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才那一丝笑意已经不见了。
颜舜华也没勉强李卓然。非逼人笑也不是事儿,人家不想笑你让人家笑不是难为人吗?
颜舜华将自己的打算简单地告诉李卓然,并给李卓然列了需要特意打造的器具和前期需要准备的食材。
李卓然又是默默地将清单收起,走人。
颜舜华送走李卓然,心情很轻松。大冬天嘛,正好吃点热辣辣的东西,李卓然在别庄,丰和楼能弄来的食材他都能弄来,要把店做起来绝对不难。
过不了几日,李卓然就带来好消息,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颜舜华带上珠圆、玉润,在李嬷嬷的陪同下出了府,进了对街的茶楼,到二楼找了个临窗的雅厢,从对面远远地往下看。
颜舜华这么谨慎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从上回颜舜华把自己弄病了,姥爷便再也不让她只带着珠圆出来溜达。
颜舜华知道姥爷他们都是关心她,也不抵触这种管束。她坐在窗边一看,店铺的新招牌已经挂上了,没什么响亮的名号,只写着几个字:食坊。
外头雪虽然停了,天却还是冷得很,一锅滚烫的汤水散发着腾腾热气。而在汤锅旁的长桌前摆着一溜成串的食材,有荤有素,荤的只消三文钱一串,素的更便宜,只要一文钱。
往来的人远远瞧见热气,不由迈近了几步。这一走近,又被香气吸引住了,不由问:“这是什么吃法?”
店中的伙计是新招的,与李卓然不同得很,是个口齿伶俐的人。他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一介绍,便把客人请了进去。客人见东西便宜,也不急着走,点了几串,坐到桌旁等人送来。
一尝之下,都觉得肚里热腾腾的,一路走来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大半,竟有些意犹未尽。于是这客人又去挑了几串荤肉,连着送的几根素面一口气吃进肚里,已有了饱足感。
客人拍拍肚皮,一结账,发现统共也不过花了几十文钱,居然能吃上这么多种荤肉。这要是去酒楼吃饭,少不得得花上几百文钱吧?若是吃得讲究些,指不定得几两银子。
客人正要离开,伙计又向他介绍:“若是几个朋友来的话,还有另一种吃法,在桌上摆个小火炉,自个儿把东西放下去,想吃什么放什么,能找着的食材我们都备着呢。”
客人很满意,表示下次一定来试试。
得了个开门红,后头自然也顺利得很。过了一会儿,镖局的人押完一趟镖,瞧见了这新开的食坊,正巧肚子饿着,就进去吃了点。
吃完他们都觉得这方便又便宜,都满意得很。
颜舜华已经不再多看。沈老太爷给李卓然的铺子位置不算好,不过她上回过来瞧了瞧,察觉这离镖局、码头都不远,是码头苦力和镖局那些人的必经之地。
这些人手里都没什么闲钱,要把东西卖给他们并不容易。
所以颜舜华才想出这法子。
看起来成效不错。
虽然常跑水路的人未必不知道这种吃法,可总不如直接吃店里的方便。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要找齐那么多食材也不容易,所以这种热腾腾的吃法应该会很受欢迎。虽然赚的钱少,可薄利多销、积少成多,算下来可是很大一笔钱!
颜舜华心情愉悦:“走啦,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一定是因为晋江抽,所以让我木法九点内更新!!
☆、第 12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二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到了隆冬,通州的流民多了起来。
通州一带本就贫瘠得很,又常被鞑子过境抢掠,日子过不下去的农户越来越多,齐齐来到城中“躲冬”。
沈家是积善之家,每到冬季便开摊施粥,让这些流民不至于饿死。
只是更多的沈家就无能为力了。
州牧陶宽已经五十来岁,早已上表求致仕,可通州地远,战乱又多,许多人不愿过来,前两年开始安排人过来,却始终找不出“适合”的人。
或者说愿意来的人。
这年头,当官要么靠祖荫,要么靠举荐,要么呢,你意外入了圣上的耳、得了圣上的青眼,给你个官当当。除了最后一种,那样不是被权贵和豪强把持的?
