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丝隐约而细微的寒气, 程安不由得偏头去看。
修祈缓缓翻开掌心,四指收拢,似有什么东西从她修长指尖流出。
他笑还是在笑着, 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不达眼底, 一双温润棕色眸子平平瞥向面前众人,仿佛在看什么寻常无奇的风景。
!
程安心下一惊。
她在鬼界深渊,同修祈并肩作战近百年,自然看得出, 这是他动手的前兆。
好家伙,鬼王之息何等恐怖,修祈要是在这里出手,怕过不得一炷香时间, 天上能来百来位神仙。
“你等等。”
她急急忙忙后退一步,伸手拉住修祈袖口。
修祈垂下眸,眼眸流淌几分困惑。
程安尽职尽责进行自己作为鬼将的劝诫工作:“这附近神仙不少,我自己能够解决的。”
“我和他们去去就回。”
她眨眨眼示意自己完全没问题,低声拿只有他听得清楚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你别忘了带我去鬼界泡血池。”
生人变成鬼,会有一段时间失去意识。
正常魂魄会在这一段时间内飞入轮回台,而程安灵魄特殊,入不了轮回台,只能作为小鬼飘荡一阵。
她死在这里,需要人接引。
修祈听出她话中意思,缓缓收回阴气:“好。”
不过
片刻,盘旋在庭院上空,凡人看不见的,如潮水一般的黑色鬼气渐渐褪去。
他似笑非笑,轻叹一声:“去吧,我陪你一道。”
.
修祈收回阴气的动作终归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谢府数里外的司命星君庙中,有一人正从庙顶整团整团的粉红色灵力乱线中猛然抬头,一个鲤鱼打挺,望向谢府的方向。
“我滴乖乖,刚刚那是鬼王息吧。”
星君登时全身紧绷,他抬手一挥收了红线,数万股灵力作丝,在面前幻化出一张镜子来。
镜中,程安站在厅堂。
她对面站着一圈老老少少,除了最主位上揉着眉心的谢大夫人,其余个个凶神恶煞,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生吞程安一般。
司命星君搞这些情情爱爱这么多年,一看便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脑子转了一周,无厘头地噗嗤笑一声。
——殿下被绿了?
星君摇摇头,将视线悄悄移了半寸。
不经意间扫到程安身边,举止作风一派风雅的男人身上。
刹那间,桃花眼底瞳孔紧缩成孔。
这人……
修祈,真是鬼王!
夭寿啦!殿下不仅被绿了,还是被鬼王绿了!
司命星君虽不主武,但他作为天地第一位姻缘仙,也是仙界老一辈人物,是为数不多见过修祈真容的仙人。
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是惊疑不定。
这尊大佛……怎么爬上来了?
他来不及多思,因为镜像那边,修祈似乎察觉到什么。
一双深棕色眸子向上抬了抬,直直盯向司命星君。
“哦?”
他冒出这个字,唇畔随即无声启合。
司命星君定睛一看,对着他的唇形……
司、命、星、君,陶衡。
发现对方在念自己的名号,呼吸、血液顿时一滞。
“呵……”
修祈轻笑一声,明明是叫人欣喜温暖的棕色眼眸,却不知为何让人心底生出一丝诡异的寒意。
星君觉得心底一凉,下意识偏头。
只见下一个瞬间,镜像无声无息飞射出一道危险诡异的黑光,如同一柄锐利无比的箭矢,从
镜中破开,擦着星君的侧脸射出,划下一道焦黑血痕。
镜像布满裂痕,顷刻间碎裂成万千光点,消融空气之中。
我的个老天爷啊!
星君后背一阵发凉,他回过神,当机立断,从虚空中抓出一面传音镜,灵力匆匆拂过。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急促:“殿下!要命了!鬼王现身谷平城,现在就在谢府。”
传音镜那边似乎沉默半晌,方才沉稳过分的声音:“何时的事。”
“就在刚刚。”
司命星君心里不停地在打鼓,明明虚心到了极点,却依旧补充道:“还有…谢府的人,似乎在为难谢少夫人。”
谢湛在出征前夜,曾经交代过他一件事情。
——守在程安附近,若她身边有任何鬼气,无论气息多寡,均要立即禀告于他。
然而,他现在才刚刚回来。
前些日子,东瀛那边有一位信徒焚香节食半月求他牵线,他向来对信徒有求必应,守了半个月,谷平城也没什么异常之处,想着不会有大问题,便启程去了一次东瀛。
就不知道这鬼王究竟是什么时候接近的程安。
“知道了。”对面似乎在骑马,风声呼啸而过,却没怪罪他玩忽职守,“我这就回去。”
司命星君见他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即,星君后知后觉一愣。
如果他记得不错,此次谢湛出征,是赵王钦点。
主将叛逃,是为死罪。
况且南疆距此地.将近五百里,除非谢湛再御剑飞行,否则等他到了地方,根本无济于事。
莫非……殿下早已做好了神魂归位的准备?
司命星君只觉心头一跳,心底忽的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难不成,谢湛一直在等鬼王现身的这一刻?
他收好传音镜,心底越发沉下。
如果真是这样,鬼界与仙界,怕是又要开战了。
.
其实谢大伯母就是想为难程安,也为难不起来。
毕竟……
现在是她被为难。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见了鬼了!
确实,星君景象没一点错误,正厅围得里里外
外都是人,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表情严酷到位。
然而,为什么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为止,没一个人吱声。
表情到位是到位了,凶也足够凶,可你们一动不动维持近半个钟头,该有的气氛也差不多没了。
谢大伯母心底直嘀咕:
难不成还有人施了什么妖法将你们钉在原地不成?
让报官、让上刑,这群人就如雕塑一样将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合理吗?
偏偏大伯母还是位有身份地位的人,没办法拉下架子自己亲去报官。
于是乎……
好端端家法执堂,却硬生生变成了三个人的一个时辰太极。
她抬了眼皮,一边修祈文文雅雅入座,慢条斯理甚至还斟了一盏茶水缓缓饮尽。
修祈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放下茶盏,轻松地勾了勾唇角。
大有你们继续聊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明明修祈这一眼很温和,可谢大夫人还是觉得脊背发凉,一种无名诡谲油然心生。
没错。
现场这偌大个正厅,除去谢大伯母、程安、柳碧舟、以及中途被程安劝回去的谢母,其他人…全部杵在原地罚站。
不用说也知道,这究竟是谁都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