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是站在炕边,正用双手给二闺女用酒搓脚。
左撇子推开大女儿,伸手示意将水瓢给他:“你没力气,我来灌。”
左小稻不知寻思啥呢。
左撇子伸手等待水瓢,等了好一会儿,大闺女也没将葫芦瓢交给他。
要不是看到大闺女早早将大屋炕被铺上了,怕抢水瓢会将水洒在被子上,他早就一把夺了过来。
“稻?”
“嗳?”左小稻这才回神。
回神的那一瞬间,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了,爹,我知道二妹为啥突然昏厥了。”
“为啥?”
“先不说那些。娘,你刚才讲二妹是在哪里晕倒的?”
“老宅井边。”
“她去井边干啥,不是老母猪难产要用神仙水吗?怎么还会用井水。”
白玉兰不知道大闺女问这个干啥,但也没敢耽搁,急忙解释说:“今儿祸祸了不少水,到了后头,大缸水都见底了。我猜你二妹应是寻思先压出些井水,再兑着神仙水给老母猪喂着。”
是了,其实是不敢给猪喝太浓的仙水。
因为上一头老母猪生猪羔子那天,没有小妹在,二妹就曾好心给生产的老母猪喝了纯仙水。
结果搞的那老母猪,叫唤的半个村子恨不得能听见。生完十一头猪崽子还兴奋着。
过后左家曾被人打趣,你家是不是给老母猪喝那最辣嗓子的高粱酒啦?但得度数稍稍低点儿,老母猪都不能叫唤成这样。咋听咋像耍酒疯。
所以才有了今日左小豆要先打些井水,打算掺和神仙水弄稀一些。
左小稻着急忙慌下了炕,披上蓑衣打算去老宅,还不忘问重点:“娘,小妹用的什么当引水。”
这次是秀花回的话:“应是用酒坊兑好的仙水做引水。”
当时别的水没有啦,都见缸底儿了。不用仙水引能用什么。
而农家压水井,需要先往井里添瓢水,然后一边压,一边利用抽力,这样做菜能将水慢慢抽出来。
秀花随着说也想起了啥。
忽然指着左撇子让跟上,又扬声补充句:“稻啊,让你爹跟着,从家里再拎些普通水去老宅,不行两种水都试试。”
“知道啦。外婆,二妹醒了,您也派人告诉我一声。”
当左撇子和左小稻顶雨深一脚浅一脚跑出去时,白玉兰仍懵着呢,她实在不明白二闺女昏厥跟压水有啥关系。
“怎的,就将豆这么扔炕上不管啦?”
秀花斥道:“你个死脑筋,还没反应过来呐,压水就是在救豆。”
果然像秀花说的那般。
去老宅的路上,左小稻简单提醒她爹道:
“爹,您忘了我和朱兴德是怎么梦里联络上的啦?
当初不就是朱兴德做了好人好事,救了一个村子人,然后我俩才通上话。
而今儿个,甜水他爹在梦里刚和我说完,说躲过山体滑坡那一劫,拖延出发就是用了二妹夫不少神仙水,让那些人可着劲儿的闹肚子,这才没有踏上盘山路就山体滑坡了。”
小稻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回既然是二妹夫的水救了那么多人命,理应是二妹他俩人的仙池有了好动静,二妹这才昏厥。而二妹夫第一次得到这仙池,爹,就是人事不省昏过去了,和小妹眼下特别像。二妹夫外面身体像是人事不省,其实是在仙池里待着。”
越说越是那么回事儿。
这回连左撇子都觉得:可不是咋的。
但……
“仙池能有啥变化呢。”左撇子喃喃自语,脑洞大开:
仙池里能不能有满山。难道小两口在里面说话呢?
是不是在里面能见面。
另外,不是那什么,得亲一口才能“死去活来”吗?