寒门士子想出头,难!
沈家一门可都是靠入伍从军才冒尖的。
那些靠祖荫、靠“举荐”得了官位的人,又怎么肯啃通州这块没几两肉的硬骨头。
陶宽愁啊。
陶宽长孙陶知晏,今年才八岁,见陶宽每日满脸愁容,偏又因为天寒地冻,腿疾发作,不能出去巡行,当下便表示替陶宽分忧,带了几个差役出去。
这陶知晏生性顽劣,哪里是想替陶宽“巡行”,不过是借机出去玩耍而已。
这日他跑到码头这边,见码头的苦力们嘿哟嘿哟地拉船靠岸,不由在一旁拍掌大笑:“好玩好玩!”引得苦力们都抬头看向他。
冬日水浅,又差不多要结冰了,船行艰难,苦力们不仅要负责卸货,还得赤-裸着上身把船拉到不易搁浅的地方。
明明是这么冷的天,他们身上冻得通红,却又渗出满背、满额的汗。
瞧见在那发笑的人是陶知晏,苦力们都忍气不再看他,只扯着嗓子齐齐喊了号子:“嘿!一声号子喽,我一身的汗!嘿!一声号子喽,我一身的胆!嘿!”所有人都跟着号子大步往前迈,每一步都将船往不易搁浅的地方带。
陶知晏觉得没意思,眼珠子左转右转,想瞧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很快地,他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在仆从的陪伴下跑了过来,竟直接冲到了码头上。
那小女娃眉眼漂亮、眼神灵动,叫人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专注地看着苦力们喊着号子拉船,仿佛也觉得极为有趣。
陶知晏却一点都不觉得这女娃可爱。他定睛一看,哟嗬,是仇人!想他陶知晏也是通州一霸,偏在这女娃身上栽了个跟头!
记得有回他爹从西边得来一头骆驼,旁人都没见过的,他叫人拉着跟在身后,绕着城叫别人看个新奇,还扬言说:“你们都不知道这叫什么吧?想知道就来求我啊!”这女娃被她表哥抱着经过,指着那骆驼就喊了出来:“骆驼!”
他不服气,继续得意洋洋地夸口:“是骆驼没错,你们都没见过对不?这东西有一千斤重,可以驮两千斤东西!”
这女娃还和他较上真了,认真地辩驳:“没有一千斤!”
他被这女娃堵得气闷,怒道:“你怎么知道没有?有本事你把它称出来啊!”
这女娃还真称出来了。她让人将骆驼牵到船上,在船上划了一道刻痕。接着她叫人牵走骆驼、搬来一批大小不一的石块,逐一称重,一块一块地往船上放。等水没到刻痕那儿,她就高高兴兴地报出了骆驼的重量。
他目瞪口呆:“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女娃怜悯地看着他:“你不看书的吗?书上说的呀!曹冲知道么?”
“……”
“曹操知道么?”
“……”
什么东西!
他恼羞成怒:“我还不识字!”
这女娃很惊讶:“你不会叫别人念给你听吗?”她的语气满含关心,字字都透出“你怎么这么笨”的怜悯之意。
察觉周围的人都在鄙视自己,陶知晏气冲冲地牵着骆驼回了家。
结果也不知是哪个可恶的家伙那么多嘴,竟把事情传到了他祖父耳里,害他回家后被祖父训了一顿,说他不学无术、说他顽劣不堪!
都怪这死丫头!
陶知晏恶向胆边生,悄悄从后面绕过去,准备绕到女娃身后把她往水里推。想到女娃会哇哇大哭求他救命,他心里暗爽不已,更为小心地猫着腰、弯着身,鬼鬼祟祟地接近女娃。
扑通!
