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
谢湛还真知道?
见对方颔首,程安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一片粉白花瓣悠悠飘在她头上,她也顾不得这些小事,上前一步,语调急促:“在哪见过的?边疆?空桑?还是哪里?”
与她有仇,又擅长用毒的,只有西域和空桑这两处地方。
她后来忙着修行,忙着想办法去
天君玉宸殿,没去这两个地方收拾人,要是真让她知道是他们做得坏事,这次她定不到一百年便上门找他们麻烦。
……
她不知道碎英之事。
确定这一点,谢湛才渐收回视线,不徐不慢,吐出两个字。
“酆都。”
等等?
啥?
“你说,酆都?就……那个传说中的鬼城酆都?”
见谢湛颔首,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程安倒吸一口冷气。
酆都是去她鬼窟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鬼窟管辖下的一处凡城。
她之所以不知道碎英生长酆都,因为是右护法李杵的辖地,秉怀着不惹事的同事爱,她还真没去过那里。
得。
她悟了,这大抵是鬼界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想给她来一出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第10章 杏花纷纷
鬼界地域辽阔,算上程安,共八位鬼将,十四位护法,李杵资质排不上名号,实力也不算多强,反倒是脾气出了名的暴躁。
程安对他唯一的记忆,是鬼王殿议事时,李杵公然挑衅修祈,她在一边同他起了口角。
就因为这?这李杵心眼委实太小了些。
“……”
不过话又说回来……
程安抬起头,没料到又撞上谢湛的眸子,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声,别有深意地迎上他的视线:“你何时去的酆都?”
明明她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回事。
而且,鬼界之人恨谢湛入骨,他要是真以凡人之躯去鬼窟大门,还这么轻松站在这里同她虚情假意。
除非李杵脑子生锈。
“南征时曾路过。”谢湛随口答道,语气不见起伏,“在意这些,毫无意义。”
“我只是问问罢了,算不得在意。”
她心道,白日鬼气衰微,若真是此时路过酆都,李杵等人不知道还说得过去。
谷平城覆灭一事这么快便有了线索,她心情大好,也就信了谢湛的鬼话,没多想这其中漏洞。
谢湛见她得到想要的消息,转过身真赏起了满山梨花,嘴里还不自觉低哼着轻快小调,心底却全然没有留下任何的喜色。
程安,否认过谷平城一事。
他记得几百年前,她来玉宸殿寻他时,为十殿仙兵缚了来他面前,听他说完谷平城灭一事后,也不再挣扎缚鬼神,只是喃喃低声道不是自己。
他那是自信自己手下暗探不会出差错,谷平城一事种种证据确凿无疑,自然不会理会程安本人的辩驳。
可现在……
莫非……谷平城灭一事,当真与她无关?
联想到这种可能,谢湛心底越来越沉,一双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黑得吓人。
“……”
也罢。
不过只是个可能,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他定住心神,本想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看见方才落在程安发上,未曾被注意的那片杏花瓣,这才恍然间有了春日的实感。
玉宸殿常年大雪,他已有许久不曾注意过春朝。
视线向下,程安不知从何处,悄悄摘了一束杏花
枝子,眼眸一派纯澈,人面相映杏花粉白,明艳动人。
他忽的想起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历劫,远征归来时,踏入庭院,正看见程安绕着庭院那棵杏树同红玉玩捉迷藏,仗着自己体型娇小,借杏树树干避开红玉视线,一边躲还一边发出调笑般的笑声,彼时笑容干净清脆,无拘无束,杏花雨如今朝,让人看了便心里头有微微的暖意流淌。
后来,他似乎很久都不再见到她那么笑。
“……”
谢湛竟不自觉阖眸,转身声音沉沉:“晚了,该回了。”
“……”闻言,程安移开留在手中杏花枝上的视线,抬头一望。
好家伙。
碧空万里,几只鸟雀扑扇翅膀飞过,天空太阳高挂当空。
哦,还真是好晚。
“要是有事,大公子先回便是。”她瞬间认为自己领悟了谢湛的想法,摇着花枝,便道:“这太阳正高挂天空,要说晚了,可真不是什么好理由。”
这人顶无趣的,莫名跟来,又来败她难得的兴致。
鬼界常年黑暗,她自然也有好一段时日没再见过春朝。
“府内到城南不过五里地,你却用了三个时辰。”
谁知谢湛面无表情,在败兴致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若再于此处停留,待你再回府中,想必已是三更半夜。”
这人……
程安拿见了鬼般的眼神看向谢湛。
她还真不知道,谢湛话有朝一日,竟也会如此通烟火气的……嘲讽。
虽说碎英花已经有了线索,论起来她还承了谢湛个人情,但是,奈何她现在确实是看谢湛不顺眼。
于是她磨了磨牙,没客气:“有大公子跟在身边,来路确实磨蹭了不少时间。”
她将那个跟字稍稍咬得重了些。
谢湛见她脸色极冷,眉峰稍皱,本欲错开视线,却见又有一瓣不识趣的杏花飘然而下,将将落在她头顶发簪。
可能是让着满山花色晃了神,谢湛竟不自觉缓缓伸手,两根如玉指尖从她头顶轻夹住杏花瓣,而微凉触及指尖的刹那,他又松手,仿佛这花落在心上,有些后知后觉地微麻。
……
在心上?
程安目睹这一切,心底让突然冒出来的这诡异念头吓了一跳,着实不知道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
开玩笑,谢湛有没有心都是个问题。
他要是有心,就不会明知她死后会因他情劫化作厉鬼,沦落鬼界,还不闻不问三百年。
程安又一次想起玉宸殿她五花大绑,狼狈不堪又尊严全失地跪在谢湛与众仙面前的丢人场景,心头闷闷一跳,牙根不自觉咬起。
“谢湛。”
谢湛似乎没料到程安会直呼他姓名,稍稍抬眉凝视她。
“你之前说不愿同我和离,我想了一想,总觉得你没给我一个理由。”
谢湛神情淡淡:“不需要理由。”
“可是你看你一来不喜欢我,二来又不愿与我同房,这婚事本就是有名无实,咱们又何必苦苦维持呢?”她叹息一般道。
“……”
“有名无实?不愿?”
片刻的沉默后,谢湛终于冷笑出声,黑眸不见底,就这么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倒是说说看。谁、不、愿?”
偶嚯。
好像,这次,还真是她将谢大公子三更半夜半赶出去的。
程安这才后知后发现一件事。
她重来一遭,这次谢湛在行为上,不仅真没什么太大的槽点,甚至能说得上给足了面子。
新婚当夜是她要出去,人家为了不让她受寒才离开,第二日敬茶虽清晨不见人影,可军事忙完甲胄都没换就过来了,而谢母、红玉认为都是他的错他也没作任何解释……
她想,以谢湛现在纯凡人的视角来看,是她个人莫名其妙,同谢母求了姻缘后,新婚燕尔又发疯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和离……
“自然。”她思路未到一半,却听谢湛又轻飘飘落下句话:“若想有名有实,乐意效劳。”
“……”
虽然很轻,但是,他是认真的。
……
程安简直觉得自己耳朵聋了。
不是,谢湛他说什么?
这话是谢湛说得?
他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