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之的话,把斯庭拖入了更深的崩溃中。
  他对着她,拳头已经提了起来。
  但这次陆南之没有躲,甚至眼神中也没有了平时惊恐的神色,就那么冷淡地和斯庭对视着,已经把他想做什么看透了。
  他不再能用暴力控制这个人了。
  他不再能用金钱和权力控制这个人了。
  她是真的想回中国,回不去的话,她也是真的想求死。
  可他不仅不想她回中国。
  更不想她死。
  他已经对眼前这个人,没有办法了。
  斯庭不自觉地放下了拳头,看着她,强撑着说道,“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陆南之虚弱地笑了笑,没回应他,挪开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她看向窗外,看着灿烂的太阳和湛蓝高远的天空,双唇轻轻一碰,“请便。”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悲伤,又是那么的疲惫。
  斯庭蓦地想到了很多年前倒在地上的那头鹿。
  他的脖颈机械僵硬的转动了几下,烦躁填满了胸腔,末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blumkin看到推门出来的斯庭,惊讶道。
  斯庭阴沉着脸,心情很差,自顾自道,“去射击场。”
  斯庭重重地拍上了门,陆南之这才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看着门口出了一会儿神。
  手中的饮料一口没喝,已经被她握得有些温热了,她低下头,看着那个好看的饮料瓶子,想了想拧开了。
  她做好了会费一番力气开瓶的准备,毕竟她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胃口不好,这段时间瘦了很多。
  可她却很轻松地就打开了瓶盖。
  饮料是被人开过的。
  但里边的内容没少,那人只是拧开了瓶盖,却没有喝。
  他说尝过了,应该喝的是另外一瓶。
  她看着饮料发呆,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久后,她喝了一口瓶身里粉红色的液体。
  草莓味很浓郁,奶味也很浓郁,甜得过分。
  不过不难喝。
  陆南之又喝了一口。
  饮料真的很好喝,陆南之想,但她已经过了希望每天都能喝到饮料的年纪了。
  斯庭和陆南之分开后,除了吩咐要去哪里,之后再没有对blumkin说一句话。
  戴好耳罩和护目镜,挑选了一把趁手的枪支,斯庭端起枪,走进空无一人的射击场。
  场中轨道上来来回回行驶着移动靶,半空中飞着飞碟靶,斯庭把枪上了膛,连续几枪击中靶心,枪枪弹无虚发。
  这座射击场是10岁生日那年,斯仲豪送给他的礼物,十几年间,他经常出入这里,练就了一身射击的本事。
  “砰——”
  “砰砰砰——”
  最后一发子弹射出,最后一个飞碟靶落了下来。
  斯庭摘掉了耳罩,掌心因为极度兴奋,渗出了汗水。
  他随意抹了两把。
  blumkin看他结束了,赶紧小跑上前,给斯庭递上了矿泉水。
  “就在刚刚,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斯庭微仰着头,喉结上下翻动,一瓶水下去了大半,“说。”
  “天幕会那边,”blumkin说,“我们除掉6号军团,跟他们搭上线后,按照你的吩咐,暗中给了他们三十箱军火和一吨冰……”
  斯庭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
  “对面的负责人要见你,本周末,在巴黎。”blumkin激动地说道。
  “小头目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奋吗?”斯庭兴味索然道。
  “那可是天幕会啊!”blumkin兴冲冲地说道,“就算只是一个小头目,咱们如今也和那边搭上线了,要不是6号军团那几个蠢货……”
  “天幕会,很了不起?”斯庭挑眉看了blumkin一眼。
  blumkin结舌,有点儿不明白斯庭的意思。
  不了不起的话,咱们干嘛费尽心思搭上这条线?
  他想这么说,但他还没有活腻到上赶着找死。
  “呃……那个……”blumkin努力思考着让斯庭满意的说辞。
  “好了,”斯庭打断道,“别把美国佬想得太好对付,订机票吧,去见见。”
  把枪放回枪架,斯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除掉6号军团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这次会面吗?
  但他连blumkin都没有告诉,他的本意从来不是依附天幕会,讨好那些美国佬。
  他想要crow站上世界之巅,让意大利黑帮重回它当年的地位。
  他想要踩在斯仲豪的头上,亲手把他按进淤泥之中。
  他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止有意大利。
  上车后,斯庭吩咐回别墅。
  他出来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此刻暮色四合,天快黑透了。
  半晌,blumkin问道,“那,陆那边呢?这次去巴黎,要带她吗?”
  blumkin从不会问这种蠢话,如果不是斯庭在陆南之这里屡屡碰壁,却还没有下杀手的话。
  “你觉得呢?她那样。”斯庭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blumkin哽了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她要怎么处理?”
  斯庭没有回答。
  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佛罗伦萨,不禁想起了某天将黑未黑的街头,陆南之像一根藤蔓似的缠上了自己,柔软的手指探进了他的衬衫,抚摸过他每一寸皮肤。
  她紧紧拥抱着自己,唇舌的吸引力堪比勾人魂魄的海妖。
  “她想要的,不一定回中国才能得到。”斯庭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blumkin一愣,虽然从小他已经习惯了斯庭说话像是打谜语,可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越发猜不透他的谜面。
  “看着办吧。”斯庭又说。
  他不再理会blumkin,依旧自顾自看着外边。
  他生平最痛恨两类人,毒狗和赌徒。
  可如今,说出这些话的他,却像极了不考虑后果的赌徒。
  明明杀了就能解决困扰,这么容易的事,但当时没下手,如今更没法下手了。
  斯庭没有去见陆南之。
  从那天离开后,他连房间都没有回过了。
  偌大的套间,每日只有陆南之一个人,她的胃口越来越差,整日都打不起精神。
  大概过了三天左右,里间的门开了,从门外涌进了比平时更多的人和小餐车。
  陆南之坐在露台晒太阳,看到这些人有些诧异,从露台走了进来。
  “什么事?”她第一感觉是,斯庭终于要受不了送她去斯仲豪那里了。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原以为自己是解脱的,可却只有恐惧,巨大的恐惧之下,隐藏着难以觉察的失落。
  失落里包裹着那个把她从斯仲豪房间里抱出来的斯庭,还有一瓶开封了的草莓乳饮料。
  房间里清一色站着亚洲面孔的仆人,小餐车推到陆南之面前,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
  “陆小姐,这是虾饺,豉汁蒸排骨,艇仔粥,还有麻婆豆腐,回锅肉,东坡肘子,牛肉面,手抓羊肉,陕西腊肉。”
  “您喜欢什么菜式什么口味,如果这些还是不合口的话,告诉我,我吩咐厨房重新再做。”
  “还有这边,这些都是来自亚洲的仆人,基本都是日韩越南和中国人,您挑一些喜欢的,以后就放在身边,供您差遣。”
  陆南之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