就在陶知晏准备伸手推人时,女娃身边的下人伸脚一踹,正巧踹中了他。陶知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发现自己笔挺挺地栽进了水里头,冷不丁地呛了好几口水。
冬天里的河水凉得刺骨,但水不算深,陶知晏一蹬腿还能踩到底下的石头。他冻得一激灵,游回长长的码头那边,怒气冲冲地叫嚷:“你们傻了吗,快拉我上去!冻死我了!”
随行的差役忙上前把陶知晏拉上岸。
差点被陶知晏推下水的正是颜舜华。她诧异地看着陶知晏,问道:“你怎么掉水里去了?”对这位州牧的孙子,颜舜华还是有点印象的。
这家伙是个浑人,从小爱闹腾,后来领着商队去了西域,又混进海军出了海,天南海北地到处闯荡,根子却还在朔北这边。后来别的商户都退走了,只有陶知晏还在,有人举荐他当官,他不肯当,只把家财都用来援军。
陶知晏说得大大咧咧:“钱这东西来得最快,我要多少没有?赚了不花留着买金棺材吗?”
这家伙就是爱折腾、没定性,心却没坏到哪里去。
见到这位老友,颜舜华自认态度十分友好。
可惜陶知晏最讨厌的就是颜舜华这态度——弄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他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怒骂:“你别装无辜,不是你让你身边那小子把我踹下去的吗?!”
见颜舜华望过来,“那小子”李卓然平静地回答:“他鬼鬼祟祟地绕到姑娘身后,想把姑娘推下水。”
颜舜华也睁圆眼。她病才刚好,可不想再得病!她漂亮的小眉毛一竖,决定搬出小孩子的特-权——告状:“你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陶爷爷!”
陶知晏吓了一跳。陶宽素来严厉,要是听到这种事哪会放过他?他怒道:“告状算什么本事?”
颜舜华说:“我又没说我有本事。”
陶知晏:“……”
所以他讨厌这家伙。
颜舜华没继续和陶知晏抬杠。她对差役说:“先带他去前面那家食坊,那是我们家开的。得找套衣服给他换上,要不然会生病!”
陶知晏本来还想闹腾,听到“生病”两个字也怵了,乖乖跟着去了食坊那边。食坊后头挺大,东面有个小小的工坊,北面和西面都住着食坊里的伙计。
除了在前边忙活的两个伙计年纪稍长之外,后头几乎八-九岁的小孩在忙活,有男也有女。他们不像陶知晏那样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以都很珍惜在食坊做事的机会,每个人手脚都麻利得很,专心地择菜或者将菜串成一串。
这些小孩虽然都瘦弱得很,衣着却很整洁,指甲都被剪光了,手也洗得干干净净,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听到东家来人了他们也不敢乱动,只悄悄抬眼看向颜舜华一行人。
没一会儿,伙计就拿了套衣服过来,说是新裁的,还没穿过。
陶知晏原本想嫌弃两句,瞧见那些小孩都在卖力干活,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换好衣服出来,对颜舜华说:“你们家怎么都请这么小的人?莫不是欺负他们好骗不懂讨工钱?没想到你们沈家居然是这样的!”
颜舜华还没反驳,干活的小孩就忍不住了。年纪最大的女孩约莫十岁,听陶知晏信口胡说,面上带上了怒火:“才不是这样!是东家收留了我们!”今年秋天收成不好,入了冬雪又特别大,饿死冻死的人不在少数,家里养不活孩子的,都想着把孩子带到城里卖掉。
就算是要当别人的下人,也比活活饿死要好。活着总比死了好不是吗?
也有一些疼孩子的,带着孩子进城躲冬,吃的穿的都给了孩子,自己反倒饿死冻死了,只剩孩子流落街头。
这惨不惨?当然惨。
可就算是沈家也只能施点粥,没法把这一切往自己肩上扛。沈家能庇护自己底下的佃户,帮他们垫着点税钱,别人家能吗?
总不能沈家全垫了吧?
对于这种惨况,搬出整个沈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