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锐嗤笑一声,转过脸看向别处:“哦,可是你的‘顺其自然’全是坏结果,没有一个好选项啊。”
“我觉得婚姻未必是……”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
“你觉得婚姻不是好结果,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结果?一起殉情、合葬、化蝶?”
盛致:“…………”
他似乎冷静了一点,问道:“你爱过我吗?”
盛致:“当然爱!”
接着他又失去了冷静:“所以你的爱注定指向分开是么?年抛、月抛还是日抛?有什么根本区别?”
盛致退无可退,终于找不到任何说辞消减他的愠怒。
“对不起。”她显出一种哀求的眼神,一气呵成转身换鞋。
这举动更激得他心里无名火把四肢百骸烧个遍,伸手拽她:“你又想跑?想跑去哪儿?这里可不是河滨府。”
她仰起脸,眼睛与他短暂地遇到一起。
他从她涟漪成纹的眼里看见坚定的去意,突然感到手里握着她的腕都那么硌手,一旦她下定决心,整个人都变得坚硬。他知道挽留的机会不多,要封死她的出路:“你任性乱跑,我是不会去追你的。”
威胁之词扑向她,像撞上大理石墙壁。
她拿胳膊把他往外一搡,夺门而逃。
一个始料未及的转折,刚才这一会儿,外面开始飘落毛毛雨,并不足以劝她回到暖房,却足以让她清醒。
冷风冷雨拂在面上,她开始从麻木中醒过来,从混沌中看清些真相。
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故事她总想不通,为什么时间一到她就要飞奔着离开?难道不能解释?难道王子爱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的华服?为什么魔法给的装饰消失时她就得一并消失?
今夜她终于明白为什么。
爱情是一种梦幻的冲动,容不下太多现实的解释。
怎么可能?零点的钟声一响,魔法从他眼前消失,面对他的惊愕,她能够有条不紊地给他讲自己成长的心路历程,从六岁开始说起。
韩锐追到门外,发现飘雨,折返去车库开车,等开出门,已经找不到她人,开了好长一段才追上那个疾步离开的背影。
从郊区到市区,她该不会想一路走回去?
他猜不出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手还在颤抖,松了劲,打了远光灯照亮前路,慢慢跟在她身后。
她知道的吧,有灯从身后来那一刻就该知道的。
可是盛致一点没有放慢脚步,一味地走,机械地走,啸叫的风一下下掀着她的衣角。
他缓缓跟随,帮她打灯,追上去很容易,但追上去也找不出门道让她回头。
她心潮翻滚,一步一步破开前方看似密不透风的夜,走到近前才发现骇人的漆黑并没有实体,只是些微不足道的雨雾阴影。
理智逐渐回来,从这里一直走到家里并不现实,盛致掏出手机,打算叫个专车。
韩锐见她慢下来,觑眼从后观察,她面前手机屏亮着。想不出这时候她刷手机是什么意思。盛致是个怪人,每招每式都——突然得了灵感,该不会又在拉黑?
!!!!!
他慌张地从外套口袋把手机拿出来确认,图个迅速,给她发了个问号。
还好,只是错觉,没收到红色小叹号。
再抬头,盛致那么大一个人却从视野里突然消失了。
他踩刹车停下,开车门走出来,错愕地前后张望。
终于在车的侧后方找到她。
盛致坐路边,黑眼睛瞪着,一脸难以置信:“你开车撞我?!”
“……一不小心。”韩锐面无血色,定定地放空了几秒,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迈步到她面前蹲下,上下打量,“没事吧?”
还好,低头那一瞬间没留神带倒了她,不过因为车底盘低、速度又极慢,她摔下去也没擦伤,只是蹭了一身脏水。
韩锐伸手抱她,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盛致那包包里面不知塞了什么凶器,砸人挺疼。他自知理亏,顺手接住包,把她连人带包用力往上提起来。
“真不是故意的,我就看了眼手机。”
“这时候非得看手机?”
韩锐脸上阴寒一片:“你不也在看手机?我看看你是不是拉黑我。”
“我在叫车谁有功夫拉黑你!都怪你!”
眼睛适应暗度,他才看清她愤怒挥舞的手里攥的手机屏幕裂成蜘蛛网了。
韩锐真是无语,竟一不小心造成这种意外,这下好了,反而让她占领了道德高地——虽然我拒绝了你的求婚,可是你摔坏了我的手机。
他自己气都还没顺过来,完全没心情哄人,紧绷着脸,抽搐着笑一下,从她手里摘走手机,“行了,赔你手机。三更半夜叫什么车,跟我回去,明天送你走。”
“我不回我叫到车了!”
韩锐用力咬住牙关,懒得废话,把手抄进大衣里搂住腰,把人往车边扛。
她脚点不到地,气得找缝隙踹他腿:“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你凶我你还撞我!”
