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极限运动,更能让人麻痹内心。
于是他任由自己堕落下去。
无止境的溺毙感,将他整个包裹住。
下沉,下沉,他的手抵住池底,浓长的眼睫在水中翕动。
等一会再上去吧。
这次又会到哪里呢。
耳边有麻雀忽然叫起来。
啾啾啾,啾啾啾。
真是吵得很,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快滚吧。
他想着。
滚远一点,别靠近我。
他听到很远的声音,缥缈的,好像从草原上传来,从河海里来,从寒冬的深冰里来,从深不可见的冰凉水底里来。
暗处的黑色水草伸出触须。
将他裹住,随后无声地漫过脖颈,呼吸,眼睫。
……
“祁凛。”
好像有人在这么叫他。
轻快的,羽毛一般。
忽然眼前的画面被打散,随后他感觉到了,来自那个无趣的真实世界的声音。
祁凛的眼睫颤了颤,心神被拉回。
唇边溢出淡淡的水波。
头顶。
似乎有点重量。
而且,好像真的有人在唱歌。
是少女的歌。
一首童谣。
缥缈的,它隔着水池中影影绰绰的水色,朦胧地,这么唱着,并徐徐传来。
“心中的朝阳,海上的元日,我爱着这美丽世界,也热烈地爱着你——我的小小少年。”
他唇瓣翕动。
随即辨认出来。
——是友枝的声音。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轻盈的, 缥缈的,柔软的,勾人心尖。
水意四面八方错乱着, 幻灭和真实交织涌现。
幻梦侵袭,视野里金光和水色潋滟。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鲛人善歌,织罗布,泪可成珠……可她不是小美人鱼,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麻烦精,也不怎么掉金豆子。
或许是水下听得谬误了,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很宁静,像是被柔软的光昼所包裹,那么亮,又温柔,像是被水做的丝绸抚摸过一样。
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
祁凛这么问自己。
奇怪, 心脏忽然变轻了,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而那只小鸟, 被友枝一天一捧的的珍珠米所贿赂驯服的吵闹的小麻雀——此时居然不怕死地落在了他的旁边。
它扑棱翅膀这样停飞着, 一边轻轻啄他头顶,啾啾叫唤。
“醒来”
“醒来”
“醒来”
这么吵闹的, 一声一声,仿佛是代表少女的声音,把他从混沌里猛然唤醒。
——醒来。
祁凛猛地睁开眼, 双手撑着池壁, 微一蓄力, 从水里探出了身体。
“哗啦”一声,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挺拔的鼻尖,滴落到他的胸膛上。
他看着它,小麻雀丝毫不怕,身子跳了跳,跃过他,在低头啄着一颗不知何时被放在台阶的粉色糖果。
看着那颗糖,祁凛的瞳孔一缩,随即看向不远处敞开的那扇泳池大门。
那个少女边往外慢悠悠地走,正用毛巾擦着一头湿漉的长发。
她葱白的指尖拈着一沓五彩斑斓的糖纸,在阳光下呈现着很梦幻的七彩的颜色——他眼前的糖果,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莓味道。
良久后他伸出手,把那颗糖拿了过来。
指腹剥开糖纸,祁凛把它放进嘴里。
在舌尖上吮了吮,一股微酸甜的草莓味顿时溢满了口腔,很清新。
祁凛含着糖块,轻轻眨了眨眼睛,水珠坠落睫毛,滴在水面,泛起涟漪。
……好甜。
又有点酸。
他陷入沉思。
……好像在自己最不堪,最迷茫暴躁的时候,那个小麻烦精总是会出现。
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让他忘了原本的抑郁,而变得不一样。
心脏莫名开始加快起来。
“好吃吗?”身侧,突然响起一个轻快动听的少女声音。
祁凛猛地一惊,立刻抬头看去。
见友枝托着下巴站在泳池边,一头蜷曲的漆黑发丝微垂,正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怔了怔,启唇,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出去换个衣服而已,”她懒洋洋地这么说着,然后退后几步,一下子跳入水中。
动静很大,水池被掀起一片动人的涟漪。
白皙如藕的纤细手臂荡开一层层水波,少女微微歪头,语调很轻盈,完全没有刚才不快时的芥蒂:“吃了我的糖,那你就得——跟我说话了。”
祁凛默。
他还以为她刚刚要说“吃了我的糖,你就是我的人。”
水面泛起声音。
他闻声掀起眼帘。
是她又凑近了。
“干什么。”他淡淡地说。
心里却并不抗拒这种凑近。
少女带着很无辜的神情。
有点探究,有点欲言又止。
倒要看看这小麻烦精会说什么。
祁凛这么想。
“少年,中二病不可怕,但是咱对待生活的态度,可不能这么丧。”
友枝忽然伸出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这么义正言辞地说着。
其实她暗中观察他很久了。
出于对灵感的抓捕,再加上祁凛这人长得确实很符合审美,愿意多看看(……),于是观察了一些事日后,她得出了结论:
喜欢穿黑色卫衣,丹凤长眼,银白色的单边耳骨链,唇角好像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望过去时却一派冷漠。
放浪形骸,顽劣乖张。
喜欢打电动,偶尔爱捉弄人。
这家伙,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性子散漫又不羁,对不熟的人很冷漠,浑身上下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漠与乖戾。
凶起来像狼狗。
打架很疯。
他用生硬的拳头和狂妄的姿态去狠狠地回敬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渗血的额头,身上的青紫,左肩的烫疤,构成一个十成十的狠厉张狂的少年。
祁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