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不是有风声说当年东宫是桩冤案?我瞧这里头水深着,再说,逆不逆贼又如何,能当好皇帝不就成,东宫一脉怎么也算是正统皇室血脉。”
“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东宫都死绝了。”
“噹”地一声,角落一位头戴斗笠的大汉猛喝了口酒,擦着嘴说:“谁说东宫死绝了,你们没人听说,怀瑾太子还留有血脉在人世,乃是当年备受瞩目的小皇孙,催雪楼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济世救人的催雪楼,里头的东家就是他呢。”
恍如一声惊雷,将京都这摊水搅得更浑了。
对面的窗边,谢宿白慢条斯理地拆着信。
沈青鲤挑开帘子进来,说:“我刚打听完,那些狐狸估摸是猜到皇帝快不行了,一个个都着手准备小太子的登基仪式了,你说这顺安帝,怎么就留了个后,棘手。”
谢宿白道:“好办。”
沈青鲤近来忙得冒火,嘴角都爆了皮,闻言就嚷嚷,“哪里好办?姬玉落能佯装意外弄死顺安帝,别说这会儿人还没死,什么时候咽气还不一定呢,她能再故技重施弄死小太子吗?这还不让那群狐狸给看出破绽,届时这罪名可是要栽在你头上的。”
谢宿白将信递给他。
沈青鲤接过,瞧了半响,竟是拿反了,他又气急败坏倒了个方向,须臾就怔了怔,“皇后……舍老子保儿子,她倒是个聪明人。”
谢宿白今日心情似是不错,有些慵懒地靠在轮椅软垫上,清风拂过,他稍稍眯了眯眼,随后又偏了下头,问:“落儿那里,有什么消息?”
沈青鲤收了信,将其丢进烛火里,说:“没消息,自打从九真庙回京后,她便一直窝在霍府闭门不出,我给了朝露那丫头半块糖,她说她家小姐近来在府里喜于骑射,就在府里摆弄弓箭,其余倒也没做什么。”
谢宿白脸上轻松的神色淡了些,垂下眼睫,再抬起时又是一片淡然,要回推轮椅的手顿了顿,他看到闹市里,打马而过的霍显。
九真庙后续牵扯出一堆事儿,皇帝成眼下这个样子,霍显跟着忙前忙后,一边紧抓着云阳的案子不放,一边还要考虑宁王府往后的处境,几乎小半月都歇在镇抚司的值房。
这其间碧梧奉命来送过一次食盒,几道清淡小菜,倒是解腻,谁知他刚一入口,咸得险些没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就知道,晾了这么多日,有人不高兴了。
但说实在话,他也不是真晾着姬玉落,谁知他在案牍里晃神的瞬间都想将姬玉落捆到跟前,打一顿解气,让她跟他玩什么美人计。
紧赶慢赶,才空出了这么一日的功夫。
马鞭挥得凶狠,一路掀灰扬尘,马不停蹄推门入府。
主院里,朱红小门散了一地箭矢。
几个护卫排排站在门前,脑袋顶着苹果,个个生无可恋,面色麻木。
姬玉落立在梧桐树下,拉开弓箭,护卫们倒是没了原先的恐慌,这么多日人都练麻了,夫人的射击功夫他们是有目共睹的,要命不至于,只是眼看到了用饭的时辰,都只想自己脑袋上那颗果子先落地,后厨的香味儿都已经飘到跟前了。
可那箭头瞄准的方向从左指到右,倏地顿住,偏离原本的位置,正正指向门外的人。
从他的眉眼,指到了心口。
作者有话说:
明晚见。
第85章
霍显觉得姬玉落大概是扎着楼盼春的刺。
因为楼盼春一生都在挑战困难, 他喜欢一切看起来危险的、艰难的、叛逆的,然后再征服,再驯化, 再把自己那套神圣一样完美的道理刻进你的骨子里, 他要你强, 还要你善。
可显然, 楼盼春在姬玉落这里栽了跟斗,楼盼春驯服了他, 却没有驯服她。
霍显顶着箭指的方向,每一步都离她更近。
刘嬷嬷从廊下拐角走来, 正指使着几个丫鬟抱来新进的花卉, 定睛一瞧,险些失声尖叫,一把老骨头都要吓散了,“夫人!夫人千万当心!”
姬玉落指间一松, 那箭矢“嗖”地一声, 像是故意似的,从霍显肩头划过,直击树下的鸟笼, 正在里头歇脚的红毛鸟一声尖叫,扑腾着翅膀飞出来, 羽毛都惊掉了两根。
霍显脚都不带停的,大步流星走到跟前, 姬玉落仰着脖颈看他,正要收起弓-弩时, 霍显蓦地将她抗在肩头, 脚步更快地往屋里走。
“霍——”
姬玉落没做好准备, 弓箭从手里脱落,她伸臂要去捞一把,一眨眼已经上了台阶。
被人倒挂在肩上的滋味不好受,何况霍显还走得那样快,姬玉落头重脚轻,眼前一花,唯有刘嬷嬷担惊受怕,她后怕地命人将地上的弓箭捡起来,道:“快、快都收起来!”
说罢,她问慢吞吞跟在身后的南月,眼往廊下的身影瞟,道:“闹别扭了?”
