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戏演的最好的,还是龙老太爷。
听说他一边在屋里嗑瓜子,把嗓子磕到哑了,再哭嚎着大骂龙威为不肖子孙。
哭了有大半日,附近的邻里邻居都听见了动静。
有龙老太爷的演技,宁王对龙威的忠心,就更加不存怀疑了。
可怜龙威,一边要在宁王面前做戏,一边要挨自己亲爹的骂,还要被自己的部将和士兵误会。
这下好了,龙骏站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詹世城在城楼下看见龙骏,虽然早知道他和龙威之间的事,还是不由一喜。
不过……
“你说什么?宁王的人不在这?那我岂不是白骂了半天,唉!”
原想着宁王这样的人物,听见他这一通骂,至少要做出些反应来。
没想到宁王的人并不在。
一个是虎骑营首官,一个是龙骑营首官。
两个隔着城门,一上一下,互相对望。
彼此之间似有不必言说的默契。
龙骑营的士兵们疑惑地看着他们两,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为何詹世城对龙骏好言好语的,而龙骏对龙威代了自己的首官位置,也丝毫不恼怒?
且龙威的面色,还隐隐有喜色……
众人茅塞顿开,只觉得这风起云涌的一日之间,许多复杂的头绪都想明白了。
其中细节还有写不清楚,不过只看如今的情状,他们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老詹!”
龙骏朝底下喊了一声,“快回去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话若不细听,还以为他是在讽刺詹世城,讽刺虎骑营打不过龙骑营。
詹世城却领会了其中深意。
“好啊,回家吃饭去!找个人告诉宁王,他若是敢伤了沈侧妃一根头发,我们虎骑营饶不了他!”
这狠话掷地有声,詹世城调转马头,一行人飞快地离开。
城楼之上,风声猎猎。
龙骏抿了抿唇,似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屏息以待,等着他开口。
良久。
龙骏道:“派个人去宁王府,帮詹大人传话。别让任何外人知道,我回来的消息,还有……”
众人目露期待地看着他。
“还有,吃饭吧。”
……
詹世城一干人,在城楼下骂的那些话,都有一个小士兵一字不漏地重复给了他。
也亏那小士兵记性好,什么难听的粗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元魁站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偏生那小士兵没有眼力见。
不论旁人怎么暗示他,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话说完了,不晓得半点委婉。
宁王但是面色镇定,沉默着听完了那些骂他的话。
听完之后,还点了点头,“这小士兵口齿伶俐,在军中做小兵可惜了。倘若日后年纪再长一些,可以做个文书小吏什么的。”
等他年纪再长一些?
元魁心中暗自想着,这么不怕死的一个少年,能不能长大还难说。
若非宁王今日和沈风斓久别重逢,他心情极好,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小士兵?
门外的侍卫把那小士兵带了出去,宁王难得地主动提起了晚膳。
“该传晚膳了,今日厨房可有做一些,沈侧妃喜欢的吃食?”
他一向对吃食并不在意,只要能吃饱便是,倒想着要做些沈风斓爱吃的。
元魁点了点头,“沈侧妃一到府上,属下就命人吩咐下去了。”
那些吃食的单子,还是从一品居的掌柜那里拿的,另有一些安胎养生的菜品,例如乌鸡汤之类的。
宁王听了微微欢喜起来,元魁趁势道:“殿下,不如属下这就去请沈侧妃?”
沈风斓在一品居被宁王打晕,这会子应该也醒了。
宁王一心都在沈风斓身上,对元魁也没了平日的冷言冷语。
“不必了,本王亲自去。把饭菜送到她房中吧,省得她还要走动,对胎儿不好。”
他本来是不想打晕沈风斓的。
可她一听见宁王要派刺客刺杀轩辕玦,就紧张了起来。
倘若不把她打晕,强制把她送到宁王府,只怕她挣扎之间更加伤到自己。
他脚步轻快,从正房往外走不远,便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院之中。
沈风斓就被安顿在这里,另派了七八个可靠得力的丫鬟,妥善伺候着。
他走进院子,却发现那几个丫鬟都在廊下待着。
“让你们伺候沈侧妃,你们就这么伺候的么?”
宁王冷声质问,七八个丫鬟齐齐跪倒。
“殿下恕罪。不是奴婢们不肯好好伺候,是娘娘她不要我们在跟前,说看着头晕眼花。”
几个丫鬟也很委屈,进退都不是。
宁王越过了她们,直接朝着屋里走去。
一开门,只见沈风斓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正往掌心里倒着。
倒出来一颗龙眼核大的乌黑药丸,她便朝嘴里送去,一面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盏来送药。
宁王心头一紧,大步迈向前去,一下子把她手上的药丸打掉到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
他忙把那小小的瓷瓶拿来,瓶中装满了这种乌黑的药丸,气味有些刺鼻。
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我不肯放你离开,你就用这药自尽是不是?我就如此惹你讨厌,让你片刻都待不下去吗?”
沈风斓愣了愣,看见那颗被打落在地的药丸,乌溜溜地滚到了墙角。
她生怕宁王把整个瓷瓶都打了,伸手便要夺回。
宁王却把手一举,高高地把瓷瓶举了起来,让她够不到。
“殿下误会了,这不是毒药。是我怕殿下要扣下我当人质,所以提早让萧太医准备了药丸,这是保胎的药。”
宁王一愣,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相信沈风斓。
沈风斓眼见够不着那小瓷瓶,反倒把自己累得不轻,丧气地坐了下来。
“殿下小心些,别把我的药瓶子打了。这是萧太医辛辛苦苦配出来的,若没了这药,只怕我的孩儿有危险了。”
宁王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是他太过紧张,见着沈风斓独自在屋里吃药,便以为那是自尽的毒药。
可她一向惜命,怎么会因为些须小事,就要服药自尽呢?
便是为了和轩辕玦的这个孩子,她也不可能这样做。
安全起见,他还是命门外的丫鬟去请了太医,来检查一番这药。
沈风斓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把药瓶子直接打烂。
“想来你也饿了,让他们传晚膳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提议,沈风斓却没有多少怒意,反而颇为高兴。
“好啊,正好我饿了。”
待晚膳传了上来,太医也验过那个小瓶中的药了,宁王便把药瓶还给了她。
两人对坐一处用晚膳,这还是头一遭。
又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不免有些尴尬。
沈风斓却丝毫不觉似的,只挑对腹中孩儿有益的菜吃。
都说怀有身孕的女子饿得快,宁王府没有女眷,更没有人怀胎生子过。
故而这样的话,宁王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却没见过。
而今一见沈风斓的好胃口,才知道是真。
早知如此,他应该早一点传膳才是。
“你……”
他一开口,沈风斓一边吹着小勺里的汤,一边抬头看他。
“你多吃点。”
此时此刻,或许不说话才是最好的。
一开口,便是家国大义,理不清的恩怨情仇。
可他还是开了口。