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她第一次夜探梁王府的那惊鸿一瞥,明明出身尔虞我诈的皇室之中,一袭白衣却如此遗世独立,俊美不似凡人。
若只看这副温润如玉的皮囊,苏沐到不愿相信自己眼前这本应脱尘绝世的男子,竟也会存了这窥视至上之权的心思。
如此出乎意料,当真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回想起自己在朝之时的所作所为,苏沐心中又不觉自己此刻这想法未免太过一概而论。
同样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之位,自己又何曾如同世人所愿那般成为为国为民的国之栋梁。如此不谋而合,也不难解释世人传言里自己与他私交过深的原因。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如此想着,苏沐虽仍是坐卧不安,但看向濮阳瑞仪的目光之中却多了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的些许怜悯。
倒是可惜了这世人称赞的经世之才。
苏沐看向自己的目光愈发复杂,对面的濮阳瑞仪微微失笑,眼眸里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本王的脸……快被你看出一个窟窿来了。”
如此能窥透人心的目光,却偏偏不带半点自己所希冀的东西,倒真让他心底那些暗藏的蠢蠢欲动一时之间失去了宣泄的出口。
心中越发沉闷,濮阳瑞仪也不禁叹了口气,“本王就知道苏公子看似风轻云淡,实则一直是个明白人。”
濮阳瑞仪这话似是一语双关,纵使是在朝多年一直临危不惧,苏沐此刻听了濮阳瑞仪这话,心中仍是不由得隐隐颤抖。
寻思许久,她装作无意一般抬头浅笑,神色自若着开了口,“草民愚钝,不知梁王殿所指何意,不过今日草民冒昧来访,确实是有事相求,还希望殿下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上濮阳瑞仪眼里若有若无的笑意,苏沐徒然有些担忧自己心底一直不愿承认的心思会不会也被他窥视了出来。
她一直知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之后,自己的处境将会变得有多危险。
至于自己的弱点……
思及此的苏沐暗暗扶额。
她虽一直不愿承认,但待会儿回去,她还是得考虑主动去看看那负气离去的那人……
苏沐的反应,自然逃不过濮阳瑞仪一直有意无意瞥向她的眼眸。
看着苏沐因着自己的话反应如此之大,濮阳瑞仪内心苦涩涌起,表面却依旧眉眼含笑,风轻云淡一般。
“苏公子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沐笑了笑,她真是不知道自己来找濮阳瑞仪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濮阳瑞仪也摇头一笑,随后向自己身边的奴才耳语一番,那奴才立即躬身退出房门。不久后,又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
那奴才刻意压低了声音,苏沐倒是未曾听到那奴才对濮阳瑞仪说了些什么。只是不到片刻,濮阳瑞仪的眼眸刹那转冷,“岂有此理。”
“殿下恕罪!”那奴才慌忙跪了下去。
对上苏沐茫然不解的目光,濮阳瑞仪忽又恢复了常色,温润笑道:“本欲想着给苏公子答疑解惑,不想此刻却忽然琐事缠身……”
濮阳瑞仪这话欲言又止,苏沐了然,瞬间站了起来,俯首道:“王爷事务繁忙,草民不便打扰,日后再来拜访。”
濮阳瑞仪点头,大步而出,苏沐也任由那奴才送自己走出了花厅。出了宅院的大门,苏沐机警避开众人耳目,又返身折了回去。
透过轩窗,苏沐看到刚刚还温瑞如水的濮阳瑞仪此刻正浑身寒意,负手立于窗边。
清风吹拂得屋内光影摇曳,薄纱起舞。一旁正暗自催泪的美人眉如远黛,眸光潋滟,一副楚楚动人的柔弱姿态。
这美人便是澹台绾芙。
见濮阳瑞仪久久未语,澹台绾芙神色哀戚,起身便跪了下去,“都是妾身自作主张,一心只想着王爷重伤未愈替王爷添件衣物,不想却不小心被那刺客挟持,还令王爷丧失了至宝。”
“妾身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说着,光洁的额头便重重磕到了地面上。
见状,一旁的丫鬟急忙便跪了下去,“王爷饶命,都是奴婢保护不周,不关王妃的事。”
“小莹你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王爷要罚便罚妾身吧!”
苏沐玩味笑了笑。
若不是太后生辰宴会上澹台绾芙眼里那一抹瞬息即逝的恨意在先,此刻这主仆情深的一幕倒令她为之动容。
她心中明白,自己对澹台绾芙绝非仅仅是排斥这么简单。因为此刻看着她这副楚楚动人的姿态,她心中竟没来由地恨意涌起。
忽然间,苏沐突觉呼吸一滞,耳边恍惚闪过一个模糊的声音。
“我只要杀了你,这世间便只有澹台绾芙一人。”
……
神色恍惚从濮阳瑞仪的住处出来,苏沐立即便唤出了紫苑去查了一下今夜濮阳瑞仪宅院失窃一事。
不多时,紫苑神色匆匆走了过来,“不出公子所料,今夜梁王殿下果真丢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那刺客趁着梁王陛下与公子您交谈之际,盗了宝物挟持了梁王妃出逃。”
听了这话,苏沐神色忽地想起了司徒墨言对自己所说的绝世珍宝,“司徒墨言在那?”
“属下看见司徒小侯爷的身影是向着昌邑候府的方向去了。”对上自家主子眼里的冷意,紫苑也瞬间回过神来,“公子唯恐是司徒小侯爷在混淆视听,声东击西?”
