞧不见,更不知晓是何人在与她说话。
  突然,她只觉肩头一沉,有人正触碰着她。
  猛然间,黎夕妤睁开眼,直直地坐起了身。
  视线之中仍是一片昏暗,有微弱的星光照进屋内,她却浑身颤抖,双拳紧握。
  “姐姐,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