这回不亲,关键是也没人在外面负责亲,能不能活过来呀。
一路上,左撇子心里一会儿热,一会儿凉。
热的是大闺女寥寥数语,他得知边境那头女婿们已经渡过一场天灾,平平安安。
冷的是,仙境眼下升不升级不重要,重要的是二闺女不会一直要等到满山回来亲一口才能醒吧。
那得等到啥时候。
小稻差些跑崴了脚,她大约感觉到老爹的不安,特意劝道:
“爹,别多想,咱先引井水试试。如若小妹没靠二妹夫就能进仙境,不一定非要靠二妹夫在身边才会醒。”
这话一下子说到点子上。
左撇子心里亮堂不少,“对,对,到了老宅,咱俩也别多说话,以免帮接生猪羔子的其他人听见,咱爷俩就闷头引水。”
各种引法,他就不信了,玩命压水,给他二闺女从井里抽不出来。
……
井把一下下压水的吱呀吱呀声,响彻左家老宅。
左里正早就看懵了。
心想:这对儿爷俩咋那么不长心呢。
后院儿老母猪叫,新出生的一窝小猪羔子也没人管。新房小豆人事不省中。这爷俩却像抽风似的,啥正事儿不干,冲进院子就压水。
“撇子啊,我刚才让你三哥早就将大缸水添满了,你跟我到后院儿去看一眼……”
左里正话没说完,左撇子就急了:“谁让你们压水的,压水作甚呀。”
左里正:“……”
他应是没看错,撇子那表情,像极了在埋怨他破坏了风水。
而这面,左小稻像做学问一般还调比例呢,抱着她二妹晕倒前用过的仙水坛子,正一点点向井里添加仙水,嘴上不忘提醒:“爹,你压水别使那么大劲儿。”
她二妹晕倒前压水井,绝对不会是这么大动作。二妹没劲儿。
她和爹眼下要做的就是让原景重现。
当白玉兰呼哧带喘跑过来报信儿:“她爹啊,二丫头醒啦”时,左里正又眼睁睁看着,这对儿半夜三更发神经的父女俩,唰的一下就将井把子丢掉,转身就朝外走,也不再压井了。
左里正再次:“……”
别说左里正有点儿懵。
就连朱老爷子连夜带回的郎中也有些傻眼。
朱老爷子、李二、从杏林村找来的赤脚郎中,仨人早被雨水浇透透的,站在左家大门前:“已经醒了?”
“嗯,醒啦,不好意思哈,麻烦您跑一趟啦。”
“醒了,其实也应该号号脉的。”
郎中心想:要不然白来了,这整的啥事儿呀,大半夜凿门,凿的他心口像是要翻地龙似的,结果到了后说啥事儿没有,这让他如何甘心。
……
可以说,左家这一晚上,过的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第二日依旧是个阴雨天,但左家人不再是潮湿的心了。
因为昨夜的老母猪生了十五只胖呼的小猪仔,老母猪过后还算健康,这在乡下是极为难得的。看来平日里的酒糟、榨油剩下的豆饼子没白喂。
之后家里老母猪要是再生,加吧加吧左家快要养百十头猪了。
家里眼下在十里八村是不是很殷实的地主富农不好说,但又添了这些猪,被称一句养殖大户妥妥的。
这不嘛,左撇子刚从老宅那面回来,一身埋汰衣裳没换掉,他一会儿还得走,抽着空的回家想多听听俩闺女唠嗑。
别看全家一宿没咋睡觉,连秀花脸色都不差。
秀花趴在热乎炕上,正在听大外孙女小稻,讲述朱兴德梦里告知的事情。
“又给官做啦?”白玉兰自豪,坐在炕边抖了两下腿:“这可真是,出去甭管干点儿啥,都能被那些官员发现咱家孩子的优点,挡都不挡住。”
秀花接话:“主要是优点太明显。”
左小稻:“……官名叫游弈使,户部下面专门管运粮的。”
大伙问:“那是文官武官?”
不等左小稻回话,白玉兰就自个问,自己答道:
“可能是文官里的武官。你想啊,靠科举选上的文官,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子似的,没几个你小妹夫那体格子。咋可能会折腾得起运粮事宜。那叫一走往返少说俩月。只会死读书没有壮实身板哪能行。那么在那种大官门里头,我猜应该也会安排一些有点儿拳脚功夫、为人活络的武官归户部管。”
这话很引起认同。
左撇子笑呵呵竖起大拇指:“老婆子,你分析的太对了,应该揍是这么回事儿。”
秀花也难得赞一句:“你脑子终于聪慧一回。”
“我这不是一门心思琢磨,咱家孩子往后去了那里有没有发展嘛。德子之前不继续干捕头,不就是因为最大才是捕头,再往上就爬不上去了,这才不做了。”
小稻想了想,就当是让家里人高兴吧:“这回好像比捕头大多了,那游弈使当上就是从七品。”
秀花本来趴炕上正拄着下巴,闻言胳膊一秃噜,下巴差些磕在炕沿儿上:“啥,七品?你没听茬吧!”
“没有,外婆还不知晓甜水她爹那性子?有点儿好事会显摆好几遍,特意在那头提醒我,是从七品、七。据说现在都参与进主账里商量事儿了。”
随着这话,屋里莫名其妙静了一会儿。
七品是多大啊?
七品快赶上县太爷大了吧。
左撇子声音有点儿发飘问道:“回头会不会给撸掉?会不会只是让当这一路的七品。”
白玉兰急忙补充:
“撸掉,咱认命,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