南月犹豫着点头,“啊,好像是吧。”
“乓”地一声,霍显用脚将房门踹上,整个屋子似都跟着震了震。
姬玉落被扔在床榻上,她刚乱糟糟地爬起来,又被人摁了下去,霍显将她整个人翻过去趴着。
啪——
清脆沉闷的巴掌落在她臀上。
姬玉落不动了,床幔摇晃的幅度渐小。
那巴掌并不轻,甚至颇为用劲,动手的人心里那点怨气经过几日的百转千回后都搁在里头了。
但这并不是轻重的问题。
姬玉落对着绢丝高枕瞪圆了眼,霍显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若是瞧见了,恐怕气就消了。
片刻的恍惚之后,姬玉落猛地挣扎起来,她气急败坏道:“霍显!你敢!”
话音跟着巴掌,一前一后地落下来。
霍显压低身子,才看到她气红的眼,眼里含着点从来没有过的羞耻,她大概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哪怕是楼盼春要罚她打她,也只会动刀动棍。
他稍顿了顿,无情道:“还敢骗我吗?”
他说时手还压在老地方,甚至拇指指腹磨蹭了一下,大有她不老实,就再给一巴掌的意思。
姬玉落瞪他,“你完了。”
霍显要被她气笑了,他几乎可以体会到楼盼春头顶冒烟的滋味儿,老头竟然没被她气死。
他腾出手将姬玉落翻过来,刚一松手,她便挣扎起身,霍显扣着她的肩颈,俯身咬住她的唇。
翻云覆雨地搅弄啃噬,他想咬死姬玉落。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两人都顶着日头在外头热出一身汗,这会儿汗津津地凑在一起,鼻尖摩擦时不知道蹭的都是谁的汗。
分开时,两人剧烈喘-息。
霍显沉沉地盯着她,“你这嘴怎么这么硬?”
姬玉落喘不上气,她觉得她没被霍显咬死,倒是要被他憋死,那个吻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在这其间体会到了霍显的怒气。
她尽量平复着呼吸:“我——唔!”
霍显没让她说话,惩罚似的继续咬她,他要让姬玉落喘不上气,让她两手无力地拍打他的肩,他也不肯松口,直到胸腔里的气息用尽,两个人吻得心脏都疼了,才稍稍分出一条间隙。
可每当姬玉落要缓过气来时,他又会接着重复,接着让她窒息。
姬玉落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往耳廓滑。
霍显的唇像是长了眼睛,他摸索着泪痕,吻到她耳侧,停住不动。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姬玉落仰着脖颈,被压住的胸口费力地起伏,眼神涣散,含着一层雾气,甚至看不清床幔上的纹路,她觉得自己要被霍显欺负死了。
身上的人也喘着,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耳边。
许久之后,呼吸声都平稳下来,姬玉落哑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霍显沉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晚了,不想听了。”
他负气地说:“又骗我。”
姬玉落也不吭声,她在思索应对的法子,刚要张口的时候,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霍显睡着了。
他近来应该是很累,篱阳说他好几日不敢歇,现在这个时间太关联,那些证据也太重要了。
他甚至不敢睡。
姬玉落却想见见他,可越是想,越是见不到。
她摸到霍显侧颈,那里有几道被狼爪抓伤的痕迹,他定是没有好好处理,反复结痂,现在都还没痊愈。
霍显很久没有睡过踏实觉了,这一觉漫长,他梦到了宁王。
宁王生得温文儒雅,他确实与怀瑾太子又那么几分相像之处,霍显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明白了内阁那些老臣为何会在承和帝驾崩后,竭力拥戴他。
宁王不是个贪心的人,他对人人趋之若鹜的皇位并没有太大的追求,毕生所愿不过他的妻、他的儿。
他是内阁挑中的君主,也是霍显挑中的人。
就像赵庸打碎了顺安帝曾经在封地的安稳生活一样,霍显也打破了宁王府的安宁,是他把宁王架到了现在这个箭在弦上的位置。
梦里的宁王府硝烟四起,如同七八年前的东宫,浓重的黑雾压顶,大火把王府烧成了废墟,一具具尸体从府里抬出。
就像当年宣平侯掀开白布一样,霍显也掀开了担架上的绢布,看到了无数尸体。
看到了宁王、宁王妃,和他们的一双儿女。
霍显陡然惊醒,暮色已沉,他这觉好睡,竟睡足了四个时辰。
他竟然就这么压着姬玉落睡了四个时辰。
后脑有点紧,姬玉落浅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无所事事,又不能叫醒他,于是揪着他的发在编辫子,编完一根又拆掉,重新编。
察觉到他醒来,她仰头道:“手脚都被你压麻了。”
霍显也忘了方才睡着之前还气着,赶忙把她翻过来,让她趴在上面,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姬玉落不肯松那一缕发,仍抓着,撑在他胸膛说:“怕你醒来,又要打我啊。”
这话说得好生可怜,霍显却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又开始了。他冷脸扯了扯唇,“怎么敢,玉落小姐气性多大,拿我的人撒气,拿我的鸟儿撒气,还拿我撒气,嗯?你在气什么?”
姬玉落张了张嘴,埋首下去,下颔顶着他的胸,松开他的发,去碰侧颈间的伤,“霍大人,睡醒了,翻篇了。”
霍显道:“我这儿没翻,梦里都气着。”
“我都不气了。”姬玉落停了下,道:“师兄。”
身下的人也顿了顿,随后姬玉落被托了起来,霍显和她面对面,“你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这种东西忽悠我。”
姬玉落悬着身子,佯装听不懂,道:“我怎么忽悠你了,你我师出同门,你本就是我师兄,你要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霍显紧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