韩锐躲过雨点般的攻击,和她一番角力,微寒的天竟燥出一身热汗,把她压在车门上:“别折磨我了好吗?”
面对面,身体贴近到相互传递温度。
细如发丝的雨在呼吸间穿针引线。
她感受到他胸口起伏,艰难喘气,潮湿的脸上失魂落魄之色,微微怔住。
雨落在脸上细细发痒,浸润进皮肉和毛孔。
他密不透风地搂她,脱力般的把身体重心都卸到她肩上,很沉。
她心跳了,热液从眼眶里涌起,一瞬间意乱情迷。
雨雾由浓转淡,静谧的暗夜中多出两道光亮,她的眼先被刺激到,偏过脸。他感觉到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转动,往反方向望过去。
专车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为深夜接到远途大单兴高采烈:“是你们叫的车吗?嘿!车坏啦?500万的车也会抛锚啊哈哈哈!”
韩锐只觉得紊乱的神经贴着头皮突突乱跳,放开盛致,走到专车边扫了双倍车费把他打发走。
.
韩锐从柜子里翻到姜茶包,简单煮开,端到楼上分她一杯。
她刚好快吹干头发,把吹风机关了。
空气里满涨着潮湿因子,他离她很远,靠着矮柜站,除了有点累,也怕再近又闹得场面失控。
沉默片刻,他背过脸去,贴着玻璃窗,假装欣赏夜景。
盛致鬼使神差地想起好久之前李和铃泄漏的天机:“sirius暴雷给名单都是最近的事,可你钻戒在上半年就买了……我不懂。”
韩锐转回头:“你怎么知道上半年就买了?”
“lynn发现的。”
行吧,他也没精力去好奇怎么被发现的。
“有什么难懂?我早就想向你求婚,不管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他自嘲地望天花板发笑,“我还考虑过怎么处理你那堆绯闻带来的麻烦,怎么说服家里。”
“……好怪。”
“哪里怪?”
“你居然交往没几天就想用婚姻控制我。”
“……控制?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说求婚是想干嘛?”
“是我爱你,想认真对待你。你的思想能不能别老像泥石流一样大滑坡?人间自有真情在,很难懂?”
盛致安静地看他激动,歪一点头:“不懂你们男人。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为了表示爱一个男人,去买个钻戒,摆出这么骄傲自大的姿态——‘你是个很棒的人,我决定奖励你做我丈夫’。”
韩锐一时语塞,莫名其妙,居然觉得她的邪说听起来有点道理。
“可我没‘骄傲自大’吧?我都跪下了。”
盛致喝一口茶:“婚姻是女人的坟墓。不管跪着站着,请人进坟墓能是什么好事?”
“怎么就严重到进坟墓了?别的女人被求婚都开心得放鞭炮!”韩锐长叹一口气,这么悲观,怀疑是不是她父母的婚姻出了变故,线索串起来,似乎是挺古怪的,“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盛致战术性喝茶,安静了好一会儿,如实坦白:“我已经离家出走快四年了,就在你拒绝婚约说我是花瓶之后,我爸坚持让我放弃出镜不做花瓶。你不用那副表情,你只是个导火索。归根结底,我不装了,我不干了。”
信息量太大,韩锐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盛致轻描淡写说他只是导火索,但是后果看起来是有点严重的。突然理解,她怎么痛恨他、闹脾气,都情有可原了。
他沉默着,她开了口。
“所以,你就不能成熟懂事点?”
“我不成熟?不懂事?”他又气得大呼小叫。
盛致:“婚姻是一种经济关系,你的行为相当于经过观察和实验认定了合伙人,向他提出合作方案,他告诉你‘我不接受任何合作方案,不是你的方案有问题,也没有修改的必要。我只想经营个人独资企业’,你就翻脸,开车撞他。”
“意外剐蹭,没法翻篇了是么?”
他音量太高了点,导致她霎时安静了。
韩锐怕又被她拿住把柄说他“凶”她,开始战术性卖惨:“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爱我。”
盛致反戈一击:“我们工作上互相支持,休假一起弄吃的,一起健身,一起看电影,性生活也和谐,你说你感觉不到我爱你?那你真是麻木。”
卖惨失败。真是拿她没辙。
韩锐又生一计:“感觉到了,但实在想不到,给你什么才能取悦你。”
“尊重和自由。你一直给得很好,除了最近。你看看你最近干什么了?把我频频从重要业务上调走,不给我项目又抢走我业绩导致我也没奖金,弄得我像个在别人项目里到处厚着脸皮蹭功劳的、老板的金丝雀。”
韩锐:“…………”
“对不起,我没注意。”过半晌,他说。
“我说了呀,我说了好多次,你老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她越说越恼火,干脆把茶杯扔一边,拽被子蒙头睡觉。
她的确明示了,但他还以为是情侣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