苏沐不可置否。
如果真是这样,她倒有些担心司徒墨言接近自己一直是别有用心了。
想了想,苏沐转身欲走,“今夜我亲自去一趟昌邑候府。”
紫苑急忙唤住她,“公子,刚刚安流传来消息,陛下今夜突然遇袭,危在旦夕。”
紫苑此话一出,苏沐忽觉冷风刺骨,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
……
一路神色匆匆回到行宫,苏沐尚未靠近濮阳瑞修的卧房,呼吸间便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
方才见到苏沐,一直跪在濮阳瑞修卧房门口的小银子公公便爬过来一把抱住了苏沐的腿,稀里哗啦哭得老泪纵横,“苏公子啊!你怎么才回来啊,老奴一直在念叨您啊!”
苏沐眼皮直跳,“陛下受伤,公公不去宣御医,念叨我这一无是处的草民做什么?”
她真是不觉得对于危在旦夕的濮阳瑞修来说,自己这一介草民会比那救命良医更重要,“御医看过了么?陛下伤势怎么样?”
苏沐的问题接踵而至,可小银子公公依旧抱着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啊!您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心全被别人当做驴肝肺了,新欢已经不如老情人了。”
……这是什么情况?苏沐眼角一时之间有些呆愣。
终于明白小银子公公指桑骂槐,意有所指之后,苏沐心下不觉怒意腾升,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公公只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吧!有听过夫不如侍,侍不如偷么?新欢固然好,但是偷才更妙啊!”
听了这话,小银子公公瞬间瞠目结舌,老眼里包含泪水,突然替自家陛下感到不值,“苏公子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苏公子您变了,您在京城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陛下啊!陛下啊!您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心疼死老奴了。”
知道小银子公公这是刻意跟自己怼上了,苏沐强忍着自己想要一把掐死他的冲动,揉了揉眉心,“草民先去看看陛下的伤势吧!”
趁着小银子公公不备,苏沐拔腿欲走。
这空气中的血腥味如此浓烈,倒不像弄虚作假。
她瞬间有些不明白,就算濮阳瑞修还伤不至死,这奴才身为近侍怎么还有这闲情逸致在这里跟自己打嘴仗。
见苏沐率先迈步走进卧房,小银子公公也顾不得许多,摸一把泪水急忙跟了上去。
老眼里也欣喜了不少,甚至开始喋喋不休。
“苏公子啊!我家陛下这次是真的受伤了,御医说了不可动怒啊!老奴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您一会儿见到他一定要尽可能的温柔体贴,言听计从。他的命令您一定不可违抗,他要做什么您也不能反抗……”
好吧!自家陛下已经被气得伤口裂了开,他真是担心一会儿会直接会晕过去。
☆、第48章
越是走进濮阳瑞修的卧房,鼻尖晕绕着的血腥之味愈是明显,这空气中的阴沉之气,似乎要把这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自然,濮阳瑞修突然重伤晕倒,偌大的行宫中都是人人自危,半点也欣喜不起来。
见此状况,苏沐心中一慌,再也顾不得思考,丢下一旁喋喋咻咻的小银子公公便疾步走了进去。
小银子公公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苏公子,您等等老奴啊!老奴还没说完呢,您切不可让陛下再次动怒了,陛下此次就是被您气晕的……”
苏沐风火急撩闯入卧室,正迎着安流陪着御医走了出来。
安流眉头深锁,那太医也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陛下伤势本就严重,此刻急火攻心,更是雪上加霜。”顿了顿,那太医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药瓶递到了安流手中,“这药丸既能止血,又能促进伤口愈合,先给陛下服下,老夫再为陛下开几副药方调养,切忌不可再次动怒……”
转眼间对上迎面而来的苏沐,那太医顿时瞠目结舌,仿若见到了鬼一般,后面没说的话全数憋在了嗓子里。
“苏……”
张太医一直在皇宫内院走动,对苏沐在朝之时的那些事自然是耳熟能详。此刻突然在冀州见到苏沐,他还是不觉有些错愕。
顺着那太医的视线对上苏沐窘迫的目光,安流神色顿了顿,沉声打断了那太医的话,“侍君之侧,张太医只管替陛下寻根问药便可。”
安流言下之意,那太医瞬间了然,躬身便退了出去,“老夫先行告退。”
苏沐的一门心思本就全扑在濮阳瑞修的身上,方才听了濮阳瑞修的伤势,心中更是久久不能自已,之后那太医与安流之间的对话更是没听到耳朵里。
见那太医躬身退出,苏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疾步便走到了濮阳瑞修卧床前。
此刻躺在床上的濮阳瑞修面无血色,俊颜煞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他胸堂处尚且有些许起伏,苏沐都要觉得自己眼前这人已经毫无了生还的生机。
傍晚之时遇见依旧生龙活虎,不想此刻却成了这般模样,苏沐忽觉有些匪夷所思,“这是怎么回事?”
她都不敢想象,倘若自己眼前这气若游丝的人,真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对上苏沐后怕的目光,安流自责得低下了头,“都是卑职保护不周。”
“当日卑职领命去打探皇后娘娘的下落,毫无所获不说,还计不如人中了歹人的圈套。陛下为了卑职安危,不惜铤而走险,最后还……”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苏沐隐隐也猜出了这事的始末。那擒走南宫云雪的歹人似是十分老奸巨猾,她也曾暗中和紫苑去打听过南宫云雪的下落,几次险些都落入了歹人手中。只是如果濮阳瑞修被中伤不是今夜,此刻为何又成了这般模样。
“那今夜这伤势和遇刺一说?”苏沐疑惑不解。
安流神色顿了顿。
陛下遇刺一说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可这伤……
面对苏沐的询问,安流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